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秦桑如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北京笑忘录》 第1节 1.丁渐 丁渐今天下午真的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本来是要陪老婆高娓逛西单的,为此丁渐推掉了何胖子邀请的牌局,在沙发上躺着百无聊赖地看每个台都在演的奋斗,等高娓回来。可是到了下午2点了,高娓来了个电话,说本来以为中午请客户吃完饭就没事了,没想到客户兴致不错,还要去公司看看他们做的方案。西单是不用逛了,丁渐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郁闷。和每个男人一样,丁渐不喜欢逛街,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平时柔弱的女人们为什么一进了商场就能迸发出无尽的战斗力,仿佛赛亚人看见了十五的月亮,是的,她们一进商场就变身了,满血满蓝,所有技能+10,变成了无敌的战士。不破楼兰终不还。 在丁渐看来,逛商场应该是这样,事先想好了,目标:一条仔裤,范围:杰克琼斯和马克华菲二选一,进了商场,直奔这两专柜,每个牌子选一条最顺眼的,试,再二选一,决定,交钱,走人。整个过程控制在15分钟以内。目标明确,逻辑清晰,高效完成。可是女人完全不接受,丁渐甚至觉得她们更享受的不是买来的衣服,而是买衣服的过程。高娓甚至可以一下午从新街口转战西单再转战王府井持续战斗5-6个小时,什么都不买,但是,她开心。 不用陪老婆逛街本身是件让人高兴的事情,但是郁闷的是,何胖子的牌局已经够人数了,打了几个电话,朋友都在忙各自的花天酒地,而自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这他妈叫什么事啊。丁渐嘟囔着,飞速地翻看自己的手机通讯录,终于他停在了一个名字上,大S。大S不是徐熙媛也不是个女的,是一老爷们,丁渐在一论坛的网友聚会时认识的,ID是一特矫情的英文,S开头,谁也不认识,聚会时候大伙问他是个啥意思,丫说大伙没文化,说是贵族的意思,读西鸟儿。。。丁渐说去你大爷的哪那么些事儿啊,就叫大S,好记。以后西鸟儿就被所有人称为大S了。偶尔聚在一起喝酒吹牛逼,算是大半个酒肉朋友吧。这哥们前段时间换了个工作,某KTV经理,于是给所有的狐朋狗友群发短信,欢迎大家来捧场,自己哥们一律8折。丁渐在“自己哥们”里,还算更近一点的哥们,大S几次在电话里说,你丫来吧,给你丫全免了,当哥们请你了。小姐不免啊! 打了电话,大S挺痛快,来吧哥们,候着你。丁渐出门打车直奔东三环。路上不停的打电话给各路人马,问有没有人来唱免费的歌,喝免费的酒。结果生是一个没约来。丁渐收了电话,对出租司机说,操,师傅您说这叫什么事儿,这年头,还有白请人唱歌一个叫不来的。 师傅乐了,小伙子你这算什么啊,上回坐我车一小姑娘,长得挺漂亮,也打了一路电话,听那意思要请人吃饭,那边一直不愿意,小姑娘说了这一路哦,有一个多钟头,最后那边急了,说自己在外地出差呢,小姑娘就问了,您在哪出差呢,那边说在天津。嘿~小姑娘说了,没事天津近我这就打车去天津请您吃饭你看成么。我就纳了这个闷了,挺漂亮一小姑娘怎么就上赶着请人老爷们吃饭都恨不得追天津去。 丁渐也乐了:我说师傅,这他妈绝b是一售楼的,这帮小丫头,卖出去一套就发了,您别说追天津去请人吃顿饭,只要您说定买房子,丫们能把自己附赠给你,包月不限时。 没人来,丁渐权当自己开个人演唱会了,一个人找了个小包,敞开了唱,平时不敢唱的都挨个点。大S过来陪着喝了会儿酒,又出去忙了。丁渐唱的正酣,已经肆无忌惮到试图唱死了都要爱的时候,大S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了。 哥们快救命,我可全靠你了!大S进门就说。 丁渐有点迷糊:怎么个意思?有人来砸场子? 大S说不是不是,是这么回事哥们,你知道的,我们这儿吧,是有小姐和鸭子的。有一老主顾,一姑娘,吼有钱的主儿,每次来都找鸭子。小费刷刷的给啊。说句不好听的,比来找小姐的老爷们可大方多了。这主儿就一毛病,要面子,讲排场,每次来,就喜欢十几个鸭子站一排给她挑。少于十个就不乐意。今天吧,她还带了俩朋友来,这要是凑不够是个人,这姑奶奶非怒了不可。你看这不,下午小姐鸭子上班的都少,我能打电话叫的都叫来了,也不够数,实在没办法,哥们你帮我一忙,你跟着一块儿进去,凑个数,就凑个数…… 丁渐听的哭笑不得,我说大S,我以为你请我免费唱歌来了,感情这是卖身来了? 大S连连作揖,哥们真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没办法,不敢得罪财神爷。我跟你说句实话,我这号称经理,其实每个月还没小姐鸭子赚得多呢,为什么啊?人家有小费啊。我就拿这点工资。加上点酒水提成。只有这个姑奶奶,每次来都给我小费,真不少啊。自己哥们咱实话实说啊,我们这鸭子都是185以上的帅小伙儿,你瞅瞅你这大肚子。呵呵,你放心,进去转一圈,绝挑不中你,转一圈出来,就算完事儿帮了哥们这忙了。今天你唱歌喝酒都算我的,晚上再请你吃顿饭,算哥们求你了。 丁渐陪客户的时候,也找过一两次小姐,但对鸭子,还真没接触过。他没明白为什么女人也会出来花钱买春。也许都是些中老年富婆和寂寞的二奶吧。不管怎么样,还是有点好奇,有点好玩。反正大S说得对,和一群小帅哥站一起,自己这个30岁开始发福的老男人绝不会被挑中,吃人家的嘴软,就跟着进去走一圈吧。 2.刘洋 刘洋抽完烟盒里最后一根烟的时候,有点忧郁。忧郁的原因是他实在懒得爬起来穿衣服再下楼去买一包烟。 跟别人合租的这一间屋子在这个夏末依然暴热,而这小两居的房子只有原先的卧室才有空调。刘洋这一间是原先的书房,没有空调,只有一个他从学校就开始用租房子还搬了过来的破电扇。以至于刘洋只穿了一条内裤,还混身黏糊糊的特别难受。刘洋决定去洗个澡,然后把电扇直接放在床头柜上对着自己猛吹。他觉得这个计划异常的有吸引力,尤其当他从电脑椅上探身坐起时,光着的脊背和廉价电脑椅的人造革靠背发出了吱的一声,好像从谁身上撕下了一张经年的狗皮膏药。 刘洋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伸出头看了看对面的门紧关着。对面住在有空调的卧室里的,是一对年纪并不大的小夫妻(或者男女朋友?刘洋不知道,也没问过,反正人家老公老婆的叫着,自己再问你们结婚了吗?有点傻逼)。虽然住在一间房子里,平时他们下了班就进自己的房间了,而刘洋基本都猫在这边玩游戏,发简历,看小说。双方反倒是好几天才能在客厅偶遇一次。刘洋常常想起自己小时候住的大院,夏天的夜晚,所有的街坊邻居都抱着席子去操场上乘凉,刘洋在一张张席子组成的方阵中来回穿梭,寻找自己的小伙伴。那时候刘洋长得就讨人喜欢,几乎每家的大人都会跟他说几句笑话,后面巷子的陈奶奶一看到他就从兜里掏出糖果来逗他,他3-4岁的时候这样,他9岁了陈奶奶还是觉得小洋洋只喜欢吃糖。而曾经隔壁的赵阿姨,则每次都说要拿自己家的二闺女,跟刘洋他妈换这个儿子过来。那时候每家和每家都好像一大家子一样,仿佛谁和谁都认识,有拉不完的家常。可是现在,在北京的钢筋水泥的森林里,为什么真正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们,都只是几天碰面一次,见面点头招呼而已? 但是大家保持了一些不成文的默契,比如洗手间的门只要关着,就一定里面有人,再比如不管在自己房间里穿的多少,穿过客厅公共区域去洗手间或者厨房时,都会穿戴整齐。今天这个闷热的下午,刘洋实在懒得在内裤外面再套上大裤衩,反正穿过客厅到卫生间也就几步,时间1-2秒,不会那么巧吧? 刘洋看清楚对面的门关着,一个箭步冲过客厅钻进了卫生间。Safe!他心里默念一句。然后关好门飞快的脱下内裤开始洗澡。热水流过汗津津的身体,好像立刻清爽了不少。刘洋忧郁了一下午的心情好像也开始好起来。他甚至决定洗完澡就下楼去买包中南海,这样晚上就再也不用出门了。但是他忽略了一个问题,仅穿着内裤冲进卫生间,也就只能仅穿着内裤冲回自己房间。危险并非只有一次,而是来回两次。 《北京俗事录》 第2节 当他洗完澡才意识到这个问题,第一个念头还是,就几秒,就几步,冲回去吧,哪这么巧。第二个念头是,怎么没带内裤进来换?我还要穿着汗臭的内裤冲回去吗?就几秒,就几步,要不?干脆裸奔回去?哪这么巧。。。 最后刘洋的理智战胜了冲动,他还是套上了有汗味的内裤,以防万一。有的时候想一想人间的事情真的很奇妙,早几秒或者晚几秒,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刘洋要是没花那十秒去扶着水池穿上他那条内裤,也许他会在丹丹出来之前已经冲回了自己的房间。但现在他为了万一遇见了不会太尴尬穿上了内裤,但就为了他穿内裤的这十秒种,当他再次打开卫生间的门冲回自己的卧室的时候,一个身影裹着浴巾也飞速地向这边冲过来。两个人就这么撞在一起。内裤是不会被撞掉的,但浴巾不一样,那边一个趔趄,手一扬,浴巾掉下来了。 刘洋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怎么转过头手忙脚乱的把浴巾递给丹丹,又怎么冲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那一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的跳动,外面好像一片平静,丹丹进了卫生间,她老公林森也没走出他们的房间看一看怎么回事。也许出差了吧,刘洋想,他好像还经常会出差的。一切好像没发生过一样。只剩下他自己坐在床上一阵慌乱的心跳声。 3.张彦 张彦从京广中心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北京的8月依然这么燥热,相比起来,十几天前他出发来北京的时候,上海已经下了几场雨,很凉快了。张彦打车去东直门,他们公司在那里的如家包了一层的房间作为这个项目在北京的紧急办公人员住处,离他在北京这段时间要办公的京广中心,不远也不近,不远是说不堵车的话也就是个起步价就到了,不近是说如果张彦步行的话,还是要走上半小时的。这个距离让张彦觉得很恶心,尤其是北京的出租车在上下班的时候是那样的难以打到。 今天还算顺利,很快打到了这辆车,可是很快路上堵死了,一步一步地挪,张彦厌烦地看着窗外黑压压的车辆,而身边的北京司机还不失时机的开始聊天。 “哥们,听您口音不是北京的吧。咳!多在北京呆呆就习惯了,就这条道儿,出了名的老北京小吃-----爆肚(堵)!一年四季还就没有不堵的时候。有的时候啊,我跟您说,您可以把火熄了,眯一觉,等后面按喇叭,您再醒过来,挪两米,挪完了您再把火熄了,再眯一觉….” 张彦在司机絮絮叨叨的话语中忽然感到一阵寂寞,他看着窗外慢慢暗下去的天空,忽然想起了远在上海的女友。在他来北京出这次长差以前,他们的关系好像已经到了破裂的边缘。那天她过生日,他专门在岳阳路人间穹六预约了浪漫晚餐,还像当初刚开始恋爱时一样准备了99朵玫瑰,并专门叮嘱送花的在晚上8点整送到餐厅,时间一定不能错。按他的计划,8点钟正是他们晚餐吃到一半的时候,这份浪漫的惊喜会让她兴奋的跳起来。张彦没想到在7点40分他们的晚餐就已经提前结束。女友因为点菜时一点小争执再次发了脾气,当着全餐厅的人大喊一句张彦你给我滚!张彦坐在那里脸一阵红一阵白,没有滚,于是女友站起来亲自滚了。留下张彦一个人苦笑着面对满桌的美食和跑的满头大汗准时来送花的小姑娘。 再过三天就是七夕了,这些年中国的年轻人好像过腻了进口的情人节,开始流行中国情人节。去年的这个时候张彦和女友还很和睦,七夕的时候两个人开车去了乌镇,很是浪漫了一天。可是今年,在北京灰蒙蒙的天空下,张彦感到了异常的孤独。他甚至已经一周没有接到过女友的一个电话了。张彦想,这个七夕,可能就在北京的加班中度过了吧。 回到宾馆,打开笔记本上网,突然一个想法从张彦的脑子里蹦了出来。上网找个姑娘过七夕吧。他随便搜了一个北京的吃喝玩乐主题qq群,加了进去。只见屏幕上群里聊的异常火热,一行行文字和表情以刷屏的速度刷刷的往下滚,张彦想起了路上那个说了一路的北京司机,天哪,北京人都这么能说吗? 在这篇文字的海洋中,张彦小心翼翼的字斟句酌的敲出了一行文字: 征单身mm过七夕,承担全部费用并有浪漫礼物,非典型色狼,不要求提供任何特殊服务。 在张彦紧张的等待别人嘲笑自己一进门就勾搭mm的时候,热情北京mm们有了回复: “我们都单身,我们能一起去吗?是说你都承担费用每个人都有浪漫礼物吗?” 张彦满头大汗:“别…我这身体不行,一个就好…” mm们立刻一片鄙视的表情:“你丫不是说不要特殊服务的吗?露了,全露了!” 张彦回复:“我是不要求,万一你们要求,我也不好意思拒绝啊,还是一个好…我从上海来出差的,在北京不认识什么朋友,不想一个人过七夕而已,我诚心的,有同样诚心愿意的私聊吧,你们别逗我了。” 一听说上海男人,北京mm们纷纷继续鄙视,男人们也开始跟着起哄。在一片纷扰之中,有一个小兔子的头像默默地闪烁在电脑的右下角。张彦打开窗口,一个叫eleven的女孩在这个私聊窗口告诉他,我也一个人过七夕,我们一起吧。 张彦立刻点她的qq空间,再点相册,里面只有一张哈士奇的狗狗的照片,没有看到它的主人是什么样子。张彦有点失望,但随即又笑了,唉,人真是永不满足,十分钟前我还在想只要有个女孩陪我过七夕就好,现在有了,又开始想她漂不漂亮了。如果漂亮呢?我还会奢求更多吧? 4.丁渐 丁渐走进了ktv包房,和一群确实180以上都穿着合身仔裤和紧身T恤的帅小伙子们一起。低头看看自己的拖鞋,杰克琼斯的宽大老头衫似得T恤,以及微微鼓起的肚皮,幸亏今天没穿沙滩裤,丁渐心里想。 抬头看清屋里坐着的三个姑娘以后,丁渐惊异地发现,完全不是他想象中中年妇女或是浓妆艳抹的二奶。三个女孩一个比一个年轻,一个比一个清纯,这样的姑娘会来KTV玩鸭子?丁渐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这样的姑娘只要想要,免费的男人还不嗷嗷的往上冲?嘛非得要花钱来玩鸭子啊,这世道真是变了,要都这样的客户我他妈还真愿意当鸭子,不过….身体行不行?据说鸭子都吃药的…. 想到这里身边的帅哥们齐刷刷的一鞠躬:下午好,欢迎您光临。丁渐跟着手忙脚乱的鞠了个躬,才发现自己完全不懂规矩。该死的大S,也没给我岗前培训一下,就直接发过来了。 三个姑娘里年纪显得稍大的那个,穿一身黑色连衣裙,卷发,坐在那里看不出身高,但估计至少165,身材很好。丁渐感觉她就是大S说的那个老客户,因为她明显比另外两个姑娘更加熟练,抬头扫了一眼面前的一排男人。突然指着丁渐,对跟进来的大S说: “孙经理,这个是你们厨子吧?怎么也拉来凑数了,你们行不行!” 另一个穿紫色吊带牛仔短裤的短发女孩跟着哈哈大笑。 顿时,丁渐感觉一股热血涌上脑门。伤自尊了,太伤自尊了,自己在一知名IT公司怎么也算个部门经理,中层领导,混到现在下属员工也二三十人了,平时指手画脚,连老总客户见到自己也都客客气气。这哪蹦出来一小姑娘,指着自己鼻子挤兑。丁总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 他死死的盯着黑衣美女,脸上顿时煞白,大S在背后狠狠地掐他,用眼神告诉他,哥们您受累,看我面子忍一下,一会出去我给你赔罪,怎么着都行。丁渐忍住怒火和沮丧,低头想往外走,大S也跟着陪笑脸说姐您看您这话说的,哪能呢,我让他出去让他出去。 这时候那个始终缩在沙发一角没有做声的女孩突然开了口,说你别让他走,我就点他。丁渐脑袋嗡的一声,似乎比刚才被人说成厨子更晴天霹雳,居然真的被点了?怎么办?他回头看了一眼大S,大S也张大了嘴,随即目光又流露出哀求:哥们,挺住。求你了。 丁渐头晕眼花的被大S拉到那个女孩身边坐下,另外两个美女分别挑了两个颇像吴彦祖风格的帅哥,大家就坐,大S领着其它男孩退了出去。一会儿,丁渐收到了他的短信,哥们,撑住,我让小耀照顾你了,就是那个穿黑背心的。你就是我亲大爷,她们玩不了多久… 丁渐就回了一个字,操! 5.刘洋 刘洋在床上坐立不安,刚洗完的澡已经完全没有了作用,又是一身汗,冷汗。 《北京俗事录》 第3节 他紧张的思索,要不要去跟丹丹解释一下,自己不是故意的?但这好像也是废话。那就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好像也不合适,万一她告诉老公,自己成什么人了?左思右想怎么也不是,刘洋烦躁起来,伸手去床头外衣兜里摸烟,才想起来烟早没了。 这时听见外屋洗手间们开了又关上,对面卧室门开了又关上,丹丹洗完澡回了自己的房间。刘洋定了定神,决定,还是去说一下吧,废话也好,起码道个歉,而且,自己真的扭过头什么也没看到。 等了10分钟,估计丹丹已经穿好了衣服。这10分钟过的好像一年一样漫长。刘洋穿好了衣服,整整齐齐,开门出去敲对面的门,丹丹在里面大声问,刘洋吗?刘洋小声嗯了一声,又觉得对方可能没听见,又补了一句,是我。 丹丹开了门,穿着睡衣,让他进屋坐。刘洋扫了一眼,林森果然不在,他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林哥不在家啊?按刘洋的意思,林森就算在,他也坦坦荡荡的承认错误,反正自己确实不是故意,而且什么也没看到,遮遮掩掩反而更不好。所以他恨不得林森就在屋里,当面道歉说清楚。可能会更好。 丹丹笑了笑,说他出差了。果然出差了,林森更加尴尬,低声解释道,丹姐刚才真不对起啊,我真不是故意的,而且,我转过头了,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你相信我。对不起对不起。林哥不在我就不进去了,我也没别的事,就道个歉。这也就说完了,我没别的事了,我回屋了,对不起啊。 他低着头盯着自己脚面飞速的把这一段颠倒重复的话说完,等着丹丹的回答,就准备逃回自己的房间了。可是等了半天丹丹一直没说话。刘洋抬起头看到丹丹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丹丹这才开口说话:“我们是不是约定俗成卫生间只要没人就开着门,关上门就有人?” “嗯…” “那我看见卫生间关着门呢”丹丹接着说。 “啊?” 刘洋没听懂,她想表达什么?可是丹丹好像已经准备结束这次谈话,她又笑了笑,说没事了,你回屋吧。 刘洋一脑子疑问地回到了房间,关上门。刚才丹丹的话在脑子里盘旋。她说她看见卫生间关着门,她说我们约好卫生间关门就是有人,她在说什么?她在说她明知道我在卫生间还裹着浴巾冲过去?不会吧? 刘洋再次迷茫了,按逻辑丹丹的话是在暗示他?可是他实在不敢相信。小两口看起来很恩爱,有时候下班开门回来老公老婆的叫的淋漓尽致,丹丹什么时候都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缠在林森身上。租的旧房子隔音不好,有时候他会在夜晚听见对面房间传来的某种叫声,还曾经伴随着那种声音手动解决过自己的问题。可是眼前的事情….刘洋迷茫了 晚上,刘洋终于决定下楼买包烟,今天的事情已经把他郁闷到不知怎么办好了。他坐在楼下的花坛上一口气抽了三根。在他犹豫要不要抽第四根的时候,手机响了。那边一个女孩的声音,请问是刘洋先生吗?我是L公司人力资源部的我也姓刘,我是通知您我们收到了您在我们网站提交的简历,想看一下您周四上午9点有没有时间来我们公司面试… 刘洋压抑着喜悦表示了自己一定准时面试之后,挂了电话,差点跳了起来,毕业1个月,身边的同学或好或坏都找到了工作,只有自己抱着宁缺勿滥的态度,只投大公司的简历。到现在工作也没谱。L公司的面试机会,对大多数应届毕业生来说,早已经结束,他们早在一年前就完成了校园招聘,现在只剩下社会招聘了。按理说,社会招聘一般不考虑应届毕业生了。但自己的简历上强调了大学期间丰富的社会工作经验,事实上从大二下开始,他就到处找各种工作机会实践,哪怕不要钱,也愿意。这些积累终于为他换来了这个著名公司的面试机会。霎那间,一整天的烦恼和丹丹说不清道不明的话都被抛在了脑后,刘洋只想立刻将时间拨到周四,开始这次对自己至关重要的面试。 1.张彦 七夕前一天,张彦给eleven发了条短信: 晚上有事吗?请你吃饭吧,让你提前验一下货,以免我长得太让你失望,浪费了你的七夕。你还有机会在七夕前退换。 很快,他收到了回复: 是你想验货吧,哈哈,晚上8点,甲二十一号招待所。 张彦对北京的道路仅限认识东直门到呼家楼一线,甲二十一号招待所?在哪?不认识啊。他又发了短信说自己不认路,打车跟司机直接说甲二十一号招待所司机知道吗? 那边回复,7点半,在京广楼下等,我打车接你去。 这回放心了,张彦看了看表,还有2个小时,他上了淘宝选了一家花店订了99朵玫瑰,准备当做第二天的礼物。那一瞬间他曾经想起去年七夕那孤单的99朵玫瑰,那一瞬间他感到一阵恍惚,同样的礼物,不同的女人。张彦叹了口气,忽然想给远方的女友打个电话。 但在打电话之前,他还遇到了一个问题,花送到哪?送到京广肯定是不行的,那么多同事看着他在这个日子拿一大束花,大部分人还知道他在上海有女友,会怎么想啊。约会在哪里目前还不知道,宾馆?晕,要下了班再打车穿过堵车的东直门外大街回宾馆等着拿花吗?最后他在旺旺上跟卖家商量,明天晚上送,我能不能明天上午再告诉你地址? 卖家回答说没问题,亲。(为什么淘宝上的人管谁都叫亲?)张彦打了个冷战,他猜想旺旺那端也许是卖家雇来的民工大婶在替他联络。还特意叮嘱,公司规定,管谁都得叫亲。 订完了花张彦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拨通了上海女友的电话。熟悉的孙燕姿的风筝的彩铃,好像把他又带回那些相恋的日子里上海的大街小巷,他好像看见当年还不会涂睫毛膏的她撅着嘴巴站在麦当劳门口宣布一定要吃一个冰琪琳否则就不走了的样子。有一瞬间他真想放弃明天那个和陌生女人的约会,但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在几秒钟之间就把他被彩铃温暖的心又冷却了下来。 “张彦啊?你知道吗?我那个同事刘刚又买了辆A4,你到底什么时候能买车?” 十几天没通电话,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一句。张彦完全不明白刘刚买的A4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自己还没赚够买车的钱,难道不能放在第二句再说嘛?哪怕是虚伪的先问候一句,不行吗?张彦没有接这句话,他知道除非他说我回去就买。其他任何答案那边都会接着有无数句指责等待着他。他轻轻的说了句:“明天七夕了亲爱的,我想你了。” “是吗?哦对好像是的。你还记得去年七夕你惹我生气吗?我觉得你越来越不在乎我了。好了,我跟朋友唱歌去,现在进电梯了,先不跟你说了。” 说到这里,那边自顾自的把电话挂了。张彦沉默了一会儿。收起电话,走到楼梯间抽了根烟。发现时间差不多了,收拾东西下楼。 7点30,电话很准时的想了。这是张彦第一次听见eleven的声音,好像不是想象中的京腔,但声音很好听。她说我还有一分钟就到,你站到三环辅路边上了吧?好,你穿什么衣服?我知道啦。马上到,我开门你就上来,我穿紫色吊带。我看到你啦,这边! 张彦抬头看到前方一辆索纳塔里伸出的小手,冲他使劲的挥着。他小跑了两步,女孩坐在副驾驶,匆匆看了一眼,短发,很精致的鼻子,大眼睛,纤细的肩膀。说实话,张彦没敢期待这个在七夕和自己一样没人要的姑娘会是个美女。能是个一般人,也就知足了,在寂寞的异乡,他没敢有太多的奢求。但是偏偏,这是个让人惊艳的女孩,混身散发着迷人的别致,偏偏又带着一点写在脸上的单纯。 两个人在车上反而安静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开场白。最后还是张彦打破僵局,eleven,你比我想象的漂亮很多啊,认识你很高兴。 “呵呵,你是不是想,一个七夕都没人要的姑娘,得丑成什么样儿啊。”eleven在前排头也不回的回答。 汽车在三环上掉了个头,迎着远处的灯火,慢慢向北驶去。张彦静静地看着女孩的背影,看着她右耳上带着的一个肉骨头形状的耳钉。 7.丁渐 帅哥小耀站起来端着酒杯,向黑衣mm举杯说道:来,大家先喝一杯,祝三位小姐今天玩得开心!丁渐只好跟着另一个小帅哥一起站起来给三位mm敬酒。可是三个人里黑衣mm根本头也不抬的在点歌,点了自己的那位还是靠在沙发角上,懒洋洋的举杯和三个人都碰了一下,根本没有站起来。只有那个短发mm站起来和三人碰了杯,一口喝干,好像还有点脸红,又坐下去伏在黑衣mm耳边说话去了。 这时候丁渐仔细看清了三位美女。说实话,三个女孩里反而是短发紫色衣服那个最漂亮,年纪也好像最小,她小巧而挺拔的鼻子让整个面孔显得特别精致,个子稍矮,但估计也有163,留着那种和传统学生头远看相似细看却完全不一样的短发,丁渐说不出来不一样在哪,但这种短发好像确实让人感觉很时尚。 黑衣服mm仿佛个子最高,身材最好,但丁渐一看她就一肚子气。心里自然把她排在了最后一位。而点了自己的那个懒洋洋的女孩,一直蜷缩在沙发角里,看不出身高,但两腿修长,光着的脚丫放在沙发扶手上,穿了一条宽版的绿色亚麻裤子和白色宽松背心,仿佛也是亚麻的,齐刘海直发,这一身打扮让她好像比那两个女孩更加休闲,五官也算好看,但比起短发mm有差距,她好像很累连眼睛都半闭着。 丁渐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伺候自己这位“客户”,只能看着小耀他们行动。小耀这时候已经又分别给三个mm敬了酒,黑衣mm也点好了自己的歌,拿起了麦克风,前奏那一会功夫还不忘了跟白背心说了句,李楚(原来她叫李楚),你是不是恋父情结啊,这么多帅哥,你找了这么个大叔,喂,大叔,你有四十没?你倒是坐过去离mm近一点啊,坐这干嘛,怕人吃你豆腐啊! 丁渐还没反应过来这一段连珠炮一样的语言,她突然又大喊一句:后来!把丁渐吓了一跳,听她接着唱道: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才知道她是开始唱歌了。丁渐真想把面前这两瓶芝华士都扔到这个女人那一头卷发上去。他坐在那里一声不吭。这时候短发mm和另一个帅哥已经开始玩色子,李楚终于从沙发里坐了起来,招手问丁渐,你会唱坚强的理由吗? 伍佰和莫文蔚的坚强的理由,好像算是一首比较冷门的歌,会唱的人不多。丁渐在公司被称为胖版伍佰,恰恰喜欢伍佰的歌,而且颇为传神。他曾经很喜欢这首坚强的理由,但每次询问都没有女生会唱能和他配合。没想到今天在这样的客串鸭子的场合,居然遇到一个要唱这首歌的客人。丁渐的心情忽然好了一点,他点头示意自己会唱,李楚好像也有点惊讶,看了他一眼,轻轻说你去点吧。 慢慢的流 掩盖不住的口 破裂在我的心头 要说些什么 你早已不在乎 无法接受 倾而尽出的痛 泪水不停的滴落 还有些什么 你早已不在乎 李楚唱歌不是很好,声音有点干,但却异常投入,在沙发里坐直了身子,怔怔地盯着屏幕,喃喃地唱道。 当丁渐的声音响起来时,确实一屋子男女都被震住了,这个外貌猥琐的发胖男人,嗓音沙哑而又嘹亮,如果不是前面一段是李楚在唱,可能又会有人怀疑没关原唱,他呐喊着唱出了伍佰原唱般的质感。 爱上的你 将一切都抹去 我静静悄悄默默淡淡的止住呼吸 是这样吧 我知道你要离开我 却无法去停止 让眼泪掉下来 李楚带头鼓掌,连黑衣mm都跟着鼓了两下。这首歌唱完,李楚拉他回到自己的沙发,两人喝了杯酒,李楚说,会唱纯真年代吗?丁渐点头,李楚说,恩,去点吧,我喜欢听。 丁渐觉得这形势不错,原来姑娘们玩鸭子就是点歌唱啊,不像男人们动手动脚啊,这活儿多舒服啊,再说了,这三个美女,就算动手动脚,我也不吃亏啊。不对,除了那个黑衣服的啥老娘们,妈的。 可是黑衣服的傻老娘们偏偏不放过他,就在他跋山涉水路过她面前去点歌的时候,黑衣服傻老娘们一把把他拉坐下了,然后笑着说: “不错啊大叔,唱的不错。原来你属于卖艺不卖身的,这回我理解了。李楚,我借你家大叔用一下,来,先跟我喝个交杯。” 这时候怒火上涌的丁渐不知道该怎么好了,黑衣服傻老娘们靠在他身上,丰满的胸部贴在他胳膊上,按平时这个场面他早该有反应了,但现在心里只有怒气。丁渐端起茶几上调酒的大玻璃杯,挑衅地看着黑衣mm,大声说,行啊,交杯酒交杯,不过交个大杯,敢吗? 黑衣服mm瞪大了眼睛,毫不含糊的回答,有什么不敢,来!说完端起面前另一个大杯,一伸手,把自己手腕从丁渐端着酒杯的臂弯中穿了过去,把酒放在了嘴边。 丁渐满头大汗啊,本来想将这小娘们一军,没想到她还真来劲了。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这一大杯芝华士慢慢喝不算什么,一口灌下去,非晕不可,但事到现在这一步,人家姑娘都端起来了,还有什么退路啊?喝吧,一闭眼,咕咚咕咚喝下去了。一大杯酒一口气喝完真不容易,喝得丁渐肚子发胀。但气势上绝不能输,他恶狠狠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盯着黑衣服mm。 她喝到一半可能确实有点上不来气了,停顿了一下,看了看丁渐,旁边短发mm小声说,小然,你行不行啊。小耀也在旁边说姐我帮你代了吧。她摇了摇头,继续第二口把酒喝完。 丁渐对她笑笑,走过去继续点歌。刚点完纯真年代,就听见那个叫小然的黑衣服mm大声说,大叔!再给我点一个陶喆的王八蛋! 8.刘洋 刘洋穿着专门面试用的西服,2号线倒13号线,终于到了上地,一说去L公司,地铁门口的摩托车都熟,一阵风就把他送到了门口。在前台登记了填了张表,被领到一个大大办公室门口坐着。不知道是人力资源还是助理的小mm客气地告诉他,您来的有点早,请您坐这里稍等一下,面试您的丁经理还在处理点事情。 刘洋忐忑的坐着,注视着不远处的那扇门,猜测那个决定自己命运的什么丁经理会是个什么样子。命运在这个时候却给了他另一个真正决定他命运的人物。就在刘洋犹豫要不要拿出手机玩一会贪吃蛇的时候,他看到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短发女孩从门外冉冉走来。 从他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明白了惊艳这个词。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好像穿过悠悠岁月万水千山自己就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女孩出现在自己面前,而在这之前自己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等待的就是这个女孩,知道她出现,他才明白她符合自己对美的一切理解,也许她并不完美,但不知为什么就是感觉完全符合自己的想象。虽然这个想象好像是从见到她才开始的。 刘洋呆呆地看她和前台小姐交谈,填表,然后被带到自己对面的工位上坐下,哦,她好像和我一样是来面试的,好像也在等这个丁经理,也许是同一个职位,不知道。她的鼻子真特别,那么精致。。。她能抬头看一眼我就好了。她要是真抬头了,我该怎么办,对她微笑?还是注视?好像都不好。那赶快低头别让她发现自己在看她?可是下次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她?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女孩一直低着头看自己手机里的短信。始终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刘洋有点失望,但又充满期望。他盯着她甚至看清了她低垂的睫毛是那么的长,看清了她戴着两个肉骨头形状的金色小耳钉。 就在这时候有人打断了他的思路,带他过来的小mm微笑着对他说你可以进去了。他恢复了面试的状态,整理了一下衣服,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的女孩,走进那扇等了好久的门。 面试进行的还算顺利,对面这个微胖的穿着烟灰色衬衣的丁经理年纪不大也不算严厉,但思维敏捷逻辑清晰,不喜欢废话,说话语速很快每一句都问在最关键的地方,好在自己大学几年实实在在做过些项目,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除了英语不好,他自信自己的工作能力是出色的。所以小心翼翼的回答完了他的问题自我感觉还挺好。 最后丁经理站起来和他握手,简要的说,我这个人说话很直接,你的优势在于相对其它学生有很好的工作经验,但我这里不是校园招聘,社会上比你经验多的人很多,所以你这个优势并算不上优势。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个可塑之才,因为你专注,而且会沟通。但你不够踏实。我前面面试的没有比你优秀的人。但我还有一个人要见,见完之后,我立刻给你电话,不管要不要你,我都立刻通知。 刘洋感觉自己的一切好像在这个人面前无处藏身,他按照网上的面试原则,不算轻也不算重的和对方握了手。而对方的握手却力度很大。接着丁经理送他出门,并对门口那个女孩说,徐子若小姐吗?(她叫徐子若!)让你久等了,请进来吧。 然后刘洋看到了让他惊异的一幕:女孩抬起头,和那个干练的丁经理四目相对,两个人都一脸见到鬼的表情,几乎同时说,怎么是你? 9.张彦 “我叫徐子若,你不用叫我eleven了,我也希望知道你的真名字。” 张彦和eleven面对面坐在甲二十一号招待所靠窗的沙发座上,她先开口了。 《北京俗事录》 第5节 “我叫张彦。”犹豫了一下,张彦还是决定说真名。他接着问道,“你是北京人吗?” “不是,干嘛啊,见面就查户口。”徐子若笑了笑,“不就是两个寂寞无聊的人一起过个中国情人节吗?干嘛查这么清楚。” 但她还是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湖南人,在北京上的大学,完了就留在北京了,你来北京干吗来了,专门来找姑娘过七夕?” “呵呵,我们公司在北京做个项目,风风火火把我派来了。我两眼一抹黑就来了,这不,总算认识了你这个半土著吧算,要不我连路都不认识。明天约会我全听你的,我哪也不认识,你安排我出资。”张彦终于把话题转到了约会上。 “怎么着?这就算验完货了?挺满意?不考虑退货了?已经开始聊约会的事啦?怎么也不问我要不要退货了?”徐子若喝了口茶,她说话的时候嘴角微微的向上翘着,显得既妩媚又可爱。张彦再次在心里赞叹,今天可真遇见极品了。 “呵呵,我真的没想明白,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怎么会混到一个人过七夕的份上了?”张彦说。 “唉,马屁稍微露骨了点,但我接受了。喂,你有烟吗?给我一根。” 张彦从口袋里掏出大卫杜夫,递了一根给徐子若,拿出zippo准备替她点上,女孩却已经用餐厅的火柴点上了烟。张彦给自己也点了一根,接着说: “说真的,你要不满意我一定给你退货,现在你告诉我答案。” “哈哈,我还没验完,你急什么,验完了我告诉你。” “好吧”张彦举手表示投降,“那假如我有幸通过认证,你打算我们明天用什么身份约会,临时的男女朋友,还是仅仅一起过节的普通朋友?” “这句话问的就没水平了,让我对你的印象减了10分。”子若比了个10的手势,“说白了你就想问我,明天我可以允许你亲密到什么尺度。这些事情不是签合同,到时候看感觉,你让我现在说清楚,就忒没意思了。” 张彦苦笑,“太聪明的女孩不讨男人喜欢哦,男人都喜欢笨兮兮一看就产生保护欲望的。” 徐子若又是那个嘴角上翘的笑容:“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一个人过情人节了吧?” 这时候服务员开始上菜,张彦端起啤酒:“来,为我们明天可能共渡的七夕,干杯。” “干杯!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夜晚的北京灯火辉煌,千万盏车灯在夜色中静静的流淌在玻璃窗外的马路上,有一刻张彦恍惚觉得自己身处同样车水马龙的徐家汇,而对面那个挂着浅浅笑意的陌生而又熟悉的女孩却仿佛在提醒他,他还在陌生的北京的夜。 “吃完饭还有活动吗?”张彦问 “你想要什么活动?” “我不知道啊,你是主人我听你的。” “那去babyface坐会吧。” Babyface。进门之前,张彦突然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酒托?在网上看到过太多酒托的故事,在上海也遇见过一次酒托。也是网上遇见的,聊了几次,约了见面。在衡山路。一见面就说去酒吧,进去就点了一价值1888的王朝干红套餐,张彦在衡山路那么多酒吧还真没见过敢把葡萄酒卖1888的,立刻意识到,黑店!酒托! 最终他在几个慈眉善目的打手注视下硬着头皮买了单,也在心中深深地烙印下了这道伤痕。今天,在北京,难道又让我遇见了? 张彦提高了警惕,进场存包,他注意到两个人的包存在了一起,徐子若若无其事的把存包牌递到他手上,说你拿着,别丢了。张彦心里松了口气,她要溜存包牌还在我这儿。但随即想到要真是酒托肯定跟酒吧有关系,拿个包应该不为难吧?于是继续加强警惕。 找了个吧台坐下,徐子若招手要了瓶伏特加,张彦小心翼翼的问吧生,多少钱?588。真不贵,看来不是酒托,酒托都黑着呢。这时候他却发现徐子若拿出钱包来往外掏钱了,他立刻为自己的小人之心羞愧不已,拦住说别别别,我是男人怎么能让你请。 酒吧里音乐震天,徐子若趴在他耳边大声说,谁请你啊,明天费用你全包你说的,今天没到七夕我们AA,快,拿294来,给300我有6块零钱找你! 徐子若的嘴巴在他的耳边吹出暖暖的气息,让张彦感觉痒痒的,好像立刻有了反应。他苦笑着按女孩的要求给了钱,说你别找我了,6块钱还找。子若哈哈笑着说,就摆明了挤兑你呢你没看出来吗?谁让你小心翼翼问酒多少钱呢?怕我是酒托吧? 心事再次被揭穿,张彦这次真的红了脸。音乐更加震耳欲聋。徐子若在他耳边继续大声喊,你知道吗? “什么?”张彦也必须要喊着说话了。 “你好可爱啊!”说完这句话,贴在他耳边的小嘴居然挪下来,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没等他反应过来,徐子若已经坐回自己的位子,举起酒杯;“来!干杯!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10.丁渐 丁渐确实喝多了,唱完那首纯真年代,他感觉头开始晕,后面别人唱歌玩色子他都一片模糊,站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差点没站稳摔倒。在厕所门口他遇到了等在那的大S。大S连连作揖,恳求哥们送佛送到西。熬过今晚,你就是我亲哥!丁渐摇摇手,他头晕懒得说话。用凉水洗了把脸,回到包间。 小然显然也喝多了,她命令小耀抱着自己,靠在他怀里嘿嘿傻笑。小耀体贴的给她倒了杯热水,却被她挥手挡开。她笑了半天却突然哭了起来,小耀慌了手脚,丁渐看到她大滴大滴的泪水从黑色眼影的眼眶中滑落,一条黑线从眼角顺着脸颊描绘出来。丁渐忽然觉得这个带领姐妹来找鸭子的嘴不饶人的北京姑娘也许也有自己的悲欢离合。 场面有点尴尬,徐子若凑过去用纸巾给小然擦泪,低声的安慰。李楚还是靠在一侧的沙发上,招手叫丁渐过去。轻声说,你也抱我会儿。从开始到现在李楚除了让他唱歌没要求他做别的事情。这时候丁渐头在晕眩,但还是伸手过去别别扭扭的揽住李楚的腰,说实话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客串鸭子的身份,真的觉得这个柔弱的女孩需要自己一个拥抱。 李楚把头贴在丁渐脖子上,慵懒地伸手从桌上拿了杯酒默默地向小然举杯示意。小然这时候擦干了眼泪,也不说话,倒了杯酒,小耀在旁边端杯想陪一杯,被小然制止,两个女孩举杯相碰,安静的喝完这杯酒。李楚让丁渐帮忙把酒杯放回茶几,又缩到他怀里,把头埋进他胸口。 身体感受着怀里的女孩紧紧的依靠,但却又好像毫无知觉,这时候丁渐还在专心的和头晕作斗争,他心中默念别晕别晕别吐别吐别丢人别丢人。李楚却突然从他怀里站起来,说,来,跳舞吧! 她点了一个快节奏的舞曲,关了房间里的灯,震耳欲聋的音乐响起来,一直懒洋洋靠在那里的李楚好像突然变了个人,跟着节奏舒展的扭动,好想每一个关节都充满动力。大家都站起来,徐子若跳得也很不错,她和李楚还时不时配合默契地跳出一些组合动作。两位职业鸭子虽然没有她们跳得那么动人,但久经沙场也都各成一派,倒是那个一直咋咋呼呼的小然,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还是本来就不会,只会跟着节奏抬左脚抬右脚,左右晃动,幅度极小,一看就和那几位不是一个档次。至于丁渐,不喝多的时候也不会跳舞,这时候连站都站不太稳,只能跟在旁边傻站着摇摇脑袋。 这时候他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在一片嘈杂之中掏出手机,看看来电显示,是高娓,在这个歌舞升平的地方接电话无异于找死,他连忙出了包间走进卫生间,才接通了电话。 “干嘛呢?几点了,还不回家!” “哦,跟几个朋友在吃饭。” “在哪吃饭这么安静,跟什么朋友啊?” “在包间里,肯定安静啊。跟几个以前的同事,聚聚。” “快回来,有事跟你说呢!” “知道了,尽快。” 挂了电话看看时间,10点了,丁渐心里一阵痛骂大S,他完全不知道那几个姑奶奶要玩到什么时候,老婆已经逼宫了,他想了想,帮忙也算帮到了,再呆半小时,他们还不走,自己就找个借口溜了,至于大S怎么办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了。 回到包间,却发现惊天动地舞曲已经结束,大家各自就座,小耀在深情并茂唱一首青花瓷。李楚又恢复了缩在沙发角里的姿势,好像刚才那段热舞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坐到李楚旁边,却看见那个让人头疼的小然又在对他招手,他万分不情愿的走过去,小然趴在他耳边轻声说,大叔,李楚让我问你下,你出台吗? 《北京俗事录》 第6节 丁渐脑袋嗡的一声,好像瞬间酒也醒了,他呆了一晚上,感觉这几个小女孩其实完全不知道怎么玩鸭子,就是不知道心情不好还是追求另类,找几个人陪着唱歌,偶尔撒撒娇。尤其李楚,慵懒柔弱的样子,和他心目中来玩鸭子的变态女人完全无法对应。要不然以他的性格,大S说破天,他也不能真的忍受被当成鸭子陪客。他就是觉得几个女孩子只是为了好玩,其实什么都不懂。没想到李楚居然让小然问他愿不愿意出台。 他回头看了眼李楚,她还是缩在那里好像根本没关心周围的情况,但丁渐明显看出自己目光投过去的那一瞬间,李楚不自然的扭了扭身体,微微低头。唉,说到底还是个小女孩子,自己不好意思问,让别人帮着问,装作不知道我看她,其实在害羞。 丁渐笑笑对小然说对不起,我不出台的,你不是说了吗,我卖艺不卖身。小然说我姐妹失恋了,你陪陪她,要多少钱你说,我保证不还价。丁渐本来已经平和一点的心态又被激怒了,这个小然真把自己当鸭子了?不过想想,确实是自己在扮演一个鸭子,也怨不了别人。他摇头说不是钱的问题。 小然不再勉强,挥手让他回到李楚身边。李楚转过头看看他,轻轻说,看到你摇头了,那你一会唱完歌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可以吗?丁渐想了想老婆的电话,再吃顿饭不知道几点了,于是又摇了摇头。 这时候小耀唱完了歌,李楚毫无先兆地站起来说,走吧。于是小然徐子若跟着起身,叫大S来买单,期间小然给每个男人发了600元。丁渐才意识到原来还要收钱,收钱比其它事情更让他觉得耻辱,但不收好像又不行,咬着牙收下了。小耀和另一个男孩笑容满面的谢谢姐说个不停。把她们送到门口。小然居然开了辆牧马人,大S跟着嘘寒问暖的问她喝了酒能不能开,小然不耐烦的摇手,小耀跟着上了她们的车,李楚上车前走到丁渐身边,低声说,给我留个电话吧。丁渐犹豫了下,摇头拒绝。说实话如果在别的场合遇见李楚这样的女孩,说不定是他主动上去搭讪找人家要电话。但他不愿意今天这场尴尬的客串再有什么续集。 吉普车慢慢远去,丁渐懒得再听大S的感激,简单和他告别拦了辆出租,出租车缓缓驶上东三环的时候,丁渐感到一阵疲倦。老婆电话里说的有事,他知道是什么事,就是每天例行的抱怨领导又给她小鞋穿了,客户又傻逼了,同事又不配合了。他不明白为什么每一天她的工作中都有那么多烦恼,每一个人都那么面目可憎。以至于每天都要喋喋不休地对他抱怨1-2个小时。而他不能露出任何不耐烦的情绪,否则这一天在工作中受的委屈就只能宣泄在他身上了。他曾经试图心平气和的和她沟通,和每个人都有问题,有没有想过从自己身上找找问题?这句话立刻被判定为大逆不道,高娓瞪大了眼睛怒吼道:“那你是觉得我有问题了?!” 深夜,丁渐结束了一盘问二诉苦三争吵的流程以后,躲在阳台上抽了根烟。烟雾升起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还没吃饭,伴随着一阵强烈的饥饿感,眼前不知道什么出现了李楚那张慵懒的笑脸,她说,那你一会唱完歌跟我们一起出去吃顿饭,可以吗? 11.刘洋 刘洋走出L大厦的时候脑子一片混乱,在想自己的工作,在想那个说话简洁的丁经理给自己的评价,当然更在想那个一出现就触动自己的美女徐子若,还有她和那个丁经理面面相觑的表情。他们两认识?怎么连名字什么都不知道?刘洋甚至不厚道地想像他们是不是发生过ons,这个情节让他觉得很无厘头,面试遇见曾经ons的女孩,很有天涯YY贴的潜力。但随即想起那个女主角是自己一见钟情的徐子若,他又立刻黯然了。 走在人群里他忽然觉得这么热的天自己这一身西装实在有点傻逼,由此他又忧郁的怀疑自己给徐子若留下的第一印象就挺傻逼的,也许就连挺傻逼的印象都没留下吧,那个美女开始一直低头看手机,后来看到丁经理就像是见了鬼,唉。 在胡思乱想之间他上了城铁。忽然间他又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和那个徐子若很显然在丁经理那里是二选一,意识到这一点以后他立刻更加沮丧,这一刻他真没有想徐子若和丁经理认识会影响自己进入L公司的可能,他想到的是,我去了她就没法去,她去了我就没法去,注定没有交点,也许这辈子我再也没有机会在茫茫人海中遇见那个女孩了,我为什么刚才没守在L公司门口等她面试完出来找个借口认识她呢? 当他犹豫要不要下了城铁赶回去还来不来得及的时候,手机响了,丁渐在电话里快速地说,面试有结果了,你准备下学历证明什么的,下周可以来报到,具体情况下午人力资源会跟你联系,我就提前通知你下,欢迎你加入L公司。 刘洋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虽然在一天以前如果他知道这个消息能兴奋得晕过去。但现在他首先想到的是徐子若的面试已经结束了,来不及了。然后乱七八糟的想法纷沓而至:他没要那个徐子若?为什么?不是认识吗?难道真的是ons?呸呸,那…我是不是再也没机会认识这个女孩了?丁经理认识她?我能从丁经理那找到再见她的机会吗?不对,他都没要她,要我了,为什么……. 不管怎样,错过的就是错过了,有了号称世界500强公司的工作,还是值得开心一下的,在人头攒动的13号线城铁车厢里,对未来充满梦想的刘洋,望着窗外闪过的树木和楼宇,沉浸在复杂的喜悦和失落之中。 从西直门下了城铁,随着人潮出站,破例打了个车回自己那个租住的小窝。在小区门口的市场里,他给自己买了一瓶冰镇的啤酒和一包猪耳朵,打算回家庆祝下这个新的开始,或者说祭奠下自己一见钟情而又随即错过的感情。 拿钥匙开门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丹丹和林森在吵架,林森在大声怒吼着什么,见他进了门,两个人暂时停止了争吵,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刘洋匆匆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躲回自己的房间。林森套了个T恤,对丹丹说,我出去吃饭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说完关门出去。刘洋在躲自己房间里,感觉屋里安静了下来,把电脑桌上乱七八糟的简历全部扔进了垃圾桶,打开啤酒,准备开吃。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丹丹一阵风似的冲进来,她穿着林森的一件宽大的衬衣,对她来说好像是一条裙子,以至于她光着大腿好像只穿了内裤,胸部高耸在衬衣略显宽松纽扣缝隙里若隐若现。她站在刘洋面前,大声说,刘洋,你要我吗? 刘洋刚说了句啊?嘴巴已经被丹丹用自己的嘴巴堵住,接着丹丹双手缠上了他的颈部,整个身体扑过来把他推到在床上。刘洋感觉到丹丹的舌头蛮横的伸进了自己的嘴巴,右手收回来抓住自己的左手按在自己的胸部上,他可以明显的感受到那宽大的衬衣是没有内衣的。一瞬间刘洋感到一股无可抵挡的原始冲动把自己的身体点燃了,下身某个部位在第一时间有了反应。丹丹已经开始解自己的纽扣,并且胡乱拉扯刘洋的衬衣,试图把衬衣从裤子里拽出来。刘洋脑子一片空白,强烈的刺激让他不知所措,自从大三和初恋女友分手以后,好像自己只剩下左手和右手两个性伴侣,这个突如其来的诱惑实在是在他所有的意识范围以外。丹丹脱掉了衬衣,果然没有内衣,丰满的胸部呈现在刘洋面前,全身只剩下一条黑色的内裤,同时她伸手在拉刘洋的皮带。 在这一瞬间刘洋脑海里突然宁静起来,那个黑衣服的短发女孩徐子若静静的坐在对面,低垂的睫毛和精巧的鼻子,好像从不曾离开。刘洋抓住了丹丹的手,用力拉到了一边,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转身背对目瞪口呆的丹丹,结结巴巴的说,丹…丹...姐你别这样,一会林哥该回来了… 话说出口立刻后悔,这句慌不择口话歧义太大,好像自己其实想怎么着只是怕被发现一样。果然丹丹含糊的说了句他不到半夜不会回来了,又试图冲过来抱住刘洋。刘洋像触电一样向前跳了一步,头也不敢回的窜出了房间,一边手忙脚乱地系好纽扣一边丢下一句“丹姐我不是这意思,我不能这样。。。”就开门逃了出去。 丹丹静静地呆在原处,目送这个英俊而单纯的大男孩慌乱地逃出了屋子,门外传来咚咚的急促下楼声音。她低头看自己赤裸的身体,半响,怔怔的掉下泪来。 刘洋冲到楼下心脏依然跳得厉害,满头大汗,他蹲在小区的花园里呼呼的喘着粗气,半天才平静下来,颤抖着给自己点了根烟,刘洋知道,要搬家了。 12.张彦 《北京俗事录》 第7节 张彦很焦急地看着表。他和徐子若约好了7点半在团结湖公园门口见,这也是他在北京除了京广中心和宾馆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地方之一,原因是他曾经在刚来北京的时候一个人无聊瞎逛到这里。而他跟送花的约定的时间是7点,把花送到团结湖公园西门。他千叮咛万嘱咐一定准时,因为见了面之后的活动是徐子若安排,他完全不知道被拉到哪里去了。现在时间是7点20,那该死的送花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昨天在babyface两个人喝完了半瓶酒后,徐子若明显high了起来,拉他去跳舞,这姑娘的舞跳得很是不错,奔放又不落俗气,在酒吧里众多美女从中,她也是最显眼的之一。舞台上的拥挤给了张彦贴近美女的机会,他很自然的把双手环在了女孩的腰上,和她一起扭动。发现她并没有抗拒之后,一点点地靠近,最终到了他能感觉子若舞动时胸部不时的滑过自己的胸膛,他没有再近一步,这种感觉让张彦感觉十分美好,也对七夕的约会有了更多的期待。 在他回想的时候忽然发现子若已经在不远处对他招手了,他这才意识到,花还没送来,预想中的手捧鲜花等候美女的场面被打破了。张彦有些恼怒,现在只有想个办法拖住她聊一会,等送花的来了,这该死的到底什么时候来? 子若今天画了点淡妆,整个面孔显得更加精致,穿了红色的V领无袖上衣和极短的短裙,显得既性感又可爱,她笑嘻嘻地和张彦打招呼: “张彦同志你好,我强烈期待你在海底捞设宴款待徐子若小姐,双方在和平友好的气氛下共进晚餐,席间就共同关心的话题交换意见,最终达成共识。我希望我们现在就出发我一分钟也等不了我快饿死了我。” 张彦正在想找个什么理由再耗一会儿的时候,救星终于来了,一个穿的神似民工的小伙子蹬着自行车(果然是民工!旺旺上一口一个亲的是他吗?)单手扶把,举着一大把玫瑰风风火火的出现在张彦面前,站在离张彦3米的地方拿出小灵通打了个电话,看张彦的手机响了,才走过来。 “哎呀妈可算给你送到了,这事儿整的,车子半路坏了,我基本上纯脚动从三元桥撑到这嘎达的!”说着还很专业地掏出一矿泉水瓶子,上面扎了好多小孔,对准花束使劲一挤,算是给花浇了点水保鲜了。然后他接着把那个浇花的瓶子拧开了盖对着自己的嘴巴咕咚咕咚连灌几口,还是多用的。 张彦接过花有点尴尬,这位送花的兄弟很原生态的表演好像立刻让这一束玫瑰变得不那么小资了。他把花递到子若面前,有点不好意思的说,给你的七夕礼物,希望你喜欢。他注意到一直嬉皮笑脸的徐子若在接过花的一瞬间,居然有点害羞。少见的正经语气低头说了句谢谢。 两个人打车去白家庄,路上子若又恢复了状态,她对张彦说对了张彦同志,我还有一姐们儿,和我同居的,刚失恋,也一个人过七夕,咱们把她带上一起玩吧,你运气好了说不定能混个双飞。 张彦正喝水,差点喷出来。连连点头说行行我没意见。到了地方刚坐下,子若的手机响了,她接了电话,站起来对门口喊这边这边,看见了吗?张彦看到一个长发美女收了手机,向他们这桌走过来了。 她五官没有子若精致,身材没有子若标准,偏瘦,胳膊腿都细长,瘦削的肩膀,深深地锁骨,(胸好像也小了点)齐刘海长发,单眼皮,神情中带着点忧伤,但却明明挂着礼貌的微笑。穿了一身很合身的职业套装,对比身边的子若,从穿着到气质都显得沉静而温柔了许多。 徐子若给两人介绍,这是我姐们李楚,这是我昨天说的那个天上掉下个老爷们儿,张彦。 张彦礼貌地伸手和李楚握手。李楚对子若说,你都给我带了吗?子若说带了带了,你快去吧。李楚从子若手里接过一个宜家的大塑料袋,冲张彦礼貌的点了下头,说抱歉我去下洗手间。 看李楚离开,张彦不失时机地对子若说,你朋友看起来很文静啊,不像你这么… “我什么?”子若边往嘴里塞东西边说,“生猛是吧?你等她变完身出来再下结论吧。” 张彦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几分钟后他就理解了,李楚从卫生间出来,整个人变了个样子,长发束在了脑后,白色低胸装,热裤,重新画了妆,初见的文静感觉一扫而光,完全是个妩媚的女人。她回到座位把脚上的高跟鞋甩在一边,缩进了沙发座的一角,含笑打量张彦和子若,子若笑骂,看什么看死女人。 李楚伸了伸腿,懒洋洋地对张彦说:我这姐们,现在基本上属于性生活不能自理了,今天全靠你了。 张彦再也没忍住,一口啤酒呛在鼻子里,一阵狂咳,眼泪鼻涕差点都出来。两个姑娘没心没肺的一阵狂笑,子若拍着张彦的背对他说,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说的文静。 13.丁渐 丁渐最近比较烦。从工作到老婆到生活,没一样不乱的。 先说工作。丁渐在公司是产品部经理。当年他刚毕业进入L公司的时候,他清楚的记得,没有任何人带他教他,来报到的第一天,电脑还没配好,经理就给了他一份材料,告诉他这个项目从今天起由他负责,从那天起他就投入到没日没夜的工作中,他依稀记得当年刚走上社会的自己满怀梦想,觉得没有自己干不成的事情,然而现实是,真的有,而且有太多事情他干不了。面对陌生的环境,重量级的差心眼客户,繁重而复杂的工作,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还太渺小,还有太多东西要学。但他咬紧牙关,不懂得就缠着老同事问,自己上网查,硬是把那块硬骨头啃下来了。等待他的是经理的一句话,小伙子不错,能者多劳! 于是更多的项目来了,最多的时候他一个人同时做着6个项目,他头昏眼花,他发现部门同事除了他仿佛都很轻松,5点半下班,5点40办公室只会剩下他一个人,经常忙到半夜。而自己的经理,在那时候的丁渐眼中,那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岗位。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把一个个项目分配给这个人或者那个人,然后每周开一次例会,剩下所有的时间,他都可以在电脑上看电影或者打游戏。丁渐见过他有一天上班带了4张DVD来,到下班时叹息着说,唉,今天事儿太多了,计划的碟都没看完,才看了3张。 丁渐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他有一天坐在这个位置上,每天分配别人干这干那,自己翘着二郎腿看电影。现在丁渐终于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了这个位置上,可他发现,世界变了。他手下再也没有当年的自己这么能干的小伙子,可以不客气的说,他管着一帮前任经理留给他的半傻子员工。一个在他看来两天可以搞定的文档,交给一个下属一个多星期,他追问了一下进度,那个兄弟很诚恳的告诉他,我已经把文档的目录都整理完了,结构都定下来了,下一步可以按着提纲一点一点写内容了。丁渐很想扑过去把他先奸后杀,但是如果丁渐把他先奸后杀了,剩下的同志们,连他还不如。是不是需要把手下这帮人全部先奸后杀了? 于是,现在的现实是,每天5点40,手下的小弟们一哄而散一个人没有了。他们的老大丁渐,当年在老大下班走了独自加班默默发誓自己也要当个老大的有志青年,还坚守在办公室,和当年一样加班到半夜,为这些无能的下属们擦屁股。 简单点说,他当小弟时,老大是不干活的;他当老大时,小弟是干不了活的。综上,他总是一个人在战斗。 丁渐很不爽,他去找分管副总谈,希望换掉一批确实能力不足工作态度也不端正的下属,补充些新的血液。副总用一副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你要从自己身上找问题,你总是把活都干完了,不给他们锻炼机会,他们永远都成长不起来,你要学会放权,给他们机会锻炼… 这些话已经被无数的管理类书籍说滥了,丁渐比谁都想放权,比谁都想锻炼这帮下属,但是,有的事情,真的是分人的,铁杵能磨成针,木棒子只能磨成牙签。他不怕下属能力不足,但关键是他们没想要进步,混着挺好。再说,客户可没有那么多耐心给你锻炼,每一个项目都火急火燎,给他们锻炼完了,到客户那几乎只有一个结果,打回来重做,时间计划不能变,这就意味着丁渐还是要自己完成,用更短的时间。 丁渐习惯用最简单的方法处理复杂的问题,在他看来,很简单,把木棒换成铁杵,我来磨。可是L公司家大业大,机构臃肿,别看这些小职员,大部分都是这个领导的亲戚,那个客户的朋友,盘根错节,谁也动不了。申请了快一年,批下来了,1个,就1个招聘名额。 而最近公司连签几个大型项目,工作全落到丁渐的部门。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项目文档和手下那帮混吃等死的员工,丁渐每天都觉得头疼,烦躁! 《北京俗事录》 第8节 不过前几天面试的那个叫刘洋的小孩真的不错,虽然还太嫩,但从他身上能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他相信,这是块没经打磨的钻石。 接着说老婆,说实话老婆高娓是个心地善良而又单纯的姑娘,更多时候,在丁渐眼里只比他小两岁的高娓还是个孩子,处处需要他疼爱照顾。她对一只路边的流浪猫都能充满温言软语的哄上半天,还能让丁渐看着猫咪,自己跑出二里地去给猫咪买一根火腿肠。每当看她这样的时刻,丁渐总是感动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甚至撒不好谎。对丁渐来说撒谎是家常便饭,张口就来。但是高娓,喜怒哀乐都挂在脸上,藏都藏不住,哪怕一句无关轻重的小谎言,她都一说就脸红。记得有一次带她去和朋友玩杀人游戏,那是一种相互猜身份的逻辑游戏,但和高娓玩的人不需要太多逻辑,她一当杀手,全场都能一眼看出来,她实在是不适合撒谎。 丁渐经常想,高娓有一万点不好,起码她是个简单、单纯、善良的姑娘。其实高娓没有一万点不好,也许只有一点,但这一点很要命。自私。她是从小被父母宠大的北京姑娘,从小到大没吃过苦没吃过亏,可以说父母对她百依百顺。这就造就了她几乎从来不会站在别人角度考虑问题的性格。她总觉得全世界都该对她好,而且都是应该的,她从来不会觉得别人对她好是该回报的。她不能接受别人对她不好,或者说,她觉得别人对她不好。而且在她眼中,不分大事小事,只要对她不好,兴致同样严重。比如丁渐加班时候她打了个电话说回来时候给我带瓶可乐上来。丁渐答应了。但忙完了太晚,头晕脑胀,忘了这事。在她看来这就是对她不好,丁渐也觉得这是不对的,但他觉得这是小事,不是原则问题,道歉,下楼买一下就好了。可是对高娓来说,对她不好就是大事,她不关心事情本身大小,对她不好的唯一结果就是她大吵大闹不依不饶。如果你还敢说这不是大事,她就能把这鸡毛蒜皮逐步升级升级直至离婚。 这让丁渐太郁闷了,他每天干完了面前那堆一望无际的工作,筋疲力尽回家,还得处处小心,一点小事没注意,立刻就能引起高娓的雷霆之火,他觉得实在太累。他无数次尝试沟通但他发现根本不可能,对高娓来说那就是她的天条,她不会在乎你怎么想,也不会要求自己也要做到什么,就是要你这样,百依百顺。 最后说生活,几周前那次意外的客串,对他来说本来已经过去了。有些可笑有些郁闷但都过去了。丁渐本来以为自己和这件事情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一周后他接到大S的电话,说那仨姑娘又来了,非问他上次那个胖子去哪了,小然小姐发了火。急得大S又打电话来找丁渐救命。丁渐这次坚决的拒绝了他,一次闹闹就算了,难道以后她们来我就去兼职吗?不可能,这不是帮忙不帮忙的事情。虽然偶尔他也会想起那个像猫一样慵懒的李楚,想起她轻轻说让自己抱抱那一刻自己心里产生的异样的怜惜,但也只是想想,那并不属于自己的生活。 可是那天面试遇见的那个叫徐子若的女孩,那个在那天三个姑娘中唯一给自己留下印象不深的短发女孩,她居然阴差阳错跑到了自己公司面试。丁渐晕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六神无主地问了些什么问题,他只记得最后结束时他像往常一样习惯性的跑出最后一个问题,我要问的问完了,你看你有什么需要问我的吗?按他的习惯这个看似随意不是问题的问话,其实也是一道关键的面试题,他通常通过这个问题判断对方最在意什么,良好的发展空间?有诱惑力的薪水?还是证明自己的能力?这对他来说是个重要的参考依据。 可是徐子若翘着嘴角笑笑对他说,我知道这个工作不会属于我的,我还是问你点别的吧,你到底是什么路子大叔?我特好奇。你好好的高级白领怎么还兼职… 丁渐觉得头都大了,他确实不会录用这个女孩,倒不是怕面对她的尴尬,而是从能力上来说那个刘洋确实比她强了不少。但这些他无法对女孩解释也无法让对方相信。何况,人家问的,是另一个问题。 丁渐诚恳的请她保密以后,颠三倒四的把事情说了。这一刻他觉得是对方在面试自己。徐子若笑呵呵地和他告别,临走说了一句,大叔,其实除了叶小然,我和李楚都是第一次去,就是好玩。可是你知道吗?就这一次,李楚可一直没忘了你。 丁渐有种预感,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交织在一起,必将给他带来一些巨大的麻烦。 14.刘洋 刘洋在忙着找房子。 丹丹的火爆举动让他意识到这个房子已经不能住下去了。他不知道丹丹是因为和林森吵架之后赌气的报复,还是确实对自己有什么想法,他也不想知道。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陷进这场麻烦之中。再加上新得到的那份工作,距离现在这个房子实在太远,所以刘洋觉得自己最好的选择就是尽快找一个离上地比较近的房子。 找房子和找工作一样,是件费神又费心的事,刘洋这几天埋头在各个房产网站上找租房信息,打一次电话就是中介打一次电话还是中介。刘洋讨厌中介,更不愿意负担除了租房以外那笔本不需要的中介费用。在经过了几天的奋斗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个房子位置合适,价格适中,不是中介是房主本人的信息。电话那边的房东是个女人,自称姓周,鉴于丹丹的前车之鉴,刘洋对合租的女人有点打怵,特意问了一句,您那个两居室,另外一间住的是谁啊?是您本人吗? “另外一间?”电话那边的周房东迟疑了一下,接着说,“我在网上写的就是出租两居室啊,两间一起租给你啊。” “什么?”刘洋有点不敢相信,“那您写的1100的价格,是两居室一共1100?” “是啊。” 刘洋从来不相信天上掉馅饼的事情,比如无缘无故的丹丹就投怀送抱了,刘洋觉得这太不真实,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而这套房子,在那个地段,按理说1100租到两居中的一间,是比较靠谱的。现在这个女人居然说把两室一厅的整个房子1100租给他。他反而觉得不对,第一个反应,骗子。 但是犹豫再三,万一是真的呢?还是去看看吧,只要房产证和其它材料齐全,也不怕她骗。他和周小姐约定了下午看房,继续在网上查其它信息,半天,没有靠谱的,算了。看完再说吧。 下午三点,刘洋在上地西里见到了那个房东周小姐,刘洋猜想她可能有30岁,五官清秀,妆化得很精致,但藏不住眼角细细的皱纹。拿出钥匙打开房门,刘洋被房间内的装饰惊呆了。他在北京换了好几次房子了,但出租的房子哪怕写的天花乱坠,精装修全家电云云,其实最多是简单装修配些必要的普通旧家具和二手家电。眼前这套房子基本上可以理解成一个宜家的样板间,灰色墙壁灰色实木地板,所有的家具都是宜家的,从壁柜到餐桌,小到墙上钉的木制隔板,以及床头的立式夜灯。客厅有壁挂式液晶电视和看上去就很舒服的大沙发,主卧居然还有一个稍小点的液晶电视。怎么看,这都像一个昨天还住着主人的自家小窝,不像一个出租的房子。而且这么齐全的家具、电器,两居室,只要1100? 刘洋转向房东,礼貌的说抱歉周小姐,我能不能看下你的房产证和物业证明? 周小姐笑笑说没问题,从包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档案袋,她解释说这里面是和房子有关的一切东西,钥匙,电卡,中水卡,房产证,物业缴费单,包括所有家具电器的发票和保修证明…哦,还有我的身份证。 刘洋翻看房产证,上面写着两个名字:韩东鸣,周瞳。他脑子飞快的转动,到底是不是骗子?不会这个女人背着老公把房子租出去吧?不然怎么会这么便宜的价格这么好的条件,不合理啊。刘洋客气的问,冒昧问下,周小姐,这个韩东鸣,是您先生吗? “哦,是我前夫,我们离婚了。” “对不起”刘洋连忙道歉,“可是按规定,房产证上有两个人,您把房子出租或者出售,是需要另一个人写一个同意的证明的。” “还有这么规定?谁规定的?”周小姐问。 “我也不知道,以前租房子的时候房东说的。好像有吧。”其实刘洋也不清楚,他就是生怕有什么问题,想绕着弯子把两个房主都见到,就保险了。 “这样吧”周小姐说,“你先看房子,如果没问题,我们签租房合同的时候,我让他一起签,你看行吗?” 《北京俗事录》 第9节 刘洋犹豫,房子、价格都相当诱人,但总觉得心里没谱。没见到另一个房主,心里完全没底,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答复这个周瞳。最后一咬牙,把实话说出来了。 “周小姐,我跟您说句实话吧,我有点担心。因为你这房子太好了,价格太便宜了,家里这么多家具电器也这么全,实在不像出租的房子,倒像是自己住的。你知道吗,你这个价格在这个小区也就够租两居里的一个房间,所以,我真有点不敢相信。”一口气把这些话说完,刘洋立刻开始后悔,万一这是真的,这女人一定要涨价了,我这不是傻逼么。 周瞳听完了也露出了一丝惊异,但随即又笑笑,对他说:“你是姓刘吧,呵呵,还真是个实在人。我还真不知道现在租房子这么贵了。我还按照我当年租房子的价格推算的。我也跟你实话实说,我这个房子确实不久前还住人,里面这些家具家电都是买给自己的,没想过要出租。但前段时间我家里出了点事儿,我离婚了。房子给我了,但我不想住,里面都是回忆,住着心里难受,包括这里面每一样东西,都有一段故事。我自己还有房子,我就搬了,能不带走的,都没带走。这个房子我只想快点把它租出去。所以也没太在意价格。你跟我说房子便宜了我很惊讶,还有租房子的自己提醒我我租的便宜了的,不过能看出来你是个实在的人,我也就无所谓,房子还是这个价格,1100,你看要没问题,我打电话叫我前夫过来一下和你见见,让你放心,就租给你吧。” 话说到这份上,刘洋反而不好意思了,他连连表示不用了,信任她。反正她确实是房主之一。说清楚了原因,刘洋心里所有的疑问都已经不再了。反而觉得自己逼着对方说出了这些隐私很内疚。接下来的事情比较简单,到5点多,全部搞定,周瞳把钥匙交给了刘洋,说你随时可以搬进来了。 搞定了工作,搞定了房子,刘洋觉得这个夏末非常的美好。至于丹丹的那件事情,反正也要随着搬家而结束。刘洋决定,去找个地方庆祝一下这美丽的新生活。 15.张彦 张彦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子若带了李楚一起来跟自己约会,她还好意思在结束约会后不跟这个同居小姐妹一起回去,而跟自己走吗?张彦知道现在好多小姑娘,嘴上说的比谁都荤,但真动真格的,当着李楚面跟自己回宾馆,他感觉子若可能会不好意思。他清晰的记得,这个说话百无禁忌的小美女,在接过自己玫瑰的那一刻,脸红了。骨子里,她还是个传统的女孩吧? 这个念头让张彦有点失落,虽然从一开始在群里他就嚷嚷着不要求提供特殊服务,但认识了子若之后,要说没有这个期待,那真是连鬼都骗不了。但现在她带了女伴来赴约,是不是对自己的一种警惕呢?唉,到时候看吧。 这时候李楚已经开始催子若,快点吃,每次都是你最后一个,慢死啦。对了,你们今天是还去babyface吧? 子若问张彦是吗?张彦反正那也不认识,点头同意。 三个人进了babyface,子若趴在张彦耳边小声说,李楚刚失恋,一个人过七夕很伤感的,呆会进了酒吧你要发现有帅哥,她女孩子不好意思自己去认识,你帮着联系一个给她哦。张彦比了个ok的手势。子若拍拍他肩膀以示鼓励。音乐依然惊心动魄,灯火闪烁中,三个人在卡座坐下,点酒,这次子若没再跟张彦客气,让他买了单。服务生调酒,配的是绿茶,李楚却直接倒了一满杯纯酒,举杯大喊,来,先干一杯,为从上海不远万里来北京送上门给子若小姐凌辱的老爷们干杯!!三个年轻人哈哈笑着举杯相撞,笑声和碰撞却淹没在一片灯红酒绿和澎湃的音乐之中。 在这个普通的北京的夜晚,多少故事在北京的每个角落上演,这里,也许只是万千俗气故事中的一个,而且在今天在明天在这里在那里被无数人重演,既不辉煌,也不凄切,但它属于张彦属于徐子若属于李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周围歌舞升平,闪烁的灯光让张彦有点梦境般的恍惚,酒,一杯接着一杯,子若美丽的面孔在一明一灭之中显得那么的不真实。李楚很炫地跳了一段舞之后,就坐回来开始喝闷酒,她还是只喝纯酒,一杯接一杯。子若对张彦偷偷使眼色,示意他观察下周围有没有单身的帅哥,拉一个过来陪陪李楚。 张彦站起来去了趟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转了一圈,发现吧台上有个明显一个人来的帅哥独自坐那喝酒,看样子只要了半打啤酒。年纪青了点,估计怎么也不到25,但180以上的个子,长得还挺阳光。张彦过去在他身边坐下,打了个招呼,抽出根烟递给他。帅哥看样子虽然一个人过情人节,心情还不错,乐呵呵地接了烟,叫吧生多拿一个杯子给张彦倒了杯啤酒。张彦趴在他耳边大声说,七夕节,怎么一个人来玩啊?帅哥说,什么七夕?张彦有点晕,估计这帅哥根本不知道今天七夕,他举杯喝了酒,又趴在帅哥耳边大声说,我那边还有几个朋友,过去一块玩吧,一个人多没劲啊!帅哥点头同意。两人让服务员把酒挪到那一桌。并肩走回卡座。 徐子若陪李楚喝了杯酒,发现配好的酒没了,回头找服务员帮忙调酒。却看见张彦拉了个帅哥回来,而那个帅哥,呆立在旁边张口结舌的看着自己,张彦拍了他两下他都没反应。然后,那个帅哥热情洋溢地伸手过来和自己握手,大声说:你叫徐子若吧? 见鬼了。张彦心想,这徐子若混得也太好了,随机拉了个人都认识她。明明是拉来陪李楚的,怎么这哥们见到徐子若眼都直了。徐子若也一头雾水,什么路子?张彦从哪捡了这么个傻孩子,他怎么知道我名字?她犹豫着伸手和他握手。 帅哥继续喊叫着说,我叫刘洋,我见过你,你可能记不住了,前几天我们一起在L公司面试,我就在你前面一个! 哦,面试。徐子若想起了那个曾经是鸭子的经理,差点想乐。她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李楚,抿嘴笑笑。李楚知道她在笑什么,也对她会心一笑。至于这个满脸激动地大男生,那天等着面试时候好像有这么个印象,对面有个人坐着也在等,但是不是他?真不记得了。不管怎样,这个男孩还是很帅气的,大家一起开心度过这个中国情人节吧,但愿李楚能开心起来。 酒吧里实在不适合说更多的话,音乐太大,交流很困难。四个人坐下开始喝酒,玩色子,玩789。过了一会,大家都觉出不对劲了。这个叫刘洋的男孩,好像对子若充满了兴趣,不顾张彦几次暗示他陪陪李楚,始终凑在徐子若身边。于是局面变成了,刘洋不断地和徐子若说话喝酒,徐子若有一搭没一搭的应付,李楚继续缩在沙发角上自斟自饮,张彦一个人被晾在了一边。 张彦快愁死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看不清形势啊。这时候李楚对他同情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说走跳舞去,说着拉着刘洋就走。张彦心里高呼李楚万岁。徐子若凑在他耳边小声说哈哈,吃小孩子醋啦? 舞台上,子若和张彦跳的依然火爆,不时的贴身动作让张彦很有冲动。终于在一段节奏变换时灯光关闭的一瞬间,张彦拥过子若重重地把嘴唇压在她唇上。子若仿佛犹豫了下,最终没有退缩也没有迎合,用牙齿轻轻地咬了咬张彦的嘴巴。一点感觉不到疼,反而痒痒的。 不远处,刘洋对面是跳舞比徐子若更加专业的李楚。可是他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子若和张彦。从刚才李楚主动拉他跳舞他就敏感的意识到那两个可能是一对儿,站起来之后又看到了子若座位旁边的99朵玫瑰。直到这时目睹徐子若和张彦的亲吻,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那个与众不同的让自己心动的女孩,有男朋友了。 一段舞曲结束,四个人的心情各自不同。回到座位,神采飞扬的刘洋蔫了,识趣地不再纠缠子若。李楚还是不死不活地靠在那儿,不时起身陪刘洋玩会色子喝杯酒。张彦和子若相对苦笑,想找个帅哥来陪陪李楚,现在情况貌似是李楚在耐心性子陪这个大男孩。不过差不多啦,谁陪谁不是陪。年轻人在一起还是容易忘记忧伤,起码在这喧哗的夜里,周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酒意和陶醉,张彦想,是不是每个面带笑容的陌生人,心底也都有自己的辛酸呢。 突然间快节奏的舞曲停了下来,酒吧里响起伍佰沧桑的嗓音: 何去何从能回头我早回头 我还在等待什么 我要我要我要跳进水里面 那里有个永恒青春的小孩 我要我要我要跳进水里面 寻找遗失已久纯真的年代 《北京俗事录》 第10节 李楚突然转头,从包里拿出手机,对三个人说我出去打个电话马上回来,就匆匆离开了座位。 16.丁渐 丁渐始终觉得后海是最能代表北京的地方。 虽然没有故宫宏伟庄严,没有长城中外闻名,没有鸟巢名扬四海,没有王府井人人皆知,但只要身在后海,丁渐就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扑面而来的北京气息。一群群脸上洋溢着梦想的年轻男女匆匆的脚步旁,是胡同里搬着竹制小凳子出来纳凉的历尽沧桑的老太太,霓虹弥漫中萦绕着呢喃歌曲的酒吧,却身处画栋雕檐的古旧房屋之中。当夜色如水般氤氲在这片水岸的青砖旧瓦之上,灯火一盏一盏从千门万户中漫不经心的亮起,拂岸的垂柳也被灯火染成一片朦胧,夏夜里你甚至可以在一片静谧之中听见久违的蝉嘶虫鸣,但转过一个角,迎接你的又可能是从酒吧里倾泻而出的苍凉呐喊。悠然的古老韵味和呼之欲出的时尚感觉,在后海那么和谐地融合了,这也就是丁渐眼中北京的最好缩影。 这个时候丁渐坐在后海一个叫八卦的酒吧的宽大沙发上,身边是老婆高娓。丁渐其实很少带老婆来后海,倒不是因为一个人期待什么艳遇,只是他心底这一片净土是自己在熙熙攘攘的北京难得能安静下来让心灵都放松的地方。通常他在忙到身心俱疲的时候,在跟高娓吵完架心情低落的时候,忽然感到刻骨的孤独的时候,喜欢一个人来后海,随便找个吧,坐下喝半打啤酒,陷在软软的沙发里发呆。有的时候发呆是一种享受,能做到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只是在发呆,其实很不容易。一旦进入这种状态丁渐会觉得自己彻底的放松了下来。 今天难得和老婆一起享受一下安宁是因为七夕。高娓是个长不大的孩子,结婚快4年了,她还是很期待浪漫,每个节日,丁渐都会精心准备些小礼物,当看到她收到礼物时候笑颜如花的样子,不管平时有多少争吵,丁渐总觉得这个孩子般的女人是需要自己保护一辈子的。今天也不例外,那瓶ALLURE香水已经在包里,他相信高娓看见了一定会非常兴奋,因为是她惦记了很久的。丁渐总会用心记得高娓不经意间提起的一些想要的小东西,在适当的时候送给她,这样简单而又有效,比起自己苦心琢磨给女人买些什么要容易的多。男人总是很难真正了解女人喜欢的那些东西的。 这时候有一个插曲,他们旁边一桌一群比他们更年轻的男孩女孩估计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这个游戏丁渐也经常玩,就是抽牌定顺序然后互相问问题,提问的人有权利问任何哪怕再隐私的问题,回答者必须说实话。丁渐习惯开场就用一个返璞归真的问题难倒脸皮薄一点的mm。他一般会坏笑着问:“我也不为难你,问个最简单的,你身上那些地方有毛,你一个一个数出来告诉我们就算过关,比如头发,眉毛,还有哪些?”这个问题其实所有人都知道答案,就看mm好不好意思当众说出那什么毛那两个字。一般的mm都会红着脸死也不说。这种时候你也可以选择拒绝回答,代价是你要大冒险,也就是被要求去做一件稍有点尴尬的小事,比如有一次丁渐被朋友们要求去找饭店服务员说自己钱包丢了能不能借10块钱打车。脸皮够厚的丁渐那次也红了脸,但是还是在朋友们的笑声中完成了任务。好像,对现代的年轻人来说,借钱好像比和一个陌生异性亲吻更让人尴尬。 当一个陌生的女孩跑到他们两面前,红着脸说我跟朋友玩游戏输了,他们让我找您喝杯酒,您同意了我才能过关,对不起打扰你们啦。丁渐理解的笑笑,和他们平时玩的比起来,找陌生人敬杯酒算是个低难度起步级冒险项目了。他端起酒杯和女孩碰杯喝掉,然后向那桌陌生的年轻人扬了扬杯子示意喝了。那桌人鼓掌起哄说过关了过关了,回来接着玩吧。 本来以为是个很平常的善意玩笑,丁渐没当回事,喝完酒转头问高娓,刚才我们说到哪了?却见高娓脸上挂着一层冰霜。丁渐立刻意识到,完了,这姑奶奶又生气了。丁渐连忙赔笑解释,他们在玩真心话吧,喝杯酒,也没让做别过火的,你不会因为这个生气了吧? 高娓冷着面孔说道:“看到陌生小姑娘挺热情啊,连个磕都不带打的就答应了。心里面求之不得呢吧?你还惦记着过火的呢?挺失望呗?怎么那帮人没让小姑娘来跟你亲个嘴?就光让敬杯酒啊!” 这几句夹枪带棍的冷嘲热讽让丁渐心中腾地一下火就上来了,说的这叫什么话啊?我干什么了啊,怎么就这么小心眼儿呢?但是他立刻提醒自己,忍耐点,宽容点,过节呢,她生气你也跟着生气非吵起来不可。你是男人,忍让点,别让好不容易过节的晚上又以吵架收场。想到这里,丁渐心情平和了点,他继续微笑着说老婆别生气,来,看看今天你有什么礼物。 事实证明忍让和糖衣炮弹是平息高娓怒气的好办法,看到ALLURE 高娓两眼放光,把刚才的事情也忘了,她迫不及待地喷了点在手腕上试了试香味,一脸孩子般的满足。丁渐笑着看着自己的女人,和平时一样,有能力满足她一个个小心愿让自己也充满幸福。在他看来,其实礼物本身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这么多年从恋爱到婚后自己坚持着每个重要节日都给她惊喜,而且总能用心记住她随口提起的每一个小东西。对他来说这是种用心。坚持了很多年的用心,并不能用金钱或礼物本身来衡量。他很享受这种时刻的感觉。 就在这时候,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丁渐接通电话那端传来一个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的女孩声音。 “你能听见我这边的音乐吗?”那女孩大声地说。 “听不清。对不起,你是谁啊。”那边的背景声音很是嘈杂。 “我说!你能听见我这边的音乐吗?”那个女孩大声重复。 “我知道,我是说,我能听清你说话,但我听不清你那边什么音乐。”丁渐回答。 女孩不再说话,好像把听筒放到了音乐更大声的地方,这次丁渐听清了,伍佰的纯真年代。他随即也想起了这个声音是谁,李楚,那个曾在KTV作为自己的“客户”要求自己唱一首纯真年代的女孩。 这时音乐声又远了点,李楚的声音传来,听清了吧这次,知道我是谁了吗? “嗯”丁渐不知道算是回答哪个问题,他瞟了瞟对面的高娓,有点紧张。接着问,“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号的?” 李楚说,“你等下我找个安静点的地方跟你说。”几秒后,估计进了卫生间,音乐声听不见了,她接着说,“我那个朋友不是去你那面试了吗?我知道了你公司你名字,想从前台那骗一个你手机号,不是很难吧?” “……”丁渐有点无语,那天徐子若走的时候,他特意没有按照以往的面试惯例给一张名片,没想到这姑娘还是轻而易举的找到了自己的手机号。 “我没什么事,就是听见那首歌突然想起你。今天七夕,祝你开心。”李楚的语调突然有点低沉。 “哦”丁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说了句,“也祝你开心。” “你老婆或者女朋友在身边吧,我猜。”李楚又说。 丁渐还是不知道说什么,无语,看了看高娓的表情。 “不回答我就知道啦,对不起,不给你添麻烦了,我挂了。晚安。“咔哒一声,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丁渐挂机,心里不知什么滋味。高娓又冷冷地开了口。 “女的吧?” “哦,一同事,问我点事。”丁渐回答。 “我一听你说话语气就是女的,你跟男的说话根本不这样儿!同事,同事你连号码也没存,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高娓不依不饶。 “我们公司在北京就好几千人,我每个人号码都存啊?不是我们部门的。你别一点什么事就跟审贼似得好吗?我们开开心心过节,你别老生气成吗?”丁渐不明白这个女人为什么不管你对她怎样好,为她做一万件事,只要有一件或者说一点点鸡毛蒜皮她觉得不高兴,就立刻把这一切都抛到脑后了,眼中就只剩下这点鸡毛蒜皮。 “呦~变成我老生气了?照你这么说我无理取闹什么事都没有我自个儿生气了?!”高娓的火气明显上升。 “我没这么说,我就接了一电话,我说什么了啊?这你就生气?我是不是就连和女人说个话也犯了天条了?”丁渐确实觉得自己挺委屈,自己真的什么都没说。但他似乎不知道,女人有的时候真的不需要你说什么,她们有一种直觉,觉得自己该生气了。而有的时候,这种直觉并不能算错。 《北京俗事录》 第11节 “没犯,我哪管得了你啊!你爱怎么着怎么着!”高娓的音量已经让周围一些人在看他们了。 “行行…”丁渐低声安抚她,“别吵了好吗?你看大家都看咱们了。我们都别生气,好好过节,开心点,好吗?我又没做错什么事。” 最后这一句彻底激怒了高娓,她大喊一声“你到现在还觉得你什么都没做错?!” “那你说我做错什么了?”丁渐是真不明白。 啪!高娓把那一瓶香水砸在了地上。一瞬间,玻璃飞溅,屋内充满了一股过于浓郁的香味。然后她站起来摔门就出去了。丁渐满脸通红站在原处,想出去追她,想了想,还是先跟老板道歉,帮着把地上的玻璃片扫了。跟附近几桌的客人也连连道歉。这才出门,高娓早已没了影子。打电话,手机已经关机。丁渐最郁闷这一点,有什么事情都能沟通,而她一生气就玩消失关手机,让你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丁渐觉得胸口一阵阵发闷,一个本来美好的七夕又用这样的方式结束了。他一个人在水边的石椅上坐下。点了根烟,迎着后海熟悉的晚风。湖面上的游船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琵琶声,而对岸的酒吧则隐隐约约还有歌手在苍凉地吟唱许巍的老歌。丁渐随着歌声一起哼唱了一句,总是在梦里,我看到你无助的双眼… 17.刘洋 刘洋注意到那个长发美女李楚打了个电话回来,神情更加阴郁了。不再跟自己说话,默默地缩在沙发里发呆。而那个魂牵梦绕的徐子若,和她男朋友甜甜蜜蜜地玩色子喝酒。他觉得十分没趣,似乎他们是默认创造机会让我该陪这个长发美女吧,换了平时也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可是自己偏偏没兴致,全副心思都在徐子若身上,看她一颦一笑,都牵动自己的情绪。在这个喧扰躁动的酒吧里,刘洋却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寂寞。 夜,终于深了。李楚站起来,端杯说大家一起干一杯。四个人举起酒杯,各怀心思地撞杯喝酒。然后李楚说走吧,带头向外走了。子若抱起那一大束玫瑰花,张彦牵着她的手。刘洋默默地跟在最后。出了酒吧,子若对李楚嘀咕了几句,就挥手告别,跟着张彦上了出租车。把刘洋和李楚留在原地。李楚说,陪我走一截吧。 两个人沿着工体东路向前走,一群群散了场的男女依偎着在路边等出租。各种肤色的人群来来往往,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青春的笑容。加上不远处闪烁的灯光,让人感觉不到这是在深夜。刘洋沉默不语地跟在李楚身后。两个人都不说话,身影被昏黄的路灯拉得有些扭曲的延长。 半天,还是李楚先开口:“你看出来他们找你一起玩是为了陪我了。” “嗯”刘洋心里有点惊异,她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刚失恋没多久,他们都觉得我寂寞,需要人陪。”李楚又说,好像有点自言自语。 “其实寂寞不是有个人陪着就能减轻的,哪怕是个帅哥,对吗?”刘洋不说话,她又接着说。 “对”刘洋想起了热情似火的丹丹,也想起眼前这个有些慵懒却举手投足充满着独特魅力的女孩,偏偏自己就是感到寂寞,“你说的没错,有的时候人越多越寂寞。” 李楚笑笑,那个瞬间刘洋觉得她的侧面被风吹起的散发十分性感。她说:“你对我没什么感觉,我对你,说实话,也完全没感觉。是吗?所以虽然我们都寂寞,但谁陪着谁,也不会不寂寞。反而很尴尬。” 刘洋有点脸红,他没想到李楚这么直接地把两个人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李楚看看他,展颜笑了:“你看,其实说实话没那么难,也没那么容易得罪人。看你对谁说了。现在,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的气氛没那么尴尬了?反而拉近了一点?” 刘洋点头,“是的,没那么别扭了。” “你喜欢子若,从面试时候第一次见到,就一见钟情,是吗?”李楚又看看他。 刘洋有点崩溃,在他看来自己好像掩饰得还不错,一下子被李楚说中心事,他顿时不知所措。想否认,又没法否认,想承认,又不好意思。 李楚这次不看他了,只是接着说,“我对你喜欢子若不发表任何看法,不支持也不反对。我也不想聊这个话题。但我有件事情想问你,所以为了公平,你也可以问我一个问题,关于你关心的徐子若小姐,我基本上是了如指掌的,但机会只有一个,希望你好好把握,想好了再问。” 刘洋完全跟不上她跳跃的思路,但也只能跟着她的思路去走,这个女孩好像总有主导局面的能力,让你无法抗拒地遵守她的节奏。刘洋点头,开始思索问什么。 而李楚已经开始了她的问题:“你慢慢想,我先问。你和子若一起面试的那个职位,是不是最后要你了?” “啊?”刘洋怎么也没想到她问的是这个问题,第一反应是突然再次意识到自己和子若是竞争对手,自己成功意味着子若失去这个工作机会了。现在她的朋友这样问我是什么意思?责怪吗?不对啊,无法理解。 但他还是诚实地回答了;“是的” 李楚说好,我就问这个,现在该你了。刘洋脑子彻底乱了,这段时间先是莫名其妙勾引自己的丹丹,再是莫名其妙就让自己无法自拔的子若,又是莫名其妙把房子跳楼价租给自己的周瞳,现在是这个莫名其妙就能看穿人心思而又说话完全没有逻辑的李楚。怎么什么人都让自己遇见了。这个时候他已经完全想不出关于子若,自己想了解的几千几万个问题,哪一个最值得问。最后他还是问出了最俗气却是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 “她和那个张彦,在一起多久了?”刘洋小声地问。 李楚说,第二天。 刘洋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和难以名状的心情回到租住的小窝。按计划,今天是他最后一次住在这个房间里。明天他将搬去那个陌生的看上去很美的新居。住了一年,这里的每一片陈旧的墙面在这即将离别的时候忽然变得亲切。这里毕竟记录了他太多的回忆。正在他陷入沉思的时候,有人轻轻的敲门。 “谁啊?”刘洋问。 “是我,你睡了吗?”丹丹的声音。 刘洋一阵头疼,这姑娘又要干什么,三更半夜了已经,还来敲自己的门。林森又不在家?他硬着头皮开了门,丹丹这次穿的倒比较整齐。 “林哥呢?”刘洋问 “说是出差了,呵呵,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丹丹神色有点黯然,“我就跟你说几句话就回去了,你别担心,我不会再那样了。” 刘洋看着丹丹,脑海里出现那天她动情的亲吻和赤裸的身体,嘴里有点干燥。他舔了舔嘴唇说:“丹姐,我正好也有点事情跟你说,明天我可能就要搬家了,我在上地找了个房子…” “啊?为什么?是因为那天的事情吗?”丹丹有点惊慌失措,“刘洋我今天就是想跟你说清楚,那天是我不好,林森在外面可能有了别的女人,他一天到晚出差,上次他回来,我给他收拾行李发现了一个避孕套,我问他,他说是别的同事的放在他那。刘洋你说谁没事把那玩意放别人包里。这种事情我也懒得跟他对证了。我就是觉得特别伤心,觉得很需要点安慰,所以那次洗澡故意装作不小心…后来那天你回来我们吵架,是因为他手机里有一条暧昧短信,我质问他,他反而说我偷看他隐私。唉,我真宁愿我没看到这些东西。我真的特别绝望,所以后来…后来我想清楚了,我这样报复不了谁,反而害了你害了自己。我们一起合租一年了,虽然说话不多,但我能看出来你是个厚道的人,你管我叫一声姐姐,我希望你过得比姐姐幸福。以后我不会那样了,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些。我也不怕你笑话这些家丑,但我没想到你这么快要搬了,刘洋,是我不好…” 刘洋慌乱的回答:“丹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我找到个工作,就在上地,离这里太远了,所以才找房子。那些事情我没往心里去,我希望你跟林哥好好的…”说到这里,他又不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还该不该劝他们好好过日子,他们还能不能好好过下去。一时语塞。 丹丹轻轻的说:“谢谢你,其实我最怕的,是你把我看成一个…坏女人,我真的是心里太苦了。你找到工作了是个好事情,房子既然找好了,该搬就搬吧,以后记得还有个姐姐,有空回这里来坐坐吧。” 《北京俗事录》 第12节 两个人都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一阵尴尬的沉默,丹丹站起来说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林森也会来了,搬家需要帮忙你说一声。说完关门出去了,刘洋想跟她说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听到对面关了门。倒在床上。脑子里不断浮现丹丹、徐子若、李楚和这些天来五味杂陈的事情,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他看到徐子若的脸在距离他非常近的地方晃动,明眸皓齿,眼光流动,他十分想凑过去吻一吻她,可是就这一点距离,却怎么也触碰不到。慢慢的徐子若的面容模糊了,好像变成了一团迷雾,看不清五官,但他还清清楚楚意识到面前这团迷雾就是子若。始终若即若离。 18.张彦 张彦没想到自己担心了一晚上的事情这么容易解决了。出了酒吧子若轻声跟李楚说了几句,就拉着他的手上了出租车,把李楚和那个有点傻气的小帅哥留下了。司机问,去哪啊两位。子若说出了张彦期盼的答案,东直门如家。 张彦有点紧张,酒精的麻醉又让他有点兴奋。他伸手揽住子若的纤腰,凑在她耳边问,你怎么跟李楚说的? 子若说,我就说我跟你回去了,让她自生自灭吧。 “呵呵”张彦笑道,“重色轻友啊~你说,他们两有戏吗?” “没戏”徐子若翘着嘴角笑笑,“李楚恋父情结我看,就喜欢年纪大的,那个小朋友确实挺帅的,但是估计她不来电。” “我看也是,那个男孩倒是对你两眼冒绿光的样子。”张彦也笑。 “小样吧,我看两眼冒绿光的是你!哎,师傅你把大灯关了吧,省点电,这哥们眼里冒绿光,替你照着。”子若乐不可支。 司机也乐了,别价姑娘,小伙子眼里甭管冒什么光,都冲着你冒呢,真照不着路上,除非你坐我车前盖子上去。 进了房间,张彦把灯打开,又开了空调。子若坐在床边,突然没有了路上的神采飞扬,玩弄着床头柜上一只宾馆的铅笔。张彦凑过去坐在她身边,轻轻抱住她,在她脸颊上吻了一下,感觉到怀里的子若颤动了一下,但却没有拒绝。张彦顺势去吻她的嘴唇,却被她轻轻推开,她怔怔地盯着张彦看了一会儿,问出了一句张彦觉得很经典的台词: “张彦……我们真的……要发生关系吗?”子若嚅嗫着,问出这句话。 张彦差点笑出来,这个女孩从出现开始,一直表现得开朗而又主动,从酒吧里的拥舞到亲吻,最后扔下了同住的女孩跟着自己回到了宾馆房间,一切好像都按照一次标准的艳遇模式发展到现在。在他看来,一个女孩跟随自己进了宾馆坐在床上,就毫无疑问大家达成了默契。要不你不回家睡觉,来我这里干嘛?可是到这个时候,她居然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发生关系…好书面的词哦。 张彦捏了捏子若的小鼻子,笑着说,你好可爱啊小朋友,这句话问得。 子若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才有点尴尬的气氛缓和了点。她还是问,张彦你告诉我嘛,是一定要吗? 张彦柔声回答,没有,不是一定,我开始就说了,不要求提供特殊服务。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不勉强你。洗澡吧,都一身汗。 子若红着脸说你先去。张彦想了想,同意了。洗澡的时候张彦已经亢奋起来,他仔细地清洗,还刷了牙,生怕有一点异味影响了美女的心情。洗完澡,在下身裹了条浴巾,走出来。躺到了床上,注意观察子若的表情,女孩好象没有对他只裹了浴巾有什么异议。站起来静静地走进卫生间洗澡了。张彦打开电视,却完全不知道里面演的什么,脑子里全是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和那诱人的胴体。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他靠在床头点了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再吐出来,看着那团烟雾缓缓地上升,蔓延开来,直至飘散。 子若终于走出来了,张彦看到她的样子又笑了。头发湿漉漉的,脸色微红,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热水,刚沐浴完的皮肤显得更加光洁透亮,脸上的淡妆已经卸了,但美丽的面孔素面朝天依然美丽精致。可是….她居然把穿了一天的那一身红色V领上衣和小短裙又整整齐齐地穿上了。局促地坐在床边,一副手脚不知往哪放的小样子。 张彦笑着说,傻孩子,你准备穿成这样睡觉啊。 子若低着头说嗯。 张彦摸了摸她湿漉漉的短发,又说,傻瓜,哪有这样睡觉的,脱掉吧,该脱掉的现在穿着呆会也会脱掉。不该的话,脱了衣服也不会发生。 徐子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你把灯关了。张彦听话的关了灯,整个房间里只剩下电视传来的微弱光芒。电视里好像在演无数电视台播了无数遍的武林外传,没开声音,张彦看到郭芙蓉张大了嘴巴无声的喊了句什么,然后飞沙走石地满屋子追着老白乱跑。他笑了笑,把手里的烟按灭在床头的烟灰缸里。 关了灯,子若依然是钻进被窝里,才悉悉索索地把上衣和裙子脱掉,伸出光滑的手臂,扔在旁边的椅子上,然后就拉着被子,没有动静了。张彦转身抱住她,轻声在她耳边说,穿着内衣不难受嘛,她拼命地摇头。张彦吻了吻她的耳垂,轻轻伸手解她的胸罩。子若又颤抖了一下,但还是顺从的让他解开,扔在一边。张彦再伸手触到她的内裤,这次她死死拉住。张彦没有再勉强。紧紧从背后抱着她,轻轻的亲吻她裸露的脖子和耳朵,一只手抚摸她平坦的腹部,另一只手却爬上了她胸前的高峰。 子若算是较瘦的女孩,虽然没有李楚那样的骨感,但纤细娇小,张彦真没想到她的乳房如此饱满,一只手轻轻地握上去感觉有点握不住。子若背对着张彦,一声不出,张彦却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发热。自己下身立刻有了反应,硬硬地顶在女孩背对自己的臀部上。他开始加快速度,但并不敢用力,怀中这个较弱的女孩让他异常地怜惜,抚摸和亲吻都是轻柔的,当他终于把子若的身体扳过来面对自己并吻上她的嘴唇。他感觉到子若的呼吸终于开始急促。伸手向下分开她的双腿,触手处内裤已经潮湿。张彦再也忍耐不住,坚定的拉住她的内裤边缘,子若在他怀中扭动了几下,突然紧抱住他轻声说了句: “张彦,七夕快乐。” 张彦有点奇怪她在这个关头怎么突然冒出这句。亲了亲她,随口回应,你也是,七夕快乐。 说完这句话子若好像放弃了最后的抵抗,松手任张彦脱下她的小内裤。张彦趴在她身体上,这时被子已经被掀在一边,张彦借着电视传来的微光仔细看了一眼身下这具几乎完美的身体。纤细的脖子,圆滑的肩头,往下是坚挺的乳房和忽然收缩的腰肢,笔直的双腿扭在一起,一切都那么诱人。张彦从枕头下摸出早已准备好的套套,手忙脚乱的撕去包装。在这个过程中子若躺在那里居然还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好像在安慰他别急。进入的一瞬间张彦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而身下的女孩也扭动着身体迎合他。唯一让他感到不那么完美的是,从头到尾,子若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张彦始终觉得女人的呻吟是给男人最好的催情剂。而这个女孩是他第一次遇见一声不出的… 早上,张彦睁开眼睛,厚厚的窗帘让房间内分不清日夜。他迷迷糊糊看到子若穿好了衣服,对着走廊里的镜子在梳头。他挣扎着坐起身,轻声说,子若,你起床了。 子若回头看看他,说:“恩,今天周末,你多睡会,我还要去面试。先走了。” 张彦忽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这个昨夜缠绵以后不知该怎么面对女孩,他忽然百感交集。他做起来套了条内裤,呆呆地坐在床边看她梳头。想了半天,他说了一句:“子若,谢谢你陪我渡的七夕节,这是我最快乐的一次七夕。” 子若对着镜子翘起嘴角笑笑,说我也要谢谢你陪我,我很开心。我该走了,再见,张彦。 说着她把梳子收进自己的小包里,就向外走了。张彦站起来拉住她,子若说,还有什么事吗? 张彦还是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指着桌上的玫瑰说,这是你的礼物,怎么不带走了。 子若笑笑:“那是个道具,现在戏已经落幕,我不需要了。” 这句话一下子刺痛了张彦,他盯着子若问:“你觉得昨天的事情只是大家逢场作戏?” “那你觉得呢?”子若饶有兴致地看着张彦,“你告诉我是什么?” “……”张彦无语,沉默了半天,“我…很喜欢你。” “谢谢”子若又笑了,“张彦,何必呢,很多事情大家心里都清楚就好了。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人生何尝不是一场戏。很多时候,人生就像一个开演前安静的舞台,幕布还没拉开,剧情早已注定。” 她转过身亲亲吻了吻张彦的嘴唇,在他耳边说,“戏演完了,生活还要继续。各自保重,别再联系我,我们早就说好,就一起过一个不甘寂寞的七夕节。再见。” 说完她转身出门,门在张彦面前关上,一瞬间,屋子里一片宁静。好像昨夜的一切是一场经年的旧梦,已经了无痕迹。虽然床上还残留着她的体香,桌上还放着那束她抱了一晚上不舍得让别人拿的沉甸甸的玫瑰。但张彦感到,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孤独地让人窒息。 《北京俗事录》 第13节 19.丁渐 丁渐有个习惯,每天早上到了公司,会把今天要做的工作全部写在一张黄色的便签纸上,贴在自己办公桌的上方。年轻的时候丁渐不相信人会忘了一些重要的事情,忘到毫无印象的程度,但过了30,他发现自己真的会遗忘很多事情。于是他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和每天一样,丁渐在便签纸上画了个十字,把手头的工作按照重要且紧急,重要不紧急,紧急不重要写上去,至于既不紧急也不重要的事情,丁渐一般是不写的,他觉得完全是浪费时间,可以先扔下或者交给下属。空着的那一块,他留着补充临时产生的工作-----好像总是会随时冒出来这样计划外的工作。 写完了以后丁渐揉了揉额头,他确实有点头疼,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就有三件:RS项目的方案今天完稿,和另一个项目的客户见面确认需求,接待新员工刘洋入职。其它的工作更是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张纸。丁渐强烈的感到自己已经筋疲力尽。七夕那天在后海不欢而散之后,高娓和他冷战了2天,到昨天半夜她可能是感觉丁渐居然没有道歉的意思,自己受到了轻视,忽然又发作了,半夜三更把刚睡着的丁渐推醒吵了一架。战斗持续了一小时以后,高娓打开衣柜开始装东西说要回娘家。丁渐一肚子火,但又不能真的看着她在深更半夜回去把岳父岳母全折腾醒,他们该怎么想啊。丁渐在心里告诉自己忍耐忍耐,闭上眼睛回忆曾经美好的时刻。 他想起以前他们都刚工作的时候,那时候真没钱啊,丁渐租了一个只能放下一张床一个桌子的小房子。而那时候年轻的像个洋娃娃的高娓,会在每天下班时候去丁渐的小屋约会,到晚上丁渐再骑着自行车把她送回自己家。那天已经连续下了两天雪,整个北京笼罩在一片苍白之中。丁渐打电话跟高娓说路太难走了,天又冷,今天别来了,早点回家吧。到了晚上8点了,天已经黑了,丁渐认为高娓不会来了,可是就在这时候他看到窗外高娓瘦小的身影一点点从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中蹒跚而来。丁渐记得那天高娓穿了件白色的羽绒服,系着红色的围巾,小鼻子和小脸都冻得发红,手里拿着一根路边小摊买的脏兮兮的油炸香肠。那个时候,丁渐很喜欢吃这种路边卖的炸香肠,虽然现在的丁渐看到这种香肠就觉得又脏又难吃,但那时候他真的喜欢吃。经常在和高娓一起路过西直门地铁的时候一人一根吃的还挺香。而丁渐也知道,在高娓下班的路线中,只有西直门地铁出站后会有这种香肠。而她来他这儿,还要坐45分钟的公交,再走15分钟的路,她就在这个大雪天手里举着这根价值人民币1元整的油腻腻脏兮兮的香肠,坚持了1小时。丁渐看她的手,冻得又红又肿,还沾满了香肠上流下的油。丁渐差点连眼泪都出来了,一把把她搂进怀里说傻孩子这么冷的天你拿根香肠干嘛啊。高娓傻乎乎的笑着说老公喜欢吃。然后扁了扁小嘴,又哭了出来,她说老公我把毛毛手套弄丢啦,我开始怕油把手套弄脏了,就把手套装兜里了,下了公交就找不到了,哇~~丁渐搂着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死死地把她冻得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脖子上温暖,完全不顾她手上沾满的油污… 每当想起这些丁渐就觉得心里温暖而潮湿,觉得自己受再大委屈也要保护这个女孩一辈子。哪怕她自私任性脾气大再多问题,丁渐不管有多郁闷总是一想起这些就忍不住想把她抱在怀里。丁渐放弃了,虽然他最终也没弄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他还是诚恳地给高娓道了谦,顶住了她不依不饶的责备,始终陪着笑脸哄她,终于一切烟消云散的时候,丁渐看看表,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现在丁渐坐在办公桌前,望着那张便签上写满的工作,缺少睡眠的头脑一阵发晕。事情还是要做,丁渐站起来去茶水室拿了一罐咖啡,灌了下去,觉得好了一点。这时候桌上的办公电话开始不断地响,一个接一个,与此同时,手机在想,msn在震动,丁渐口干舌燥地和不同的同事、合作伙伴、客户说各种各样的事情。他恨不得把自己劈成3个,来同时应对这些事情…… 刚发完一个邮件,手机又响了。丁渐接通电话,那边是一个广东口音的男人: “喂,是丁渐吗?” “是我,您是哪位?” “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啦?你猜猜啊。” 丁渐一阵烦躁,哪来的傻逼,还猜猜,他耐着性子回答:“对不起我现在很忙,我听不出来您声音,请您直接告诉我吧。” “我给你点提示,我是广东的,我姓陈,你再猜猜。”那边不紧不慢的回答。 丁渐灵光一动忽然想起网上经常看到广东的骗子打电话骗人,就是这个低级的路数,先让你猜他是谁,你说一个认识的人他马上就说他就是,然后跟你套近乎。最后过个几天打电话告诉你他在高速上出车祸了什么的急需用钱,让你汇钱给他。丁渐实在不理解这么低级的骗局怎么真有人上当。没想到今天还真遇见了。丁渐在广东没有一个朋友,一个都没有,更没有姓陈的朋友。于是他回答: “哦~~你是陈涛吧,我想起来了!”他根本不认识叫陈涛的,只是拿这个试验一下。 “哈哈,是啊是啊,你终于想起来了。贵人多忘事啊!”那边明显很兴奋。 “咳,怎么是你啊,老同学了,怎么这么久不联系我了。我可想死你了!”丁渐比他还热情。 正好忙累了,休息一会儿,丁渐异常投入地和那个不认识的“陈涛”聊的如胶似漆。他靠在椅背上,正聊得口水飞溅。看见门外刘洋穿着别别扭扭的西装,怯生生地向他示意自己来了。丁渐挥了挥手让他稍等。 “哎我说陈涛,咱哥俩这关系是没的说了。你说是不?”丁渐准备收尾了 “是啊是啊”那边还沉醉在终于骗到一个傻子的喜悦中。 “哥们最近遇到点事儿,急需用钱,你看你放不方便给我打2万块钱过来救个急,哥们儿保证,一个月就还你!”丁渐坏笑着说。 “……”对方无语了,估计郁闷坏了,想了一会儿,咔哒把电话挂了。 丁渐哈哈笑着把电话挂了,心情的阴郁仿佛也扫去了不少。他招手让刘洋进来。热情地和他握手。简单的寒暄后,丁渐说: “废话不多说,我就说几句话。第一,我很看好你,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你也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我工作这些年,几乎没看错过一个人。第二,实话实说,招你来,就是干活的,创造效益的,任何公司都一样。所以,从今天开始,你会很忙,非常忙,但是,我不说那些假大空的话,我就想告诉你。这些活,除了能给公司赚钱,更是为你自己做的,你以后会发现,做得越多学到的越多,都是你自己的财富,谁也带不走的。第三,有任何不懂的事情,需要我的事情,主动来找我,我非常乐意帮助你,但别指望我经常主动关心你,我太忙。第四,除了销售人员外,我们不要求正装的,小帅哥,我看你和我一样,根本穿不惯西服吧?明天开始可以穿你喜欢的衣服,只要不是比基尼,没人管你。” 刘洋笑了,这个说话语速极快的上司看起来真的是个不错的人。这几句话几乎解决了自己初来乍到所有的困惑。让自己紧张的心情瞬间缓解了很多。他微笑着说: “谢谢丁经理,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丁渐摇手道:“别叫我丁经理,听着别扭,他们都直接叫我丁渐,我们这儿没这么多规矩。我见了董事长也直接叫他名字。你现在第一步,先熟悉下环境,试一下你的电脑,改装的软件装装,中午我请你吃饭。下午你就要进入工作状态了,到时候我会带你参加一个需求评审会。别担心,我会带你一步步走下去。好啦,现在带你去认识一下我们部门的同事。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刘洋说“丁渐,咱们这儿哪能抽烟啊?” 丁渐一愣,没想到他第一个问题居然是这个,然后哈哈大笑,他真的很喜欢这个男孩,他拍拍刘洋的肩膀,说走我带你正好我也要冒一根了。 20.刘洋 《北京俗事录》 第14节 洗了个热水澡,躺在新卧室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刘洋心情非常好,第一天的工作让他觉得很完美。刘洋听人说过职场生涯的第一步,首先是入对行,其次是跟对人。他确认自己进入了很有发展前景的行业和很不错的知名公司,而直接上司丁渐让他毫无保留的感觉跟对了人。这个年纪并不大的男人干练,充满智慧,好像天塌下来都能顶住的从容,最重要的是,他好像很欣赏和信任自己。 下午的时候刘洋跟着他参加了RS项目的第一次需求评审会,这是L公司下半年一个重要项目。丁渐耐心地给刘洋讲解了项目背景和基本的流程,并且告诉他,初期他带着刘洋一起参与项目,帮他快速进入工作角色,等项目正式启动以后,他希望刘洋担任项目经理来全面负责这个项目。刘洋有点受宠若惊,他毕竟是个此前没有正式工作经验的学生,第一天上班,就被告知要担任这么重要的项目的项目经理整体负责。他心里真的没有底。对工作中的一切他还是一片陌生,这个丁渐凭什么相信自己可以做好? 可是丁渐告诉他,自己第一天进L公司,也是一个比这个还重要的项目,就交给了自己。项目涉及千万的资金。那时候没有任何人教他,他最后咬着牙干下来了。丁渐笑着说,你比当年的我强的多了,你们这一代的孩子从小学就开始接触电脑,我那时候,上了大学才第一次在学校机房真正操作电脑,你想想这个差距。而当年我全靠自己,现在的你有我一步步带着,就算让你做了项目经理,我也会随时在背后支援你,你怕什么?丁渐还告诉他,要给自己一个跳起来才够得到的目标,才能快速成长起来。现在就是需要跳起来的时候。最后丁渐告诉他不要害怕承担责任,只有承担更多的责任承受更大的压力,才能激发自己的潜力获得更多的能力。他重申,他对刘洋非常有信心。 想到这些话刘洋感到非常温暖,士为知己者死,有什么比领导真心的信任和支持更能激发工作动力的呢?他庆幸自己遇见了一个好上司,也相信自己跟着他能快速成长起来,也许,有一天,自己也能成长成他那样成熟稳重,对所有事情都好像成竹在胸的男人。想到这里,刘洋感到有些激动,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自己的破电脑,开始上网查找和那个项目相关的信息和知识,刘洋真不相信自己会这么用功,好像从上学开始,他一直不是一个非常努力的人。这种感觉其实很好,用心的投入一项事业的男人是充实的。 可是一个电话打断了他美好的一天。电话是刘洋的姑姑打来的。大概意思是说,刘洋的妈妈突发冠心病入院,后天接受手术,他父母都觉得他刚找到工作不想让他担心分神或者回家,所以都不让告诉他。根据医生说法,搭桥手术危险不大,这也是父母不愿告诉他的原因之一。但姑姑说刘洋的妈妈现在情绪很低落,对突然到来的病症缺少心理准备,姑姑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刘洋,让他自己根据情况决定。 接完电话刘洋在原地愣了半响,在他印象中母亲的身体一直很好,乐观温厚,好像这么多年就没生过什么病。倒是父亲经常小病不断,需要母亲照顾。没想到平时不生病的人一生病就是严重的。想起母亲刘洋就觉得一阵酸楚。刘洋不是北京人,家乡在山东潍坊,父母都是老师。相比稍显严厉的父亲,母亲在刘洋眼中就是个快60的孩子,老太太一辈子乐呵呵的,喜欢旅游,喜欢玩,对身边每个人都真心实意的好。父亲常说母亲是个滥好人,对谁都不留个心眼儿,以至于满大街的骗子都一眼看上这善良的老太太,她被骗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出于善良和同情。每当父亲嘲笑她时,母亲总是笑着说,那些人也不容易,有点别的办法好好活着,谁也不愿意出来干这缺德事,也没骗多少钱,呵呵。父亲总是摇头说你呀,总觉得每个人都和你一样傻。对刘洋,母亲更是毫无保留的宠爱,从小到大,刘洋没见母亲对自己发过一次脾气,刘洋记得刚毕业那会儿自己都是个大人了,回到家里还像小时候一样躺在沙发上大声喊妈妈我想吃西瓜妈妈我想吃桃子。母亲笑眯眯的给他端过来,脸上写满了疼爱。刘洋不是不体贴母亲,但是每当这种时刻他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小时候跟母亲撒娇的小男孩,幸福得那么简单。 刘洋知道母亲最喜欢到处旅游,可是这些年为了刘洋上大学花了不少钱,一直不舍得再出去玩。刘洋心里默默发誓,等自己工作了赚了钱一定让母亲周游全国,不,去国外也玩玩。可是现在理想还没实现,没来得及回报,母亲已经重病。想到这里刘洋眼中发酸流下泪来。回家,刘洋想,我要回去,妈妈需要我在她身边。 可是很快现实又让他迷茫,今天刚第一天上班,那个对自己充满期望的上级,那个无比重要的项目,这么好的从头参与的机会,第二天就要请假了吗?母亲手术,请假不可能是一天两天,倒不是惋惜失去机会,但刘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面对那个对自己寄予厚望的领导。这一夜刘洋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方面是为了母亲焦虑,一方面是不知该怎么跟领导请假。最终他想清楚了,唉,母亲,不管怎样,还有什么比母亲重要的吗?刘洋恨不得现在就飞奔到母亲身旁。再怎么为难,也要回去看看。睡着的时候,刘洋梦见了母亲的笑脸,母亲好像还在絮絮叨叨叮嘱他注意身体,别太累着,这个平常无比的画面却让刘洋泪流满面。 第二天,刘洋早早的到了公司。丁渐来的时候和他打了个招呼,嘱咐他今天好好研究那份需求方案,并且把昨天会议提出的修改整理出来。刘洋犹豫着想开口说请假,实在觉得说不出口。一直墨迹到中午,他才敲开丁渐办公室的门。 刘洋半天才说清楚情况,并且一再表示自己很抱歉刚来上班就要请长假,但实在没有办法,希望公司理解等等,丁渐用他一贯的快语速打断刘洋说: “刘洋,这个事情你需要犹豫吗?如果是我,一大早就已经出发了,打个电话请假先斩后奏。我想告诉你的是,要做事,先做人。如果连自己父母都没有孝心的人,我想他能力再强,也不会有很高的成就,因为他不懂做人。” 丁渐接着说;“刘洋,我举个不太恰当例子你别介意,假如今天早上你来公司路上出车祸死了,那么一星期之内我就能招一个人来顶替你的职位,但是你的父母,爱你的人,会痛苦一辈子。你能明白我说的吗?我不知道你工作是为了什么。反正对于我来说,我工作除了为了证明自己,更主要的是为了有条件更好的生活,有能力让父母让自己爱的人过得更幸福。说直白点,工作其实就是为了赚钱,然后让自己和自己爱的人过得幸福。你需要明白什么更重要,你的亲人,爱人,永远比工作重要。这里是你第一份工作,但绝不是你最后一个,但父母,你永远只有一个。也许你年纪还小还不懂得珍惜,我经常感觉自己能回报父母的时候真的剩的不多了,我们不得不承认,父母都老了。所以一定要珍惜,真的,要珍惜。”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话,刘洋听的愣住了,他想到过这个领导是开明的,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多站在领导角度并不合适的真诚的话,比如,先斩后奏。刘洋深深地鞠了个躬。说丁渐,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除了谢谢,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感受,其实,他心里的感觉完全不是一句谢谢能表达的。 丁渐挥挥手,“现在,你立刻收拾东西,你自己去火车站买票不一定能买到了。我让公司前台给你订票,10分钟就能送到。工作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项目就算错过了这个也还有下一个,机会总是有的,但父母只有一个。何况,这个项目我帮你盯着,等你回来,我还是可以带你进来。去吧。” 刘洋不知道说什么,又说了句谢谢,转身准备出去,丁渐又叫住他,说等一下。然后从柜子里拿出一盒西洋参。递给刘洋说:“我想我要给你点钱你肯定也不能收,我也不搞那推推让让的,你也别来这套,给你就拿着。这是我一朋友看我每天加班太晚给我的,也不值多少钱,你拿着带给老妈,别空着手回家。是个心意。” 丁渐说话有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气势,刘洋只好接过来。说句谢谢,转身出去。 21.张彦 张彦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一遍遍把宾馆的电视频道翻来翻去,也翻不到一个能看下去的节目。最后他索性放弃了,躺在那里一根根抽烟。身旁的被子上似乎还有自若的气息,脑子里盘旋的全是她语笑嫣然的样子,但她,已经留下那段绝情的话,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北京俗事录》 第15节 张彦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事情会怎么发展,只是一步步顺其自然走到现在的局面。当子若毫不留情的揭穿ons的本质,并强调了ons的规则以后,他才开始思考,自己想要的,真的只是一次异地的ons吗?张彦仔细的思考以后,发现自己可能真的喜欢上那个短发俏皮的女孩了,喜欢她微笑时翘起来的嘴角,喜欢她拉着自己收时候暖暖的温度,喜欢她时而没心没肺时而娇羞低头的样子,喜欢她在床上绯红的脸颊和紧闭的双眼…一切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梦吗?梦醒了就无法继续了吗?那一瞬间张彦突然感到一阵刻骨的伤感,那个在自己怀里孩子般睡熟的女孩,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按灭了又一根烟,张彦决定发一条短信给她。 “子若,我不知道你怎么想昨天的事情,但我从没觉得是一次ons,很想你,想见到你,给我回复,好吗?” 短信发出了以后,石沉大海。时间静静的流淌,张彦还是躺在那抽烟,心里焦急地等待手机响起短信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手机滴滴地响了起来,张彦触电般地从床上弹起,飞速地抓起手机查看短信:手机报。张彦颓然地把手机扔下。随即又抓起,再也顾不上面子,飞快地拨通了子若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停机。”电话里传来毫无感情的女声,一遍遍重复。 不至于吧?张彦有点晕,不至于为了躲我连手机也停机了吧,大不了关机嘛。忽然间,他想起昨天聊天的时候子若说的一句话,她说:“明天又要去面试了,要是再找不到工作,我就连手机费也交不起了,手机都要停了。”说这话的时候,子若还是那个嘴角翘翘的笑容,张彦以为她又在开玩笑,也没往心里去。这时候这句话电光火石地划过他的脑海,难道她说的是真的?外表光鲜靓丽的女孩,真的窘迫到连手机费都交不起了?不管怎样,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这个女孩留给自己的仅仅是一个手机号码。如果打不通这个手机,她不上qq,他真的不知道去哪里再能见到她。张彦心中一阵黯然。 接下来的时间张彦更是坐立不安,烦躁地换台,抽烟。一次次拨打子若的电话,永远是那个平静的女声在诉说她已停机她已停机。不知不觉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张彦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在房间里呆了一天了。连午饭也没有吃。这才感到饥饿。他洗了把脸,下楼吃饭。去饭馆的路上路过一个小超市,张彦看了眼口袋里的烟,只剩2根了,于是他走进去买了包双喜。买完烟以后发现旁边一个柜台在卖充值卡,灵光一现,她停机了,我给她交了钱,不就能找到她了吗?买了200块钱的充值卡。张彦迫不及待地坐在超市门口的台阶上撕开了包装,手忙脚乱地打电话充值。 200块钱充入徐子若的账户以后,张彦立即又拨打她的电话,还是已停机。侬要哪能!张彦嘟囔了一句。锲而不舍地再次拨号,终于,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响铃声。这声音在张彦听起来比任何音乐都更悦耳。响了5声,终于子若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喂?张彦是吗?不是说不要联系了吗?干吗又打电话来?我手机停机了怎么又通了?哦,你给我充手机费了?为什么要给我充,你什么意思?” 一连串连珠炮般的问题,张彦实在不知道先回答哪个,脑子里想好的千言万语也在听见子若声音的一瞬间就不知道跑去了哪里。张彦心中现在只有一个感觉,听到她的声音,已经很幸福。 张彦嚅嗫着回答:“子若…我想你了,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就好…你电话停机了我打不通,心里特别难受…我就给你充了话费…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徐子若在那边好像有些无语,过了一会,才接着说,“你就为了听一下我的声音,给我充的话费?” “嗯”张彦回答。 那边又是一段沉默,等了好久,徐子若才说:“那现在你听见了?” “嗯”张彦好像只会说嗯了。 “那还有其它事吗?那没别的事情我就挂了。” “嗯…没什么了。”张彦完全不知道再说什么,只能这样回答。 “……”那边不再说话,仿佛在等待张彦挂电话,听筒里只有微微的呼吸声。但张彦不挂,又过了一分钟。子若说,你怎么还没挂。 “我舍不得”张彦说,这时候他忽然觉得对这个女孩万分的依恋,“我想你,哪怕在这里听听你的呼吸,也好。” 又是沉默,又过了一会儿,子若轻声说:“傻瓜…吃饭了没?”、 “没呢,你走了我就一直躺在那,刚出来。” “半小时后,甲21号招待所见吧,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你还能找到吗?请我吃饭,我穷死了!” 漫天的乌云瞬间散去,阳光倾泻而下,这是张彦心里的感觉。他从地上一跃而起,拦了辆车,向北而去。 当子若再次出现在张彦面前时,张彦感觉恍若隔世。虽然这个女孩早上刚从他的床上离开,但张彦觉得已分别了太久太久。他示意子若别坐在他对面,和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让他可以抱着她。子若翘起嘴角笑着说,干嘛啊,戏都演完了,还想抱着。说话间,还是坐在了他身边,张彦轻轻拉起她一只手,放在自己掌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昨夜还在和自己缠绵的女孩,张彦却不敢真的搂住她,好像会很唐突,现在张彦只觉得牵她的手,就很幸福。 22.丁渐 丁渐焦头烂额。好不容易招了一个能用的兵,上了一天班什么都没弄清,就走了。留下的一大堆事情还是需要自己来顶着。RS项目的第二轮评审转眼就来,另一个快要结束的项目又出了点问题,丁渐连续几天加班,头昏脑胀。到今天几件事情终于都有了点眉目,以为可以早点回家睡一觉,临到下班老总打了个电话过来,说在一个新的客户这里谈一个新的网站项目,让他过来一起聊聊。丁渐在北京下午5点爆堵的车流中折腾了1个小时,才赶到目的地。没想到老总十万火急招他过来原来只是为了老总完全不记得以前几个类似网站项目的最终上线网址,让他一一打开给客户看看。 丁渐觉得聪明人都差不多,傻逼却各有各傻逼的角度。这个老总就属于傻逼得很别致很剑走偏锋的。他能记清整个软件中心3,400号人每个人的名字,确保整你的时候绝不会弄错,但记不住公司那么重要的项目的网址。记不住也没关系,丁渐完全可以电话、短信、email、msn无数种方式告诉他,他居然完全没有这个概念认为只有丁渐跋山涉水冲过来才能搞定。丁渐开始还怀疑是不是需要他亲自给客户演示讲解什么,老总才让他过来,他实在没法相信真的是因为老总智商低到了如此的程度。谁知道客户就瞟了一眼就说挺好挺好,做得挺好。然后这次谈话就算结束了。客户收拾东西说要回家陪老婆了。丁渐出来的时候怯生生地问老总,只是看一眼,为什么不让我msn发个链接过来。老总一拍脑门,大声说,对哦,我怎么没想到。丁渐差点气晕过去,跟傻逼共事已然很郁闷,当傻逼偏偏是你的领导,你只能自认倒霉了。 丁渐摇手告别老总,看了看表,6点半,时间还早。客户这个地方在积水潭,离高娓的公司不远。于是他打了个电话给高娓,说自己今天不加班,问她要不要一起吃晚饭一起回家。高娓说晚上要和客户开一个会,没法一起吃了。丁渐叮嘱她早点回家,挂了电话,决定自己随便找个饭店把晚饭解决了,省的回家再做了。从积水潭一路向北,远远地看见一个家常菜馆,在门口的时候丁渐点了根烟,就在低头点烟的时候,感觉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猛一回头,面前的女孩高挑身材,栗色卷发,穿了一件低胸吊带背心,露出深深的乳沟,显得非常性感的样子。丁渐却感觉头立刻大了。这不是他妈的那个管自己叫厨子的小然么?小然笑眯眯的一脸250样,大大咧咧地说:“呦~这不是丁总吗?哈哈,怎么今天亲自来吃饭了。” 丁渐一见这姑娘脑仁儿都疼,尴尬地笑笑应付说,是你啊,这么巧也来吃饭。 小然丝毫不顾他的感受,旁若无人地说,我都听子若说了,原来你还是一高级白领,什么什么经理。哈哈,我听说男人找小姐都喜欢找学生妹或者白领兼职,我姐们儿也算不错了,第一次去找了个男白领兼职。我说呢,这鸭子怎么能长得跟厨子似的。 丁渐满头大汗,来往进出的人不知道听见小然这对白会怎么想。他只想赶紧找个借口溜走,这辈子别再遇见这倒霉催的差心眼儿姑娘。他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不远处有个小卖部。他连忙对小然说,呵呵,别开玩笑了。我去那边买包烟,你吃饭吧不打扰你了。 “别介~”小然还是一脸笑容,“好了好了我不提那事了,我们也算认识了,不打不相识嘛。我今天正好有点急事,找你帮个忙。算我求你了,我先请你吃饭,我们慢慢聊,好吗?” “找我帮忙?”丁渐一脸纳闷,“你一大小姐,我能帮上什么忙啊。别别,我还有事,你找找别人吧。”他是真不愿意再跟这姑娘有一点关系。 《北京俗事录》 第16节 “大叔~我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找你帮忙,我在这转了半天了,都快急死了。然后你就跟一救世主似得出现了,你知道吗?我现在看你混身闪着圣洁的光辉,背后长了俩雪白的翅膀,你就是一天使。”小然一脸讨好的笑容,“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走吧,吃饭去。” 说完她不由分说拉着丁渐进了饭店,招呼服务员点菜上酒,满满的给丁渐斟上,两人碰了一杯。丁渐无可奈何地问,说吧,你要我帮什么忙。 小然眨着大眼睛说,从哪开始跟你说呢,恩,这样吧,我先问你个问题,你猜猜,我做什么工作的? “你?”丁渐喝了口啤酒,“我猜你就是一小太妹,平时卖卖摇头丸,偶尔找俩老冒玩玩仙人跳赚俩钱。” “跟你说正经的呢!”小然瞪眼。 “好吧说正经的,我猜你就是一高干子弟,要么就是巨富之家,游手好闲混吃等死那种。”丁渐第一次见小然,听大S说她是找鸭子的常客的时候,就这么猜测了。 “去死!我告诉你,我就是一小破公司的小秘书,或者说,小助理。月薪2500.”小然一本正经的说。 “啊?”打死丁渐他也不信,“你快算了吧,就你那辆牧马人,一个月2500你要赚上小100年能买的起。” “嘻嘻”小然笑了,“那是我妈给我买的,你没猜错,我们家就算是一傻有钱傻有钱的大富之家吧。主要是我妈有钱。老太太弄了一大集团建筑餐饮金融什么都干,可逞了不老少钱。可是,我没骗你,我自己呢,确实在一小公司当助理,一个月2500工资。” “那你图什么呢?”丁渐半天没弄明白这姑娘到底要说什么。 “就是啊,我图什么呢,这就是重点了。我告诉你啊,我一个月零花钱大概10万左右,不够了还能要,你说我图什么去上那么个班?你猜猜” “不猜不猜”丁渐有点不耐烦了,“小丫头片子玩哪门子王子与灰姑娘,你不定惦记上哪个穷小子想装没钱考验下,不就这么回事么。有钱烧的,臭毛病。” “哎呀你真是个天才!”小然一脸惊喜,“大致差不多吧,我暗恋一老男人,就是这公司老板。我就去给他当助理了,一呢像你说的我想看看他在不知道我们家吼有钱的情况下会不会爱上我,二呢,当助理接触机会多我也好下手。” “噗~”丁渐差点把嘴里的酒吐出来,“暗恋?就你这样儿的,见天儿玩鸭子的,还玩儿暗恋呢?我还真低估你了。你是人才啊!” “讨厌!”小然难得的脸红了,“我跟你说句实话,爱信不信,我们仨里,就我一个还是处女!” “噗~~~~~”这次丁渐再也没忍住,一口酒全喷出来了,“靠!你别吓唬我,你还是处女呢?!我也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个奥特曼。” “滚蛋!”小然急了,满脸通红。撅着嘴不说话了。 丁渐看着姑娘真急了,有点尴尬,丫不会真是处女吧?这世界真奇妙。算了算了,管她是不是呢,跟我有一毛钱关系吗?他举杯和小然碰了一下说: “行了行了还真急了,算你是处女,别生气了,说正事,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 “什么叫算啊!”小然表情缓和了点,但是还是气鼓鼓的,“本来就是!你别看我玩得疯,我真不让男人碰我!我叫小耀什么的出去,就是陪我吃饭!爱信不信!不信问问你哥们去!” “行行!”丁渐举手示意投降,“你就是。咱们还是说你要我帮什么忙吧,你别告诉我要我帮忙破处,我可真不行。” “你大爷!我抽你啊!”小然又瞪起眼睛,“说正事,再提处女跟你急!我说哪了?哦,我真的暗恋那个老男人,迷得不行不行的了。可是我行动十分不顺利,我给他当助理半年多了,接触机会是不少,连出去出差都是我们两一起。可是这老男人他死活对我没感觉,我觉得吧,他老拿我当小孩子,从来没感觉到我暗恋他。可气死谁了!” 丁渐看着小然咬牙切齿的样子直想乐,他真没想到这个姑娘还有这样的一面。他说:“咳,女的追男的多容易啊,男的都靠下半身思考的,完全抵挡不了什么诱惑,上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舍不得闺女套不着色狼。把你的处女之身拿出来,直接拿下。” “你要死啊!”小然恨得牙痒痒,“我要有那么厚脸皮我早不是处女了,我告诉你,我连表白都不敢,连暗示都不敢,太丢人了,女孩子哪有主动的啊。我死都不愿意。” “嗬~你原来是个害羞清纯面子忒薄的姑娘,我真看错你了。”丁渐越想越有意思,“说了半天你到底要我帮什么忙?是不是让我站在一个老男人的角度帮你制定一下战术?” “不是不是”小然摇头道,“就你那点垃圾主意,还不就是让我主动献身恨不得脱光了勾引人去。我真不用你出主意。其实他对我不来电没事,我就跟丫耗上了,慢慢来,耗他个十年八年我不信不得手。但是现在新的问题出现了!昨天,他让我帮他订两张《色戒》的电影票。我靠,我就崩溃了,他这是明目张胆的要跟别人约会啊!还看《色戒》这么不健康的影片,这是要了我的老命啊。” “《色戒》在电影院演的是删减版,真没啥不健康的,删的干干净净,还没机器猫黄呢。”丁渐插口说。 “机器猫?” “嗯,机器猫还有小静洗澡呢,《色戒》删的那个干净,啥也看不着。傻逼才花钱去电影院看呢。”丁渐说。 “晕”小然显然已经无心欣赏丁渐的幽默,“你别走题了,我跟你说呢,我暗恋了半年的男人,要去跟别人看色戒了。我真没法活了,从昨天到现在我是滴水未进啊,我这个愁啊。后来我自己又订了一张他们后面一排的票。我得去盯着,看看敌人到底是谁,知己知彼啊。可是今天来了这儿我又害怕了,要是让他发现我去盯梢,可丢死人了。就在他后面,很容易被发现的。所以我琢磨着,找个别人替我去盯着。一般的朋友我真不好意思说,子若最近找了个男朋友好像,忙的要死。李楚说我神经病,说她不管这屁事。让我自己化妆成老太太去。我正愁得要死呢,就看见你了。你说,你是不是上天安排给我完成这个任务的?” 听到现在,丁渐终于听明白了。这姑娘暗恋一老男人,老男人约了别的姑娘看电影,这姑娘就要去盯梢看看是谁。然后又怕被发现,把自己抓来干这活了。丁渐又好气又好笑,这种小孩子的玩意儿他真没兴趣。但是吃人家的嘴软,小然一脸恳求的样子,没办法,反正晚上也没事了,去帮她一次吧。 小然豪迈地表示,风萧萧兮易水寒,你这就踏上征途吧,我在这里备上薄酒,等着你胜利回来给你接风。丁渐想想自己每次遇见这个姑娘都很神奇,先是客串了一把鸭子,今天又要客串侦探。他摇摇头,拿着小然给他的票,进了中影集团电影院。 23.刘洋 窗外是飘逝而过的树木和原野,刘洋木然的盯着窗外,心却早已飞回家里。母亲的笑脸始终在脑子盘旋,他想起小时候生病,其实对自己来说并不痛苦,反而有点开心,因为生病可以不上学,生病还可以吃妈妈买的桔子罐头。可是每次自己生病母亲却很担心,眼睛流露出掩饰不了的心疼,虽然她还努力保持着一直不变的慈祥笑脸。刘洋记得有一次发烧,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母亲就坐在身边,每一次自己从昏睡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都是母亲关切的面容,这样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道多少次,每一次睁眼都看到同样的表情。直到最后他才反应过来母亲一夜没睡,就一直拿着毛巾坐在自己床边给自己擦汗,或者静静地看着自己。想到这些刘洋心如刀割,恨不得立刻扑进母亲的怀里。这一刻他也忽然想到了大学里那个女友,想到那个安静坐在那里等待面试美得像一幅画的徐子若,他忽然觉得,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父母能真的全心全意的爱自己,只有他们。 家乡的城市好像十年来也没有太多的变化,出了火车站永远是一片混乱,无数的人操着家乡口音揽客,虽然惹人烦躁,但却总会让刘洋感觉到亲切。按照姑姑说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母亲所在的病房,第一眼看到母亲刘洋的眼泪就掉下来了。记忆中母亲永远在笑,圆圆的脸,健康的肤色,而眼前的母亲已经瘦得让他感觉陌生,皮包骨头,脸色蜡黄,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只有那笑容,在见到刘洋以后,又像往日一样绽放开来。 刘洋坐在母亲床边跟她说了很久,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但就是觉得想不停地和母亲说话,母亲笑着说,傻孩子妈没事的,小手术,做完了还跟以前一样。别担心,啊? 《北京俗事录》 第17节 心脏手术怎么可能是小手术,刘洋没法不担心,但最初情不自禁的泪水之后,他也保持着笑容,他不愿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到母亲。他知道母亲的笑容是强装的,她一辈子没生过什么大病,对疾病的心理承受能力差,突然的打击让她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刘洋忽然觉得母亲老了,即使他万分不愿承认,但这一次母亲好像忽然间老了很多。在不面对刘洋的时候,她沉默而忧虑。刘洋感觉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疼。但他能做的,只是尽量陪在母亲身边,逗她开心,让她感受到爱和关切。让她分心暂时忘记病痛和即将到来的手术。 晚饭的时候,刘洋才和父亲一起回到家里放下行李。父亲忙忙碌碌地为母亲准备晚饭,刘洋说一会我送过去,然后陪着妈吧,爸你休息休息。父亲递了根烟给他,刘洋说爸你也抽根烟等会再做饭,我们说会话。父亲点头,擦了擦手,爷俩坐在沙发上,刘洋给父亲点上了烟。小时候刘洋眼中的父亲是严厉不苟言笑的,对刘洋要求非常严,刘洋从小就害怕父亲,厌烦他的说教,可是随着年纪一点点长大,他渐渐发现父亲对自己的爱其实和母亲毫无分别,甚至更为浓厚。只是,男人的表达方式不同。 刘洋记得大一的时候周围的同学只有自己没有手机,寒假回来缠着父母要买个手机,当时父亲一脸严肃的跟他说了半天,说什么我们不是不给你买,但是你要想清楚到底是不是必要的,学生主要任务是学习,手机在这方面发挥不了什么作用。主要是留着娱乐和联络。从这个角度看反而可能分散你的精力,影响学习。我和你妈一辈子也没有手机,也不影响我们生活……刘洋听着头都大了,他说爸你们是你们我是我,你看看和我一样大的孩子谁没有手机,宿舍电话不好用,我有点什么事,特别不方便。你不要老拿你们那老标准要求我了。父亲又说,那你告诉我你在什么情况下必须要用手机联系。刘洋已经不耐烦了,喊了一句不买就算了。关门就出去了。那天他和几个同学玩了一下午,晚饭的时候打车去饮食街吃饭。他从出租车上下来,突然就看到父亲苍老的背影一步一顿地走进了一个手机专卖店,父亲穿着十几年没变的中山装,和店里时尚装修的环境,穿的像空姐一般的售货小姐是那样的不协调。父亲明显有点紧张,比划着在跟售货小姐说些什么。那一幕多少年以后还深深地印在刘洋的心里。晚上回家看到自己床头放了一个崭新的手机。父亲躲在里屋抽烟。由母亲出面告诉他手机给你买好了。从那天起,刘洋明白了一个中国父亲对儿子的深沉而又含蓄的爱。 现在再回家,刘洋会在吃饭的时候和父亲坐下喝几杯酒,陪他抽根烟。有的时候刘洋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反而跟父亲男人间的交流多过了母亲。而小时候,他是天天粘在母亲屁股后面,不到万不得已完全不愿意和父亲说话的。 两个男人默默地抽烟,终于还是刘洋先开口:“爸,妈这次需要多少钱?” “你问这个干什么?不是你小孩子要操心的,你好好陪陪你妈,然后好好工作,比什么都强。”父亲回答。 刘洋知道家里的情况,父母都是老师,在这个小城市工资很低。一辈子省吃俭用全部的积蓄也没多少。考大学的时候刘洋发挥不好成绩很一般。为了让他上北京的大学,父母想尽办法找了条委培的道路,但是这是要花钱的,3万,对于今天北京的白领们来说也许不算个大数字。但对于辛辛苦苦拿一点工资的老教师,真的不少。后来学校最后一批福利分房,给了个内部的低价,但对于父母来说,内部价也是需要一次拿出好几万来的。刘洋知道,父母一辈子的积蓄,这两笔,基本差不多了。现在心脏搭桥手术,刘洋专门问了个学医的同学,估计要6万左右,刘洋知道,父母拿不出这笔钱,根本没有。 “爸,我现在已经工作了,你们别还拿我当小孩子。家里的事情,我有权利知道。并且有责任尽我能力承担起来。”刘洋说。 父亲看了看他,眼光中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忧虑:“差不多6万多点,你别操这个心,你妈有公费医疗,自己只承担30%,才2万块钱,没事的。家里差不多够的,我找你刘叔叔又借了一点。没问题的。” 刘洋从包里拿出5000块钱,这是他大学期间几年在外面兼职、做项目积攒的全部财富了。刘洋从大二开始就基本不上课了,他觉得大学教的东西不够实用,自己一个人在北京想尽办法去做实际的工作赚钱,同时积累经验。也就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再没找家里要过钱。而这些工作的锻炼,也是后来丁渐认同他的原因。相对其它毕业生,他几乎可以说是已经有了2年工作经验了。他把钱递给父亲,说爸,我上学时候在外面打工,也攒了点钱。放你这里家里先用。我现在找到工作了,以后每个月有固定收入了。 父亲摇头说你刚上班,要用钱的地方多,给自己买几套像样的衣服,请同事吃吃饭多沟通感情,都要用钱。手术的费用都已经交完了,家里不用。 刘洋说爸你别说了,我在北京真不花什么钱了,这样,我留1000备用,剩下的你必须留下,我也工作了,算我给家里一点心意。 父亲看看他,不再说话,接了钱放在桌上。拍拍刘洋的肩膀,熄了烟进去做饭了。刘洋看着家里熟悉的一切,感觉好像就缺了母亲在这里,整个家就变得不一样了。 24.张彦 张彦来北京已经快一个月了。来之前他认为这个项目是他5年销售生涯中最简单的一次。老板把他叫到了办公室交代了项目的情况,张彦的公司是做办公室设计装修的,这个客户是从老板的渠道来的,北京公司,4000平米不大不小,但是决策人有所暗示想从中个人捞点钱。而放着那么多北京公司不用从上海找到他们公司,原因就是北京公司彼此之间相互知根知底,谁有点猫腻都躲不过其它竞争对手的眼睛。为了拿钱拿得更放心,干脆从上海找一个毫无本地根底的公司来做。在张彦看来销售工作其实很简单,首先找对能真正拍板的人,然后给他一个不用别人用你的理由,就搞定。至于过程中的难度,关键在于要弄清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不同的客户是不一样的,而这样主动表示希望自己从中间捞一笔的客户,是最简单的一种。一般来说张彦会把给他个人的好处,一般来说是工程造价的10%-30%,通过各种手段加进装修报价里,羊毛出在羊身上,这样大家皆大欢喜。而这次更让人轻松的是客户为了捞钱方便,专门从上海找了他们来做,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几乎不会遇见像样的竞争对手,最多是几个摆设。这样容易的单子,对张彦来说简直相当于老板给自己发奖金了。 可是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一个月,张彦却越来越感觉这件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首先这一个月里他用了半个多月和下面的具体经办人员磨嘴皮,才算见到了最终的决策人。在张彦看来既然双方相互心有灵犀,经办人员就是做做样子,越少越好。最好尽快和决策人直接沟通,确认细节。而直到目前,这个决策人还没对自己露出一点口风。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然后他发现,这个要捞钱的决策人,居然是这个公司的老板?这非常不符合逻辑,通常想从中捞点好处的人,是公司的行政经理之类的角色,可是老板亲自决策,亲自捞钱,这算个什么事?公司是他的,钱全是他的,他从自己的钱里想办法骗一点出来给自己?这不是神经病吗?唯一的解释,这个所谓的总裁,公司法人,其实是个傀儡,他背后还有真正的老板,他也只是个打工的。这样的情况张彦并不觉得奇怪,也不关心,这是客户自己的事情,对他来说,给谁回扣都一样,他只要拿下单子,完成任务,拿自己的提成。再然后还有一件诡异的事情,这个北京公司张彦去了无数次,发现全加起来,不过200多人,这个规模的公司,怎么会要换一个3000平米的办公区?除非公司在短期内有大规模扩员。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张彦感觉整个项目充满了疑问,完全不是来之前想得那么乐观。 张彦坐在办公室里思索着这些事情,觉得头有点疼。他隐隐地觉得问题有一个关键点自己没有找到,如果在这样耗下去这个项目甚至有可能飞了。下午的时候他和现场的设计师、预算师开了个会,大家都觉得客户好像心不在焉,根本不是特别关心这个事情本身。张彦走出去抽了根烟,又用凉水洗了把脸。看了看表,又7点了。一天过得真快。 《北京俗事录》 第18节 下楼的时候子若的短信已经过来了:“我到楼下了,你呢?”张彦回复“马上!”走出大厦看见子若站在路边,今天子若戴了个白色的棒球帽,穿了件粉红色的T恤,显得异常可爱。从那天第二次在甲21号吃饭以后,自若好像成了张彦的正式女友,她不再提ons以及规则之类的话题,每天下班,她带着张彦穿行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从后海到南锣鼓巷,从三里屯到朝阳公园,带他去鼓楼旁的小胡同吃卤煮,带他去南城唱9块钱一小时的KTV,带他去798看稀奇古怪的艺术展,带他去北大西门吃烤鸡翅…但是,就是没有再跟他回过宾馆。每天玩完了,张彦打车把子若送回家,然后自己再打车回宾馆。子若好像也从来没有邀请他上楼去坐坐,张彦每天在楼下亲吻她,看她上楼,然后转身走掉。但这样的日子依然甜蜜,在子若的带领下张彦感觉自己喜欢上了北京这个城市,这个古老厚重气度俨然却又充满时尚绝不排外的城市。当然,也喜欢上了这个在他眼中代表着北京的湖南女孩。 张彦笑着问,徐子若小姐今天打算领我去哪吃饭啊。子若说,今天带你回家,亲手做饭给你吃。张彦有点惊喜。自从七夕过后,虽然子若每天和他在一起,但却再没给过他独处的机会,也没让他去过她家,不知道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大方的带他回去了。 子若租的房子其实离后海走路只需要几分钟,从金锭桥出来进了一条胡同,走不了多远就是一片陈旧的老式楼房,虽然好像不久前刷了新的墙面,但掩饰不住旧楼房沧桑的容颜。以往每次把自若送到这个楼下,张彦都在想象她的房间会是什么样子。这次终于可以有机会走进去看看她的世界。 进门之前子若坏笑着对张彦说,你在门口等一下,我先进去看看,李楚这个变态喜欢在家裸奔,经常一丝不挂,我看她在不在。说完开门伸头进去喊道:“李楚~快把衣服都穿起来,公安查房!”李楚的声音从里屋传来:“哪来的公安,长得帅不帅?我就不穿,进来的一律扒光没收!”子若回头对张彦笑,说:“别闹啦,我带了个老爷们回来,你到底穿衣服没?”一阵由远而近的踢踏声,李楚长发盘在头顶,穿了个拖鞋,宽松的T恤和白色睡裤走到门口,看了张彦一眼,说哈哈原来是你啊,来吧进来吧,你们终于勾搭上了。 张彦进了房间,四处打量。这个房子比他想象地小了太多,客厅几乎可以忽略,只能放下一个冰箱,正面就是卫生间,贴满了旧式的白色瓷砖,还有不少块是破的。卫生间里没有马桶,是那种老式蹲坑。卫生间旁边是厨房,没有天然气,用的是一个电磁炉,但这一切除了房间旧,倒是都干净整洁。客厅两边是两间小得没法再小的卧室,左边一间是刚才李楚出来的房间,里面好像只有一张床和一把椅子和一个小梳妆台。墙上钉了一排木头架子,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和其它小东西。白色的床单白色的被子,床头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床灯,虽然小但整个房间温暖洁净。右边一间肯定是子若的了。稍微大点,但也有限,比那边多了一个双人沙发和一个老版18寸电视机。但是这个房间和李楚那间一比就乱了太多,床上沙发上扔满了衣服,电视柜上还放着水杯和半个没吃完的西瓜,床头放了7,8个大小各异的泰迪熊,都毛茸茸的,但却占满了床头的空间。笔记本电脑扔在沙发上,旁边还有一堆书。李楚笑着跟子若说,我要是你我就不带男人回来,你这屋实在是没有个落脚的地方,除非你俩进了屋直接上床。 子若红了红脸,对张彦说这段时间找工作没时间收拾。李楚又插嘴说,嘿嘿,我看不光忙着找工作吧,晚上也去面试啊?面到每天半夜回来。子若红着脸打她。两个姑娘闹成一团。 最后李楚还是把他们两让进自己房间坐下。张彦觉得坐在她一尘不染的白色床单上有点坐立不安,李楚倒是无所谓,让他们两坐在自己的床上,从冰箱里拿出两听可乐分给他们。自己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把两只脚翘在徐子若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天。 过了一会徐子若说要去做饭,房间里就剩下李楚和张彦两个人,张彦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傻坐了半天,还是李楚先说话: “张彦,子若说,你们第一次聊天的时候,你说你起码在北京算单身。那就是说,在上海就不单身啦?”李楚理了理头发,眼光好像一直也没有看张彦。 “嗯”张彦实话实说,“我在上海有个女朋友。” “哦”李楚说,“你别紧张,不是子若让我问的,我也就随便一问。我真不爱管你们之间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回上海啊?” “我也不知道”张彦回答,“我来这边做个项目,搞定了我就回去了。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我也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搞定。” “你干嘛那么害羞啊?来见家长来了?我真不是子若她们家长,你放松点。来我问你个脑筋急转弯,800个老爷们突然就只剩300个了,你说为啥?” “不知道…”张彦觉得这姑娘说话总是特别跳跃。 “因为伍佰唱歌去了。”李楚不紧不慢地说。 “……”张彦狂汗,这个笑话真冷。 “再问你,后来又招来100口子,他们变成什么了?”李楚又问。 “不知道….”张彦心里算了一下,300+100=400,这又是啥? “变成蜘蛛侠了!”李楚笑着解释,“SpiderMan,400的man嘛!” 张彦瀑布汗,无语。这时候子若在外面喊,“李楚,你敢把我那屋收拾一下呆会儿放饭桌吗?” 李楚嘴上说,你也知道那是你那屋啊?但还是迈步走出去,去子若那屋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一件件放好,张彦跟了进来想帮个忙,被李楚哄了出去,说去去去,女孩子的东西是你随便收拾的吗?万一她上次不知跟谁用的套套被你看见了多不合适啊,回去坐着去! 等饭菜端上来,张彦有点惊讶,没想到子若这样看起来娇小姐似得女孩,还真的做出菜来像模像样的。三个人坐在子若屋里吃饭。李楚又开始沉默,闷着头吃东西,刚才的活跃好像又消失了。她很快吃完了,伸腿躺在旁边的沙发上,懒洋洋的缩成一团。张彦真的有好几年没怎么吃过这么家常的晚饭了。销售工作让他大部分时候晚饭在陪客户,加上女友不会做饭,就算不陪客户也是买着对付。子若做了4个菜,还煮了一锅白米粥。从冰箱里拿了点豆腐乳出来。这几样东西让张彦想起了儿时的家里,父母做的晚餐。于是他吃的特别亲切。 吃完饭子若命令李楚说我做的饭你洗碗,我们出去了。李楚说你们又去哪疯,就不能歇一晚上,纵欲过度会死人的。子若叫他去死,然后拉着张彦出了门。张彦其实很愿意和她呆在她家里,但又不好说,只有问子若,今天我们去哪啊? 子若不理他,扬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说,师傅,去东直门如家快捷酒店。 25.丁渐 丁渐在脑海里默念小然交待的信息,老男人,37岁,身高182,偏瘦,戴黑边眼镜,鼻子特别大,今天穿的是深色衬衣和灰色西裤,可能会背一个黑色笔记本包。直到电影开始,整个影院暗了下来,前排那两个座位还是空着。影院里的空调有点冷,丁渐缩了缩脖子,心想那孙子不会不来了吧?本来想看清楚是他,再看清楚那女人什么样,就出去交差回家睡觉的。对这个删减版的色戒,丁渐真不怎么感兴趣。 这时候前排一男一女摸着黑从左边座位的尽头走了过来,适应了黑暗的丁渐清楚地看到,他们拉着手向里走,中间那个女人还好像踩到了谁的脚,踉跄了一下,男人轻轻地搂住她的腰,扶她站好,然后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女人笑着回头在男人唇边轻吻一下。两个人坐下,就在他前面这两个空着的位子上。丁渐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一片冰凉。从他们刚出现,虽然很远,虽然看不清,他还是认出了那个女人,就是自己的老婆高娓。他对于她实在是太熟悉。以至于遥远的模糊身影,他已经认出了她。现在他借着银幕的光线看清了这个男人,和小然描述的一致,身高182左右,偏瘦,戴黑边眼镜,大鼻子,穿着深色衬衣和灰色西裤。丁渐木然地盯着前排的男女,他们坐下后相互拥着靠在一起,深深热吻。直到高娓抽出手,轻轻拍打对方,说了句什么,可能是叫他好好看电影。那个男人才坐正身体,高娓把头靠在他肩上,一如往日靠在丁渐肩头,静静地盯着屏幕。 《北京俗事录》 第19节 丁渐觉得自己陷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之中,好像身处噩梦里想大声呐喊却喊不出声音。他觉得手脚冰凉,脑子一片麻木。恍惚里他看到年轻得一尘不染的高娓和自己牵着手走进电影院去看英雄,黑暗里她的笑容纯净得像一朵小太阳花,她搂着自己脖子说没想到英雄拍得这么无聊,然后自己说要不是这么无聊我也没这么多机会亲你。高娓浅笑着低头,他却俯身迎上去继续亲吻她的嘴巴。丁渐记得那天看电影之前她非要吃一个圣代,以至于亲吻的时候丁渐能感受到她嘴巴里甜甜的奶味儿,多少年后丁渐依然清晰地记得奶味儿混合着她的舌尖传递到自己嘴巴里的感受。还记得她宁静的笑脸被电影里一片红色的枫林映的透红的美丽。此刻丁渐坐在她身后的黑暗里,静静地看她偶尔和身边男人耳语时绽放的笑容。这笑容这么多年好像从未沾染一点风尘,依然纯净的让人心动。但旧日的点点滴滴现在好像每一幕都在丁渐心里划下一道伤痕。曾经她用通红的小手举着香肠蹒跚着走在雪地里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丁渐眼前,眼泪静静地流了下来,那个时候我们爱得那么纯粹那么刻骨,从什么时候她开始改变呢?丁渐意识到自己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时候争吵渐渐代替了甜蜜,烦恼替代了笑容。丁渐静静地坐着,忽然感觉到累,扑面而来的疲倦,他真的什么都不想再想不想做。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怎么走出的电影院,只记得他站起身向外走时,电影里的汤唯推开想要亲吻她的王力宏,大声喊了一句莫名其妙的台词: “三年前你可以的,为什么不?” 丁渐面无表情的走回那个家常菜馆。小然笑嘻嘻地迎上来,说你是电你是光你是唯一的神话你回来啦,您辛苦啦。丁渐木然在她对面坐下。小然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敌人的情况摸清楚了吗?你用手机照相了吗? 丁渐点点头,又摇摇头,沉默了半天,告诉她,弄清楚了,男人和你说的一摸一样,没错。那个女人身高165,体重90,大眼睛,长头发,穿黑裙子,名字叫高娓。 “啊?”小然瞪大了眼睛,“连名字你都弄出来了?太牛逼了你。你怎么知道的?偷听他们丫说话了?” 丁渐感觉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轻轻地对她说,哦,她是我老婆。 “不是吧…”小然也无语了,“你开玩笑的吧?” 丁渐摇摇头,说你的事给你办完了,我先走了。然后站起来向外走。小然说哎你等等我。手忙脚乱的从包里掏出钱包,随便抽了几张一百的塞给服务员,追了出去,却看到丁渐已经上了一辆出租车。她飞快地跑向自己的吉普。发动车子,却看见那辆出租车早已没了影子。 丁渐坐在客厅的沙发里,没有开灯,他独自陷在黑暗里,一根根抽烟。10点,高娓开门进来,进门就皱眉头,说你抽这么多烟干吗?怎么不开灯?吓死人啊。说着随手打开了灯。丁渐看了看她,轻声说,好看吗? “什么好看吗?”高娓边换鞋边说。 “色戒,好看吗?” “我怎么知道?你又不带我看,你天天也不知道忙什么。”高娓有点慌乱。 “高娓,你坐下我们谈谈好吗?”丁渐继续平静的说。 “你今儿是怎么了?玩什么幺蛾子?”高娓看出来丁渐今天有点不对劲了。 “高娓,咱们别那么俗气还摆证据搞审判,我觉得真没那个必要。我想了半天了,其实就两条路,一,你要真觉得别人比我能让你幸福,我放了你,给你自由。二,你要保证没有下次,我原谅你一次。”丁渐心里一阵酸楚。 高娓有点慌了,但还是不想放弃最后的抵抗。她坚持着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你犯什么病啊? 丁渐疲惫地摇摇头,说你想想我说的话,想好了给我个答案。然后不再说话,默默的走进里屋,把高娓一个人留在那里。 丁渐注视着房间里每一样东西,每一件都凝聚着一段回忆。门口的圣诞袜是结婚那年圣诞节丁渐买的,从那年起就一直挂在门口,每次送给高娓小礼物,都是藏在圣诞袜里,看着高娓一脸兴奋地伸手进去摸礼物,丁渐总是笑着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墙上的小白板是高娓买的,用来夫妻间留言。丁渐记得有一次自己出差去香港,去了一周,回来的时候航班晚点,半夜才到家,推开门就看见小白板上高娓画了一个咧着大嘴泪水飞溅的小兔子(她让丁渐管她叫兔兔),旁边写着:老公我想你,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当时丁渐连身上背的包都来不及放下就抱起睡着的高娓连连亲吻。床头的棕色小熊是高娓大学时候就有的,陪着他们一起拍了婚纱照,高娓说以后每年结婚纪念,我们都拍一套照片,每次都带着小熊,等我们都老了,小熊还没老。书架上的全套《七龙珠》漫画是丁渐从小就梦想着有一套的,虽然对现在的他来说早已不再是小时候记忆中的昂贵珍藏,但当高娓在他生日时候吃力地提着这一大捆漫画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感动了很久。而旁边的苹果笔记本是他送给高娓的24岁生日礼物,他记得那年他们工作不久都没什么钱,高娓生日那个月又交了房租,到月底两个人都没钱了,高娓认定这个生日不会有像样的礼物了,每天表情都很黯然。其实丁渐在这之前连着加了快一个月的班,不是真的在工作,而是连天加夜的在赶一个朋友介绍的私活。最后这个活赚的一万多块钱,买了这个高娓梦寐以求的白色笔记本。生日那天他从网上找了一个魔术师,去他们吃饭的餐厅为他们表演魔术,当魔术师从一个本来空空的纸箱子里拿出苹果笔记本并告诉高娓这其实是这位先生送你的生日礼物时,高娓抱着丁渐哭了。书架下层的竹筐里放了好多宜家买来的扁形小蜡烛,他们结婚一周年几年的时候高娓不让丁渐进门,说是还没布置好,丁渐在门口傻站了半小时,高娓才开门让他进来。屋里没有灯只点了蜡烛,在客厅的地板上布了两个大大的心型,除此以外屋子里每一个地方都放了一个明灭闪烁的小蜡烛。好像一个梦幻的世界。两个人在烛光围绕中吃饭做爱。做完爱才发现不少蜡烛烧完了蜡油全化在地板上。丁渐以后的一个星期每天都蹲在地上用螺丝刀磨地板上的蜡油。就连这些地板这米黄色的墙漆,都是当年他们一起买下这个小房子时候大夏天一家一家建材市场跑下来比较了无数次选中的。 一切的一切,凝聚着两个人7年的生活,爱恨离合。看到眼中这一切丁渐觉得心里特别地堵。他走上阳台拉开窗户,漫天星光倾泻而下,在他眼中每一颗星光都闪烁着高娓的笑脸。 26.刘洋 刘洋走出北京站,阳光耀眼,无数背着大包裹小行李的人川流不息,更多的人坐在地上抽烟聊天,和他一起出站的人群蜂拥着走向出租车等候区,刘洋却知道北京站的出租车在早上永远是不够的,排上一个小时的队,也不一定等得到。他看了看表,7点40,如果不回家放行李,还来得及赶在9点前去上班。刘洋把手中的烟按灭在垃圾桶上的烟灰缸里,匆匆走向地铁。 距离他离开北京已经过去了一周。母亲手术情况良好,医生说只要以后按时吃药恢复,注意饮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刘洋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但这一个星期的假期,不知道公司的情况项目的情况怎么样了,又让他忐忑不安。 走进办公室在自己的办公位上放下行李,他直接去了丁渐的办公室。丁渐正在接一个电话,神色和以往一样神采奕奕充满精力,只是双眼发红,刘洋想,自己不在这段时间他累坏了吧。丁渐挥手示意刘洋坐下稍等,继续和对方讨论一个项目的方案。同时飞快地在纸上记下些什么。挂了电话他闭上眼睛不知道在休息还是在思索,过了几秒。他转向刘洋,第一句话问: “你母亲身体怎样了?没什么问题了吧?” “没事了”刘洋回答,“手术情况挺好的。” “没事就好”丁渐保持着一贯的快语速,“RS项目这边已经正式立项启动了,我们的计划不变,你来担任项目经理。前期的工作我会给你详细的讲解,但是你要清楚,你以前虽然做过不少网站类项目,但在我看来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项目。这个项目是个大项目,牵涉到多个部门协作,销售、市场、研发和我们共同出人组成项目组。你没有带过团队,更没带过大型团队。所以虽然我为你争取了这个机会,但你一定谦虚,多学习。明白吗?” “明白。”刘洋回答 “相关资料我发到你邮箱了,你上午抓紧看一下。下午我们去客户那里开会,整个项目组的人都在,到时候我带你认识一下项目组的同事们。去忙吧。”丁渐飞快地说。 “丁渐,我中午请你出顿饭吧,说真的,真的很感激你。”刘洋说道。 “呵呵,没什么感激的,做好工作就是最好的回报。另外,你是个新员工,又是个应届生,刚来我就把你放到项目经理的位置上,你知道部门其他人会怎么看吗?换了你你会怎么想?嫉妒,是不是?所以,你要每天再跟着我一起吃饭,别人更该议论了。中午去和其他同事一起吃饭吧,和大家搞好关系,对你只有好处。刘洋,你要记住,职场和学校不一样,在学校,你不用管其他人,自己学好,就能考出好成绩。但在职场,绝不是你有能力就能做好,你还要兼顾方方面面很多事情。你还有很多东西要学,我说的这些你慢慢体会。现在去看资料吧。” 刘洋出了办公室,思索着丁渐的话。同时打开电脑看那份近100页的需求文档。刘洋细心地从里面找出了第一次会议未确认的问题,再对照看文档里更新的内容,体会着客户的思路以及丁渐的思路,一点一点在脑子里理清项目的轮廓。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是他的第一个项目,刘洋其实是自信的,他相信,自己不会让丁渐失望。 《北京俗事录》 第20节 又是晚上,刘洋把一天的工作写了个纪要,存在电脑里。终于把一切都做完了。躺进柔软的床上,刘洋才觉得累,这一周在家里陪着母亲几乎没有一天睡好,回来就是纷繁的工作,一切让他紧张的喘不过气,没有时间思考。当终于安静下来,他感觉到了深深的疲倦。这时候他想到了丁渐,自己这一个项目,在他的帮助下,已经如此复杂,按照部门工作计划,丁渐手头应该还有7-8个和这同样等级的项目,真不知道他怎么坚持下来,又怎么能把每一个项目的大小细节思路清晰地如数家珍。接着他又想到了徐子若,这些天忙于母亲和工作没有时间思考,这时突然闲了下来徐子若的身影在他脑中挥之不去,想起她坐在丁渐办公室门前静静地等待面试的样子,低垂的睫毛和精巧的鼻子。刘洋叹了口气,也许这是个注定没有交点的女孩吧,你现在在干什么啊?你会知道在这个城市的角落,还有个男孩在这个夜里默默地牵挂着你吗? 夜色如水,刘洋进入了睡眠状态。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女人有气没力的呼喊:“开门….你开门…. 韩东鸣!开门….你又在家里干什么,不给我开门!” 刘洋瞬间清醒,看了眼床头的钟,12点10分,这个时间谁在敲门?他翻身起床套了条裤子,走到门前问,谁啊?你找谁啊? 外面的女人完全没有理睬他的问话,还是一下下敲门,喊着韩东鸣开门。 刘洋透过猫眼向外看,灯光模糊,好像有个女人趴在门上无力地敲打,但看不清面貌。他犹豫着打开门,门上趴着的女人却一下子扑了进来,趴在地板上。 刘洋看清了,她是那个女房东周瞳。她穿着黑色套装,头发散乱,浑身酒气。看来是喝多了。刘洋连忙把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关了门,扶她坐在沙发上。周瞳好像完全坐不住,一松手就软倒在沙发上。刘洋问扶着她说:“周小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我给你倒杯水去,你靠着点沙发别摔下去。” 周瞳不回答,低声的哭泣,喃喃地说,“韩东鸣…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刘洋依稀记得那张房产证上写的两个名字,除了周瞳以外,另一个人叫韩东鸣,周瞳说是她前夫,他们离婚了。唉,可能是喝多了,不记得韩东鸣已经不在这里,连她自己也已经不住这里了吧。这个女人又有着怎样的悲欢离合,为什么每个看起来风光的人背后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心酸呢? 刘洋扶着周瞳躺在沙发上,确认她不会滑落到底上以后,起身去给她倒了杯水,回来的时候看见周瞳躺在那里,双腿张开,搭在沙发背上,套裙散乱,下面露出隐约的白色内裤。在这寂静的夜里,这个躺在沙发上的成熟女人忽然让他有了种异样的感觉,身体也随之有了反应。但他随即努力从脑子里挥去了这些杂念。走过去扶起周瞳,喂她喝了口水,拿过身旁的垃圾桶,说周小姐,漱漱口吐在这里面吧。周瞳却咕咚一声把水咽下。然后双手抱住刘洋,凄然道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他妈恨你。 刘洋无可奈何,好在这里是个两居室,刘洋半拖半抱地把周瞳扶到了另外一间的床上。方平躺好,又发现周瞳的上衣纽扣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两颗,露出包在白色内衣里的丰满胸部。刘洋想了想,轻轻地替她系上,拿了床薄被给她盖上。这才关门出去。 做完这一切刘洋,满头大汗。去卫生间简单冲了一下。冲洗的时候发现自己下身剑拔弩张,刚才一些不得以的身体接触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亢奋。回到床上刘洋辗转难眠,脑子里不停出现那隐隐约约的内裤,和坚挺的乳房。最后他闭起眼睛用手解决了一次,一泻千里的时候,脑子里那个丰满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徐子若精致的笑脸。刘洋在这种倦意中,终于沉沉睡去。 27.张彦 刘洋在思考着徐子若会不会感觉到他的牵挂的时候。徐子若第二次走进了张彦的房间。这一次少了一些生疏和羞怯,张彦更加清晰地感受着自若年轻完美的身体。事后,自若趴在张彦怀里,枕着他的肩膀,张彦把烟灰缸放在自己肚皮上,点了一根烟。子若说也给我一根,张彦递了一根给她。两个人沉默地抽烟。张彦用手指轻轻在子若胸口滑动,小声说: “有的时候感觉人生真是很奇妙,不久前我和你还是两个陌生人,也许一辈子也没有交集。但现在你就在我怀里,我抱着你感觉既真实,又美好。” “你知道吗?”子若说,“那天我也是第一次进那个群,还是李楚找到的,说进去看看能不能找帮酒肉朋友玩。那天她在qq上告诉我的时候我正准备出门面试,我跟她说你先进去我回头再加,我要出门面试去了。我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接了个电话,通知我那个什么丁经理临时有事情,面试改期。我就又回去加了群,一进去就看到你在喊找mm过七夕。我有时候想,如果李楚没发现这个群,如果我没接到那个电话,如果我接完电话没想起来加群…这么多如果,有一个成立了,我也就不会认识你。” “那你现在后悔认识我了吗?”张彦问。 “不知道,”子若淡淡的说,“睡吧,明天你还上班。” 子若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转身睡去。张彦靠在床头,又抽了几口,才灭了烟。抱紧子若,顶着她弹性的屁股,身体里忽然又有了冲动。子若转身亲了亲他的脖子,笑着说怎么又硬起来了,还想来一次吗?张彦笑着摇手,说心有余力不足。睡吧。 张彦坐在后现代城的上岛咖啡包厢里,对面是那个让他头疼的客户韩东鸣。这些日子他请他吃了无数次饭,开了数不清的会,单独见面的机会也有不少。但这个号称想捞钱的男人就是一点口风也不露。张彦有一种感觉,这一个月的时间,对方一直在试探自己,摸清自己的做事风格,处事态度,但是本身想从中赚一笔根本不需要这么复杂。张彦没想通对方为什么要把事情拖这么久。今天吃完饭,这个老狐狸居然一反常态拒绝了张彦说去夜总会玩玩的建议。提出来这里喝点咖啡聊聊,张彦就知道,他终于到了交底的时候了。 “张彦,我们这个项目,这段日子让你多费心了。”韩东鸣给他递了根烟。 “韩总,您说的太客气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我吗?不说项目,就是站在朋友角度,给你做这些事情我也是本份。”张彦小心地应对着。 “好,就冲你这一句朋友,今天我们有什么就说什么了。” 来了来了,张彦心里说,终于来了,就等你有什么说什么呢。 “您说吧,我们这么熟了,没有什么不能沟通的。”张彦努力给对方搭梯子。 “我这个项目,4000平米,现在按你们的预算方案,总价到底能确定了吗?”韩东鸣问。 “韩总,昨天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又修改了一次方案,现在看来,每平米3000完全够了。但是如果您按我们上次商定的,把功能区再缩小一点的话,可能还能再降低一些。”张彦回答。 “嗯…”韩东鸣不发表看法。 张彦知道机会到了,这种事情不能等对方主动说出来。他接着说:“这里面已经包含了一部分的利润空间,是我们作为回报给您个人的。宋总已经和我交代了。这方面你完全不用操心,所有的帐从我们公司这边走出来,按20%的比例。” “嗯…1200万,你们按30%的利润率,然后再百分之二十,那就是72万了,我没算错吧?”韩东鸣沉吟着说, “是的”张彦脑子里在快速的盘算,他没想到这个一直不动声色的人现在开始这么直白地和他谈回扣的数量。思索着之前自己的几个疑点,他越来越有点迷茫。只能静静等着对方出牌。 “张彦,你做这行多少年了?”对方却突然转换了话题,开始聊家常。 “5年了”张彦心里着急啊,好不容易今天话题说到了正事上,怎么又跑题了。 “有没有想过,自己做?”韩东鸣不紧不慢地继续聊。 “呵呵,韩总您太看得起我了,我这人就这命,给人跑跑腿,赚点小钱过日子,我自己做,还真没那个本事。” “其实我跟你认识这些时间,一直在观察,我觉得你其实很有能力。也很有想法。”韩东鸣说。 “谢谢您夸奖。像您这样才是做大事的人,我不管阅历经验还都差的太多,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张彦不知道说什么。 “我要是告诉你,这个项目,我和你,能赚330万,你信吗?” “330万?”张彦脑子一片混乱,他飞快地计算,1200万,公司做下来这个项目,利润按平均30%,只有360万,这个人胃口太大了吧?他要330万?让公司赚30万做这个项目?除非老板是疯了。张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问道,“韩总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这个行业的利润现在是比较透明的…” 韩东鸣挥手打断他的话,“我们这样说吧,假如这个项目你们公司中不了标,拿出了一份钱赚不到,是不是还要搭上前期投入的费用?” “是的。” “现在3家竞标,理论上说,你们只有30%的胜率,是吧?那假如现在你告诉宋总,他以后什么都不要做,不管谁中标,他都可以赚140万,你说他愿意吗?” “……”张彦干脆不说话了,等他接着说。 “假如现在我有个空壳的公司,来做这个项目,没有运营成本,找一些人,参考你们公司的方案。那么起码能把利润率提高到40%,也就是480万,你说对吗?” 《北京俗事录》 第21节 “是的”张彦回答,心里已经大概明白了这个人要做什么,但还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拉近这件事情里。 “但是一个只勉强有行业资格,完全没有成功案例没有行业历史的公司,如果我让他中标,可能也不是很好交待啊。”韩东鸣接着说。 果然,他根本不是真正的老板,决策还要受到更高级的人的监督。张彦心里想。不是很好交待?可能是完全没法交待吧。 “所以如果我把这480万里,拿出30%,也就是140万。给你们老板,告诉他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把这个空壳公司挂靠在你公司名义下来做这个项目,就拿140万,否则的话你可能不会中标,你说他会愿意吗?我知道,你们公司挂靠不是没有先例。” “应该会…”张彦感觉到自己的背后全是冷汗,整个计划渐渐的清晰了。他仔细思考,这种情况自己的老板确实没得选择。而且确实有小公司曾经挂靠做项目。但是张彦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会选择自己来做这件事情,如果他想这样操作,应该是直接去找自己的老板谈啊。 “那好,假设现在那个空壳公司可以来做这个项目了,480万给了你们公司140万,还剩330万多一些。但还有个问题?人呢?谁来干这个项目?我在你们这个行业可就只认识你一个人。这么久的交往,我真的把你当朋友了。你在这个行业5年了,设计、预算、施工、材料多少都认识些人吧?现在你只需要把这些人在短期内找齐,把项目完成,这330万,就是我们的。当然,还有一件事情,想个办法说服你的老板接受这个方案,我想,这个应该不困难吧?”韩东鸣终于抛出了最后的答案。 张彦两手冰凉,他终于明白了对方的所有目的和计划。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是精明的。可是对他来说,这意味着他彻底背叛了自己的公司,而且没有回头路。一旦老板发现真相。可能在整个行业他也无法在混下去了。他要面对的,是一片未知的未来。可是330万,这是个怎样的诱惑? 韩东鸣拍拍他的肩膀,说,“张彦,不用急着回答我,好好考虑下。人一辈子机会其实不多,关键的时候就几步。你仔细思考下。明天我们还继续开会讨论你们的方案,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张彦舔了舔嘴唇,说,“韩总,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你说。” “我始终没明白两个问题,第一,你不是这个公司的老板吗?第二,你们200个人为什么需要4000平米的办公区。” “呵呵”韩东鸣笑了,“好,我没选错人合作,你脑子很清楚。这种事情不弄清楚,换了我也不放心合作。我们是朋友我一切都实话实说,这个公司是我前妻的,由我来当总裁,现在我们离婚了,半年以后,我就要离开这个公司。而且,这个公司可能也不会存在,所有的架子保留,彻底去做新的业务,换不同的人,更多的人。这是我在这个公司最后的职责,把新公司的办公区准备好。我说的够明白了嘛?” 张彦沉默。韩东鸣招手叫服务员结帐。两个人下了楼,上了韩东鸣的A6,在夜色中远去。北京的夜晚,依然灯火辉煌。 28.丁渐 “丁渐,你爱我吗?” “爱” “你爱我什么?” “我爱你简单单纯,爱你内心善良,爱你永远像个孩子让我一看到你就觉得需要保护你一辈子。” “我骗了你,你还觉得我单纯?” “嗯” 丁渐坐在沙发上,高娓在他对面。用一种莫明的眼神看着他。高娓给自己倒了杯水,接着说, “可是我不爱你了,我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感觉了。” “爱情不是永远等于激情的,激情总会渐渐褪去,沉淀下来的是一种类似亲情的相互依赖和依靠,可能没有那么炙热,没有那么浓郁。淡淡的,却是长久的。你换一个人,过几年,你会发现还是一样的。”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平淡的日子。让我觉得活的特别没有意思。” “人不可能总活在激情里,生活总是柴米油盐构成的,你不明白生活里什么是真正值得珍惜的。” “你知道?”高娓声音大了起来。 “我知道,一个真心疼爱你对你全心全意爱你胜过爱自己的人,是值得珍惜的。”丁渐还是很平静,“高娓你现在可能体会不到,假如我们真的分开了,你有一天会明白的,你再也遇不见一个像我这样用心爱你的人。” “哼,这话我以前的男朋友也说过,一摸一样的。”高娓冷笑着说,“按你的理论,我不值得你珍惜啦?” “高娓,我不想跟你吵架,我只是在跟你说我的想法。我们没必要争吵,你要是觉得你就是不幸福要离开我,我也没有拦着你。你自己想清楚,告诉我一个答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高娓突然激动起来,“你们都让我自己想,我怎么想的清楚!” “我们?” “恩,我告诉他你知道我们的事情了,他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我操他妈!”丁渐忽然愤怒起来,“这他妈是个爷们说的话吗?!自己做出来的事情,让女人自己解决?!高娓我告诉你,你跟我分不分开是一回事儿,这孙子根本不是个男人,说出这种话来,一点不敢承担,你觉得这样的男人真能给你幸福?” “你不也让我自己想吗?”高娓回应道。 “我和他一样吗?我是你老公!我是尊重你。站在他的角度说这种话是爷们吗?行,你让我帮你想是吗?你帮我约那孙子明天晚上见面。你看丫敢来见我吗?”丁渐有点后悔那天没有问小然这个傻逼叫什么了。 沉默了一会儿,丁渐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继续对高娓说,“你要是觉得不爱我,我可以放你走,但你把握好自己的生活,想清楚自己到底要什么。我希望你过得幸福,而且我相信自己可以给你幸福。你要是觉得我给不了你,我不拦着你。但我现在平静下来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也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能给你幸福。他不敢承担。” “我幸不幸福不是你说出来的,我现在就是不幸福。” “唉”丁渐颓然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坐回沙发里。“算了,再聊下去又是吵架了,你想好了再跟我说吧。记得帮我约他,我跟他谈谈。” 高娓默然地回卧室睡觉了。丁渐看了看墙上的钟,又是凌晨3点多了。他胡乱洗了把脸。倒在沙发上,强迫自己睡去。 白天又是无休无止的会议和文档。丁渐强烈感觉到自己的精力不够用了。但手头几个项目都在关键的时刻,哪一个都不能放松。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刘洋在RS项目的表现比他想象地还要出色,他完全不像一个刚走出校门的学生,做事风格干练,思维敏捷,考虑问题十分周到。丁渐在带他走过最初的适应期之后,几乎可以放手将RS项目交给他,只在关键环节上把把关。 中午的时候高娓打来电话,不出意料,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和丁渐见面。丁渐在电话里冷笑着对高娓说,如果他真的爱你,这个时候应该勇敢站出来告诉我他爱你比我能给你幸福。他这样躲着算是个什么爷们?你自己想想我说的吧。 高娓不置可否的挂了电话,她死活不愿告诉丁渐那个男人的姓名和电话。丁渐也不多问,他知道,那个男人是小然的老板,只要找到小然,就能打听出来他的一切。 可是丁渐没有小然的电话,他先想起找徐子若,从一堆以前面试的简历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徐子若的简历,这才想起前段时间清理过一次,旧简历全都扔了。然后他想起了李楚,记得七夕那天晚上,他接过李楚的一个电话,他拿出手机翻找通话记录,还好那个号码还在。他拨通了电话,电话里传来陈绮贞的旅行的意义的彩铃声: 你熟记书本里 每一句你最爱的真理 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 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动心 说不出离开的原因 丁渐忽然被这几句歌词触动,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感受。这时候李楚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 “是你啊,怎么想起打电话给我了?” “哦,我想找你问一下小然的电话,我找她有点事情,没她的号码。”丁渐说。 “小然?你找她干嘛啊?我挂了电话给你短信发过去吧,我记不住,接着电话没法看。”李楚说。 “好的,谢谢。” “喂,你还没告诉我,你找她干嘛啊?”李楚又问。 “有点事情问她。”丁渐不愿多说。 “好吧,不愿意说我不问了。马上给你短信。”李楚挂了电话。 《北京俗事录》 第22节 过了一会儿,李楚的短信来了,写了小然的号码。丁渐照着打了过去,提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一直到晚上下班,还是这个提示。丁渐怀疑是不是李楚弄错了号码。于是他再次打通了李楚的电话,还是那个彩铃,李楚很快接听了。 “小然电话一天都打不通啊,麻烦你确认下没弄错吧?”丁渐问 “没有啊,她前几天好像说心情不好,要出国玩几天,叫我们都别联系她。可能已经去了吧。”李楚说。 “哦,那算了,谢谢。”丁渐有点郁闷准备挂电话。 “喂,你现在在哪呢?上地?”李楚忽然问。 “恩,刚下班。” “我正好在上地办事情,没事的话,一起吃顿饭吧。”李楚说。 丁渐本来是完全没有心思跟任何人吃饭的,但想到回家还要面对和高娓无穷无尽的争吵,忽然间觉得和这个女孩吃顿饭也不错。他想了想说好,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吧。 “麦当劳!”李楚笑着说,“上地环岛那个麦当劳,10分钟后见。” 说完不由分说挂了电话。丁渐苦笑,心情本来就乱,本来以为会是个安静点的地方吃吃东西,没想到这姑娘挑了个最吵的地方。丁渐想想就有点头疼,甚至想再打个电话说算了。但又觉得不好,最终还是打车赶往麦当劳。路上他看着窗外闪过的行色匆匆的人们,忽然想,他们这么匆匆忙忙,都是要赶着去哪? 29.刘洋 刘洋状态很好,他已经逐步熟悉了项目的整个流程和情况。以百倍的精力投入到这个对他来说令人激动的项目中去。听了丁渐的嘱咐以后,他主动和部门以及项目组的同事拉近关系,他年轻、热情、努力,起码从表面上看,每个人都对他还很不错。母亲在电话里已经可以不再那么虚弱的和他聊天了,身体恢复的很不错。这一切都让他开心。 偶尔他还会想起那天晚上醉酒闯入的美丽女房东,第二天早上起床他就发现她已经离开,在客厅的餐桌上留了张纸条,说对不起喝多了打扰你了,希望不要见笑。刘洋想,她一定是醒了酒不好意思面对自己,乘自己没醒就走了。刘洋想以后再见到她要装作完全没有发生过这件事情,以免她尴尬。但有时候夜深人静,刘洋还是会忽然想起那半遮半掩露出的内裤和胸部,还是会觉得一阵的亢奋。有时候用手解决冲动时,又会在某个瞬间幻想中把周瞳丰满的身体加上徐子若俏丽的面容。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刘洋顺风顺水的工作终于遇见了第一个难题。客户十分满意他做的整体方案,对L公司的研发实力也充满信心,但偏偏卡在了一个环节上,设计。RS项目是个大型网站项目,牵涉到及其复杂的功能和底层架构,可是对于客户来说,他们是不懂这些的,也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他们能看到的就是网站的页面设计,好不好看,吸不吸引人。翻来覆去的调整,总是达不到客户的要求。项目进度一下子卡在这里没法继续了。 刘洋很苦恼,这个问题不是他能解决的,L公司的设计部门几个人都尽了全力了,客户就是挑肥拣瘦不满意。刘洋在心里暗暗咒骂这帮农民什么也看不懂只能看懂好不好看,要不从这里挑点毛病显得他们完全没有能力了。刘洋作为项目经理,每天着急上火,偏偏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终于,他不得不向丁渐求助了。他不知道丁渐这个时期是真的对自己放心了,还是别的工作太忙,他几乎不太过问这个项目,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处理。 刘洋走进丁渐的办公室,丁渐又是在接一个电话。他少见的有些激动,对着电话大声说: “你来负责?你拿什么负责?我告诉你,我允许犯错误,允许能力不足,但绝不允许因为态度不认真犯的这样的低级错误!现在客户投诉到我这里,整个数据库就因为你这个所谓的不小心全部需要重做,你知道这牵涉到多少人多长时间的工作量吗?就因为你一个不小心,全都白费了。我请你尊重所有人的劳动!你现在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去跟团队所有人说。我看一下…我给你4天的时间,把所有的方案重新写完,写完之后发给我看,别再出现任何问题!” 刘洋不知道哪个项目出了问题,他从来没见丁渐发这么大的火。看丁渐挂了电话,坐在椅子上,正想开口。丁渐摇了摇手示意他稍等。又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飞快地说: “秦总,我这边查清楚了,确实是文档出了问题。这个责任在我,我没做好把关工作。不是他们的问题,他们现在每天都在加班已经很辛苦了,绝对不是工作态度不好。是我自己没有查清楚就把版本发出去了。对,我在一周之内一定把所有的文档重新整理完。不会再有问题……” 刘洋心里默默叹气。这个头儿明显的刀子嘴豆腐心,在内部对下属再发脾气,对外还是全力在维护自己的下属,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这样他自己又能承担多少压力呢。刘洋默默决定自己尽量不再给他增添更多压力,努力把自己这项目做好,为他分忧。 这时丁渐终于打完了电话,问刘洋,你那边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刘洋把项目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开始抱怨客户完全什么都不懂,就知道挑毛病。又说现在遇见的问题不是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能解决的,否则他绝不会来麻烦丁渐。 丁渐几乎没有思索,就告诉刘洋:“首先,不要抱怨客户,客户要是什么都懂,就不用花钱找你做了,所以,他们不懂是正常的,挑毛病也是正常的。你可以说他们都是傻逼,但没这些傻逼,你真没处赚钱去。其次,你遇到了问题,我很理解,不是你能直接解决的问题,你不是设计师。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出现问题的时候,同时告诉我你的解决方案,而不是告诉我你没办法了,让我来解决。我不是为难你,你会有解决方案,只要你用心想。这也是你成长的过程。任何事情都能解决的,我不想每件事情都替你想好。你自己想想,我相信,中午之前你就会给我个解决方案。” 刘洋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相信丁渐心里肯定已经有了答案,但他不愿意告诉自己。刘洋有点哭笑不得,这样的领导到底算好还是不好?他宁可项目有所延缓,也要锻炼自己。思考了一上午,他有了自己的解决方案,外包。对于自己不擅长甚至整个公司都不擅长的一块,项目中偏偏又需要。最好的办法就是找更专业的人来专门做这一块。想通了这一点以后,刘洋豁然开朗,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的成长,自己已经可以从全局角度来思考问题而不是仅仅限于自己专业的那一块。他再次走进丁渐的办公室的时候,看到丁渐对他笑笑,说你想出你的解决方案了? 刘洋说是,我想出来了,设计这一块外包,可以最有效的解决问题。 丁渐赞许地笑了,示意他过来,指着电脑上的一封email对他说,我就知道,你自己可以想出这个答案,其实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是吗?只要你稍微换一个角度。我已经替你向公司申请了外包的经费,老总已经批下来了。你去和商务部沟通一下,尽快确认外包公司。把项目推下去。 刘洋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做事的风格总是让自己这么舒服,而且有他在,总让人感觉没有解决不了的难题,这一刻他对自己的未来忽然更加充满信心,因为他已经有了一个很明确的榜样和目标。 30.张彦 张彦坐在办公室里发呆,他面前摆了一张纸,他把纸分成两半,左边写着好处,右边写着坏处。他琢磨了半天了,简单总结一下,坏处有很多,好处只有一个,他将获得百万级别的第一桶金。这个诱惑实在是大于右边罗列的种种坏处。这也许是张彦面对的最艰难也是最重要的一次抉择,从韩东鸣抛出整个计划以后,他几乎就一直在思索,不断地分析自己面对的局面,和可能要面对的未来。但直到目前,他还是没法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张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那张纸塞进抽屉,去走廊抽烟。 当浓郁的烟雾从鼻孔蔓延出来笼罩着他的视线的时候,张彦感到了片刻的平静。有的时候张彦觉得烟真的是个好东西,每当自己苦恼、烦闷、寂寞、疲倦的时候,总是烟陪在自己身边,不离不弃,比任何一个女人陪他的时间都更久。这时,他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拿出来看是一条短信。 徐子若:快下班了吧?不用陪客户的话,来家里吃饭吧,今天给你做了小炒肉:) 《北京俗事录》 第23节 张彦忽然感到一阵温暖,在你工作了一天身心俱疲的时候,有个小女人做好了饭在默默等你回去吃饭。这样简单的快乐,张彦仿佛从来没有拥有过。上海的女友是个标准的时尚女孩,厨房?对她来说是不可想象的。或者哪怕你买一点吃的等我,也是一种心情,但这些也没有。她只会不停的追问,你什么时候能让我过上好日子?什么时候给我买LV?什么时候买车?什么时候换大房子?什么时候能让我去香港去日本shopping?此刻这一条简简单单的短信,让张彦感受到的,是一种简单的牵挂和关切。对他来说,非常宝贵。 张彦回到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纸,在左侧加上一条:可以继续和子若在一起。 张彦到现在也没有想清楚到底和子若的关系是怎样的关系。两个人默契地从不提起回上海后怎么办这样的话题。但张彦清楚,这个分离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如果他选择不接受韩东鸣的方案,那这个项目显然可以结束了,他很快将离开北京,可能不会有机会再来。如果他选择接受,他需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上海试探老板能否接受挂靠公司分成的模式,以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还会不会回到北京。但起码,希望还在,事情如果顺利,他将在很长一段时间呆在北京完成这个项目。 那一瞬间张彦决定,不管怎样,先走出第一步,回上海,去试探老板的意向,再考虑下一步吧。当事情很难决定向左还是向右的时候,张彦习惯不偏不倚向前走一步,再去看左右的风景。现在他无论如何选择,都需要先回去告诉老板客户给出的选择,挂靠,或者失去这个项目。那么,就先走完这一步,再看吧。想清楚了这个决定,张彦知道,和子若的分别就在眼前了。而未来怎样,现在只是一片迷雾。 李楚不在家。张彦和徐子若单独享用这顿晚餐,子若穿着一个画满了小鸭子的围裙,显得特别的可爱。她献宝似地端出那盘小炒肉,告诉张彦这是她们家乡菜,北京的饭馆里,也没有她做的地道。张彦是上海人,其实不是特别习惯吃辣,但对于子若做的菜,他并不在乎是不是符合口味了,每一次吃,都觉得异常温暖。张彦满腹心事,不由自主的沉默,子若却和往日一样叽叽喳喳。吃完饭,两个人靠在沙发上抽烟,子若平躺在沙发上,枕着张彦的大腿,看他沉默不语。张彦犹豫了很久,终于开口, “子若,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你要回去了吗?”子若吐了一口烟,淡淡地说。 “……”张彦本来还在斟酌语句,忽然间被子若一语点破,不知说什么好了。 “我看你今天沉默的样子,就知道了。你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来北京很久了。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如果机票没问题的话。”张彦小声的回答。 “恩”子若恩了一声,好像宣布这个话题已经结束,接着说,“今天晚上我们去唱歌吧,我还没跟你一起唱过歌。” “好”无论她现在说什么,张彦可能只会同意。 “我打个电话问问李楚去不去。”说完子若拿出手机打电话,“喂?你跟哪呢?靠,你跑上地干嘛去了?我跟张彦唱歌去,你去不?雍和宫钱柜吧。你跟谁在一起呢?带来带来一起带来。跟他说给他台费。” 挂了电话子若对张彦说,李楚跟一朋友在一起,一会都过来,咱们现在出发。 张彦唱歌一般,唱了两首以后就基本变成了徐子若个人演唱会。她把热门歌曲挨个都点了,会唱的自己唱,不会唱的开原唱跟着唱。9点多,李楚带着个微胖的男人进来了。张彦心里除了那难以抉择的难题就是明天的离别。只是站起来淡淡地打了个招呼。那个男人神情也比较落寞,两人客气的握握手喝了口酒就各自坐下,张彦只知道他叫丁渐,看样子好像不是李楚的男朋友,两人没有任何亲密动作。两个女孩继续热情高涨的唱歌,期间子若靠在张彦怀里问丁渐,大叔,你怎么今天不唱了,上次那几首原声伍佰呢?我给你点个挪威的森林吧? 丁渐笑笑说今天不唱伍佰了,我换首歌唱唱。他站起来自己去点了首歌。音乐响起的时候他站起来很是郑重地唱: 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 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斩了千次的情丝却断不了 百转千折它将我围绕 有人问我你究竟是那里好 这麽多年我还忘不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 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 李宗盛的老歌《鬼迷心窍》,张彦记得上学时候也曾经很喜欢这首歌,而这个男人略带沧桑的嗓音实在是很有感染力。张彦忍不住多打量了他几眼。看他好像忘记了身边的环境,很投入的在唱: 虽然岁月总是匆匆的催人老 虽然情爱总是让人烦恼 虽然未来如何不能知道 现在说再见会不会太早 一时间包间里安静了下来,好像每个人都想起了曾经年少轻狂的爱情和梦里百转千回的笑脸。丁渐唱完了坐回角落里喝酒。张彦握着子若的手,忽然觉得怅然若失。他轻轻在子若耳边说,帮我点首歌,张震岳的再见。 张彦没有丁渐独特的嗓音,但这一首曲调看似轻快却包含着说不出的感伤的歌,却唱出了一点味道: 我怕我没有机会 跟你说一声再见 因为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 明夜我要离开 熟悉的地方的你 要分离我眼泪就掉下去 我会牢牢记住你的脸 我会珍惜你给的思念 这些日子在我心中 永远都不会抹去 我不能答应你 我是否会再回来 不回头不回头的走下去 平平淡淡的歌词忽然让张彦感觉一种刻骨的忧伤。从认识子若的一幕幕全部出现在眼前。唱完这首歌张彦发现眼中有了泪水。他竭力不让泪水掉下来。他拉着子若的手,小声说,我们回去吧。子若点头,和李楚耳语几句招呼。拉着他告别。 这一晚张彦抱着子若静静入睡,两个人好像默契的没有再过度亲热的冲动。再见,还会不会再见? 31.丁渐 丁渐走进麦当劳的时候(前面有朋友回帖说上地环岛没有麦当劳,说我写的不够真实。汗,要求真严格啊。想了想确实是自己记错了,那是个肯德基。抱歉。不过既然已经这样写了,就当它是个麦当劳吧。),李楚已经坐在一个靠窗的位子上等他了。今天李楚穿了条浅色磨砂的仔裤,简单的白色T恤,显得学生气十足。丁渐在心里默默比较过这三个女孩,小然个子最高身材最火爆,估计差不多是172,凸凹有致,又没有一点赘肉,但大个子女孩就算很瘦总显得骨架有些大,不够秀气。子若小巧玲珑身材比例最完美,165左右,个子不高却双腿修长,五官也是三人中最漂亮的。而李楚,身高在那两人之间,身材瘦削,更具骨感,缺少了丰满却多了几分灵韵。加上她总是懒洋洋的样子,形成一种特殊的气质。 丁渐在她对面坐下,发现她还没有点东西,就问她想吃点什么。李楚说麦当劳这些年出了这么多新品种,可是她还是只吃得惯最古老的辣腿堡套餐。丁渐忽然觉得这女孩跟自己有几分相似,他也是这么多年只吃那个套餐,也说不上喜欢,就是习惯了就懒得换。也许这样的人更加念旧吧。 丁渐沉默地咀嚼着汉堡,李楚盯着他看,眼角带笑。丁渐终于忍不住问,你乐什么?别又告诉我你想起上次点了个白领坐台很开心,这台词小然已经替你说了。李楚说不是,我发现你今天有心事。丁渐心中一动,自己已经尽力装作平静,不知道这个敏感的女孩又从哪看出自己的心事了。莫非小然已经把那件事情告诉她了? “你什么时候又见到小然了?我怎么没听她说。她嗷嗷喊着心情郁闷出国玩去了,你这又一脸忧愁的。我不得不怀疑你们发生了点什么哦。”李楚接着说。 哦,看来小然没告诉她。丁渐心里想。他回答道:“咳,哪跟哪啊,我郁闷跟她郁闷有一毛钱关系吗?”心里却想,还真有关系,虽然不是你想的那个关系,但确实为了同一件事吧。 “哦,那告诉姐姐是谁欺负你了。”李楚笑嘻嘻地说。 “咱能不提不开心的事情吗?”丁渐就是因为心情烦闷才出来和她吃饭,完全不想聊这件事情。 “好吧,说点别的。你说,麦当劳的薯条和肯德基的薯条哪个好吃?”李楚往嘴里塞了根薯慢悠悠地说。 “没什么区别吧?我吃着都差不多。” “我就觉得麦当劳的薯条好吃,麦当劳薯条硬,肯德基的软。”李楚还是那副表情。 “有吗?我没觉得啊。”丁渐觉得这个话题更无聊,她是不是没话找话啊。 “太有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李楚问。 “不知道。” “因为麦当劳是叔叔,肯德基是爷爷啊。”李楚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坏笑。 《北京俗事录》 第24节 “……”丁渐自认为脑子够快,黄色笑话没少看,也愣了一会才弄明白她这兜了一大圈子的话。忍不住笑了。气氛随着这个笑容缓和了下来。丁渐忽然觉得,这个女孩子还真有点意思。这个多少有点限制级的笑话从她那里说出来那么自然不带一点暧昧和猥琐。丁渐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能力。 “我问你个问题,你说,女人爱一个人和不爱一个人到底会因为什么?”丁渐心里其实还萦绕着高娓的话,我不爱你了我不爱你了。他实在对女人的爱与不爱感到无法理解。曾经那些深情说没有就可以没有了吗?他情不自禁地问出了这句话。 “恩”李楚想了想,回答他,“女人爱一个人,往往是因为一点点细节,女人没有那么理性,全面的去观察思考了解一个男人。大多数时候只需要一个打动她的瞬间。女人不爱一个人,却往往是因为全面的了解了他,发现了问题?” “你的意思是说,女人通常是看见一东西不错就先拿下,然后再慢慢考虑要不要?”丁渐觉得这个理论很奇异,在他看来对爱与不爱的选择应该恰恰相反,慎重的选择而不轻言放弃。 “我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李楚喝了口可乐,“我给你讲个故事,刚发生不久的故事。” “恩” “有个女孩在七夕的时候很孤独,在网上遇见了一个同样孤独的男孩。于是两个人相约一起过七夕。在女孩看来,只是那一天一起玩玩闹闹。她不打算付出太多,也没想过继续。可是后来,两个在你看来可能微不足道的小事情改变了结局。 第一件事,她七夕那天见到那个男孩的第一眼,就看到他拿着一大束玫瑰花。为了一个本来玩笑般的约会,对方偏偏那么认真的准备了浪漫。她第一次被感动,觉得这是男孩对她的重视。于是在那天晚上,她改变了主意付出了自己的身体去回报,就为了那一束可能价值300元左右的玫瑰。 第二件事,第二天她本来打算这一夜以后就不再联系,但她手机停机了,那个男孩找不到她着急,给她充了200块钱话费,说是就因为想她想听她的声音。她又被感动了,于是她爱上了这个男孩。 还要说明的是,她知道这个男孩有女朋友,知道他不久就会离开,但心甘情愿在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全心全意地对他好。她说了句最俗的台词,不求天长地久,只要曾经拥有。 这一切,价值人民币500元,你说,这个女孩傻吗?” 丁渐听得有些迷茫,他觉得一种说不出的感受,傻吗?还是不傻?他也说不出来。 “我告诉你这就是女人,她会因为一点点细节爱上你。全然不顾其它。”李楚说这种话的时候,还是没有一丝严肃的样子。 “你故事里的这个女孩,是你自己吗?”丁渐忍不住问。 “当然不是”李楚又扔了根薯条进嘴巴,笑嘻嘻地说,“要是我我关键看他那一晚上的表现,别整那没用滴,用你们那行的话怎么说来着?活儿好。” “靠…”丁渐被气乐了,“咱能把客串鸭子那事儿烂肚子里吗?”他发现这个女孩很会掌握谈话的气氛,这个故事让气氛变得有点深入的时候,她忽然又跳了出来,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还想听故事吗?”李楚用眼睛看了看丁渐。 “听吧,我发现你讲故事还挺有意思的。”丁渐说。 “好,再听一个故事。好好想想女人到底是怎样爱上一个男人。有一个女孩,她大学在北广,你知道北广吧?对北广的学生来说,毕业最理想的出路就是去那什么电视台了。这个女孩很努力,大四的时候,她得到一个机会去那什么电视台实习。她很开心。她年轻,漂亮,对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大家都喜欢她。有一次他们节目组去外省做一个节目。其实,对于节目组来说,这种外省的节目好不好,就是领导一句话。可是偏偏这个领导,德艺双馨的老艺术家,看上了这个女孩。女孩年纪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身边的同事们也都看出领导喜欢这女孩。大家的反应是,把她当做祭品献给领导吧,对节目组,对女孩,对领导,简直是一个三赢的局面。那个时候,女孩觉得无助极了,没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不知道该怎么办。 节目完成的那一天,领导叫女孩陪他一起去转转。最后的时刻到来了,女孩不敢拒绝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周围的人都麻木着面孔看着她,她感觉特别绝望。这时候终于有一个男人站了出来。男人是她的同事,负责这次节目组的二流明星们的照顾和安排。而女孩是负责媒体的。他装作无意地安排了明星在这一天集体出游,对于这样的明星云集的游玩,媒体自然是趋之若鹜。领导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孩陪着媒体去出游了。 第二天,节目组飞回了北京,女孩逃脱了潜规则的命运。那天晚上女孩感激地请那个同事吃饭。两个人都喝了酒,男人突然抱住了她…女孩是自愿的,为了他在那么多麻木的人群中在她最孤苦无依的时候敢于站出来。 两个人恋爱了。和所有的青年男女一样的炙热。但那什么电视台规定内部员工不允许恋爱。女孩不假思索的放弃了留在电视台的机会。在她所有同学的惋惜声中,找了个普通的文员工作。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有一天女孩发现那个男人居然是结了婚的。她不敢相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男人也已经离开了电视台有了自己的公司事业有成。他告诉女孩他结婚是为了老婆家的背景协助做事业。他很快会离婚。女孩再次相信了他,并默默地等着,做小三的日子并不好过,逢年过节别人团聚的时候她却只能一个人流泪。等了很久很久,男人真的离婚了。女孩以为自己的等待有了结果。她当时在老家过假期,兴奋地连夜赶回北京。却和无数滥俗电视剧一样在男人房间里看到了床上的男人和更年轻的女孩。” 讲完这个故事,两个人都沉默了。丁渐忽然想抽根烟,却发现还在麦当劳,禁止吸烟的。他轻声问李楚,我们出去走走吧,我想抽根烟。李楚还没回答,手机响了。接了电话,李楚对丁渐说,徐子若,叫我们去唱歌,去吗?丁渐想了想,说好吧。 32.刘洋 项目再次进入正轨,刘洋挑选了市场上较好的两家设计公司竞标。专业的确实不一样。新的设计方案让刘洋眼前一亮。最终客户也十分认可。现在在细化产品方案细节的同时。刘洋多了一项工作,协助外包公司完善设计方案,并最终选型。这个工作是繁琐而需要耐心的。客户虽然整体上对两家的设计方案都很认同,但在很多细节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提了无数傻逼意见。刘洋每次会议都能被客户的建议雷到,他怀疑这帮人几乎就是需要怎么难看怎么做。当他一天吃饭时候跟丁渐聊起这件事情,丁渐却笑着说,只要丫们给钱,让咱们在他们网站首页正中间放一坨屎你就给丫放一坨屎。丢的又不是咱们的人。 刘洋也只能如此。这段时间刘洋的生活很简单,每天忙到晚上10点,在公司门口的小饭馆胡乱吃点东西,然后回家,给母亲打个电话。洗澡睡觉。这期间发生了一件小事,丹丹和林森分手了。 那天刘洋刚从客户的大厦出来,客户在朝阳门。刘洋看了看表,已经5点了,赶回公司已经下班了。丁渐对他们要求一向不是很严,这种情况不要求他们一定回公司打卡。只要第二天填写一个未打卡说明,丁渐签字了就可以。所以刘洋考虑是不是就地吃点东西回家算了。就在这时候他接到了丹丹的电话。刘洋以为搬出了那个租住的房子就不会再和这两口子有什么交集,没想到事隔这么久又接到丹丹的电话。有点奇怪。 丹丹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平静,她说:“刘洋,好久没联系了,新工作还好吗?” “还好,就是刚开始有些忙。”刘洋随口回答。 “今天晚上忙吗?不忙的话回这边来吃顿饭吧,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丹丹口中的这边就是他们曾经共同租住的房子。 “不了吧,我现在租的房子在上地,有点远。一来一回太晚了,明天还要上班。不行周末吧?”刘洋小心的回答。他实在不想再和丹丹扯上什么关系。 “我明天就回东北了,可能以后也不回北京了,在北京也没什么朋友,就想跟你告个别。”丹丹说。 “啊?”刘洋有点惊异,“为什么不回北京了?那林哥呢?跟你一起回去吗?”刘洋知道林森是杭州人,要是丹丹说他俩回杭州了他倒不是很惊奇。这样在北京漂累了回家结婚在小城市生活的并不少见。但总不会林森跟她回东北倒插门吧? “我们分手了。”丹丹平静地说。 《北京俗事录》 第25节 刘洋回到曾经居住的房子,小区里的一切还那么熟悉。小卖部的胖老板甚至还跟他打了个招呼,说怎么好久都不见你来买烟了。但这所记载着三个人曾经的小两居室,已经物是人非。刘洋看到一个瘦弱戴眼镜的男孩住在他原先的那一间里,也许又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吧。他怯生生地和刘洋打了个招呼,然后对丹丹那屋喊,丹姐,找你的。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了门。刘洋看见自己曾经贴在墙上的罗纳尔多的招贴画已经不知影踪,取而代之的是周杰伦歪着脑袋的照片。床下塞满了箱子,屋里唯一的一张桌子变换了方位,从门口挪到了窗口,这让刘洋感觉十分不适应。 丹丹开门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今天丹丹素面朝天,扎了个马尾,倒是显得清纯了许多。但多日不见,却有一种掩饰不住的憔悴。刘洋甚至在心里比较了一下她和那个30多的女房东周瞳,周瞳显然年龄比丹丹要大不少,但细致的妆容却让她显得比丹丹更加年轻。丹丹的房间里比起以前少了不少东西,起码他们那个折叠式衣柜已经不见了。丹丹的衣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双人床的一半。好像默默地显示着这一半已经没有人睡了。 丹丹的笑容依然灿烂,让刘洋进了屋。餐桌上放了刘洋爱吃的猪耳朵,还有几个明显东北风格的拌菜和炖菜。居然还有几瓶啤酒。刘洋看着丹丹的样子忽然觉得有些心酸。以前同住一起没有感觉,丹丹诱惑他时他也没有感觉,虽然说不上厌恶,但总觉得这个女人和自己不是一种人。这个离别的时刻,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在北京也没有什么朋友,也许如果换成要离开的是自己,在这种夜晚能想起的也只有丹丹。这种感觉很奇妙,一个从来不曾亲近的人,在需要的时候,却感觉她其实很近。 两个人坐下,刘洋问,丹姐,你和林哥到底怎么了? “分手了,那时候他就已经有了别人了。好像是他们公司新来的小姑娘吧。我们就一直凑合着过着。后来有一天我在商场里看见他和那个姑娘一起买衣服,我实在忍不了了。走过去质问他,我没吵没闹,就是问他到底想怎么样。如果不想和我在一起就分手吧,这样耗着也太欺负人了。当时好多人围着看,林森一直拉着那个小姑娘的手不说话。我眼泪就掉下来了,我叫他做一个决定,最后他逼得急了,一把把我推开拉着那小姑娘就走了。”丹丹语气平淡的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从那天开始他就再没回过家,打电话也不接。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他回来收拾东西,说要搬走了。” 刘洋默然,他心里浮现出那些共同渡过的日子里丹丹和刘洋的甜蜜,那些寂寞的夜里隔壁屋子传来的让他心跳的声音,那一声声老公老婆和那两张曾经那么灿烂的笑脸。刘洋始终不知道他们两是男女朋友还是已经结婚。从丹丹现在的语气,应该还只是男女朋友,她没有提过离婚只是说分手。但曾经相濡以沫的岁月,真的就可以这样轻易地抹去吗? 丹丹接着说,“我们是大学同学,从大二开始我就跟着他,毕业时候爸妈叫我回大连做公务员,我为了他留在北京。我们都是民办大学的,这么多年就住在这个小房子里,你也能想象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不像你,刘洋,名牌大学毕业,以后前途无量。姐敬你一杯。”丹丹端起酒杯轻轻和刘洋碰了一下,一口喝干,“可是穷日子我们曾经过得很开心,但现在…刘洋,姐在北京真的累了,这里人太多,但偏偏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有的时候我站在西直门桥上往下看,我就想,这么多车这么多人,为什么就没有一个是我的朋友。北京是个大城市,是个最大的城市,但我就是觉得特别孤独。” 说到这里,刘洋看见丹丹眼角一滴泪慢慢的落下。他连忙拿了张餐巾纸递给丹丹。丹丹勉强笑笑,又说,“现在林森也不要我了,我想想这个自己呆了9年的城市,就觉得一片陌生。我想回家了。我真的想回家了。刘洋,也许你从来没把我当朋友,但明天我要走了,在北京这个大城市,我能想起来的只有你。我就想跟你告个别,也告别我这9年两手空空的生活。来,再干一杯。” 刘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关系微妙的女孩。这样的故事也许每天都在北京的各个角落发生,有快乐有伤悲有誓约,没有一点特殊。多少人来了又走了,爱了又散了,北京就那样静静地站立着,注视着一幕幕悲欢离合,却从未改变。也许改变的,只是我们自己。曾经纯真的年代和淋漓的爱于欢乐,终将远去,留下来的是一具具孤独的灵魂,在这个城市的大街小巷,继续重复着一幕幕的轮回。 丹丹终于喝多了,她泣不成声,她说她忘不了北京的一草一木,但她也许再也不会回到北京,这个记载着太多往事的城市,每一个角落都有曾经快乐或痛苦的回忆。她不敢再回来。永远不要。最后她靠在刘洋身上,流着泪问他,刘洋,许多年以后,你还会记得曾经有个叫曾丹的女孩,在离开北京前的一天夜里,和你一起吃过一顿饭,说过好多伤心的话吗?刘洋不敢抱着她又不敢放手,他低声的回答,我不会的,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丹丹笑了,她说,刘洋你知道吗?我那两次,不光是为了报复林森,我还觉得,你真的是个可爱的男人。但你别害怕,现在我不会了,你这样的男人不会属于我的,我不想在最后再让你讨厌我。 喃喃地诉说中,丹丹终于睡着了。刘洋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替她盖上被子。这时候他又想起了周瞳,他觉得自己似乎总在照顾因为别的男人伤心醉酒的女人。刘洋苦笑。替丹丹关好门。去对面敲了敲门,那个男孩伸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刘洋告诉他自己是丹丹的弟弟,她喝多了,麻烦夜里万一有什么事让他照顾下。明天早上他再来送“姐姐”回东北。男孩嚅嗫着答应了。 第二天刘洋打电话给丁渐请了半天假,一大早打车去丹丹那里。丹丹已经醒了酒。也恢复了平静和礼貌,好像昨天夜里那些哭诉从来没有发生过。刘洋打车送丹丹去机场,两个人礼貌地告别。刘洋问丹丹有没有email或者msn,以后保持联系。丹丹苦涩的笑笑,说不必了。丹丹转身走进安检区。刘洋静静地站了很久。看她消失在人流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也许说不上什么不舍,一个女孩在自己生活中出现又消失,像大多数路过自己生命的人一样。但脑子里却忘不掉丹丹昨夜泪流满面的脸。 刘洋转身准备出去,忽然看到迎面走来一个瘦高的男人,十分面熟。霎那间反应过来,是那天七夕在babyface邀请自己喝酒的徐子若的男朋友。再向旁边一看,他身旁果然是小巧而动人的徐子若,两个人简单地相拥了一下,男人好像想说些什么,却被徐子若挥手打断。示意他进去吧。男人怔了怔,转头走进安检。徐子若没有像刘洋一样目送,而是立刻转身离开。刘洋下意识地快走几步,跟在了她身后。 《北京俗事录》 第26节 篇外左边 1999年的秋天对于北京来说好像一闪就没了。闷热的夏末刚刚过去,下了两场雨,天气就寒冷起来。 林森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后悔今天穿的有点少,在秋风里一吹,寒冷好像直接穿透了身体。他真想到丹丹的窗户下面大声喊一句,叫她快点下来。----------那时,林森还没有手机。就在他开始犹豫要不要飞奔回宿舍拿一件毛衣的时候,丹丹一蹦一跳地从宿舍门里跑出来了。一阵小跑冲到她面前两脚离地向他扑来。林森笑着张开双臂接住她转了个圈。这好像已经成了他们每天见面的仪式。 丹丹倒是穿的很暖和,红色的厚帽衫在秋风里显得格外温暖。她翘起嘴巴说老公亲亲。林森闭上眼睛吻她,那一刻好像所有的寒冷与等待都不再让人难以忍受。林森接过丹丹递过来的几大本书,装在自己的单肩书包里,两个人牵着手向自习室走去。路过食堂的时候,丹丹说,老公,我想吃香肠。林森故意板起脸来说,刚吃完饭,又吃香肠,胖死你算了。丹丹抱着他的胳膊一阵摇晃,说胖了就胖了,反正已经有老公了。林森笑了,拿出饭卡递给丹丹。丹丹欢呼着跑进食堂,不一会儿举着一根香肠跑了出来。 她站在林森面前,瞪大眼睛,说老公,你想想,忘了什么事情?林森一脸疑惑,上下检查,终于想起,书包,应该在左边。 林森每天背着个单肩的大书包,包里装着自己的书和丹丹的书,死沉死沉。前几天丹丹走在半路,忽然一脸严肃的说: “老公,你每天都把这大书包背在右肩上,过不了两年,你就变斜肩了,你知道吗?你看到时候我还要不要你。我命令你,从今天开始,背在左边!以后再背在右边,发现一次打一次,打到你服为止!” 林森心里一片温暖,笑眯眯地把书包换在了左肩。可是多年的习惯总是难以改变的,左边背了个东西总觉得特别别扭。今天又忘了,还被丹丹发现了。林森吐了吐舌头,准备把书包换到左肩。丹丹却笑着冲过来说我说过的,发现一次打一次,把屁股伸过来。林森伸手一挡,丹丹手里拿着的香肠凌空而起,画了个弧线,掉在了不远处雨过的积水里。丹丹愣在原地,过了半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林森赶紧过去抱住她,柔声哄劝,说乖不哭了我再给你买一个,不不,买两个大香肠。丹丹哭着说好啊你,你现在敢反抗社会主义专制了,你胆儿肥了,55555. 林森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偷空悄悄地把书包换到了左边。最终在答应了丹丹帮她写完今天所有作业,买两根香肠和再也不敢忘记书包背左边的三大丧权辱国的条款下,丹丹才破涕为笑。 自习室外的楼道里,林森走出教室抽了根烟。丹丹像个小牛皮糖一样粘着他跟了出来。丹丹翘着脚尖亲吻林森,趴在他耳边轻声说,老公,你一定听话,我不要你变成斜肩,别人会笑话我的,我想我的老公,一辈子都让我骄傲,不管任何方面。 林森温柔的点头,那一刻他心里充满了甜蜜。一辈子,这三个字在他心里像花儿一样的绽放。春去秋来,林森再也没有忘记把书包背在左边。慢慢的,习惯会改变,左边的习惯反而让他再背右边的时候,感到说不出的别扭。 2009年初春的一个深夜,林森醉眼朦胧地走出三里屯的男孩女孩酒吧。今天上午他在海淀区民政局和妻子郭芯办理了离婚手续,经济危机也让他那份以前看似稳定的工作飘摇不定。他的收入是跟提成挂钩的,业务的剧减让他仅仅靠那点可怜的底薪活着,朝不保夕,公司里甚至传来了裁员的传闻。林森忽然间觉得北京这个城市变得那样陌生,自己好像这么多年仍然一无所有。 午夜的三里屯依然灯火闪烁,来来往往的各种肤色的人们脸上挂着明暗不定的笑容。林森在这个夜晚感到了刻骨的孤独,他突然发现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城市,自己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人可以说说自己心里的酸楚。这时他看见了酒吧里走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根据经验,这是个走单帮的小姐。林森凑过去打了个招呼,女孩圆圆的脸,有点微胖,并不算好看,但看见林森以后却笑得十分甜蜜。她说大哥你是不是没人陪啊。林森在这个瞬间感觉这个女人是这么的可爱,她居然知道自己没人陪,她仿佛比这个城市里大多数人都更体贴。这个寂寞的夜里,这个并不漂亮的小姐让他感觉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林森扶着小姐的手向工体方向走去,三里屯路口在深夜还是不好打车。小姐挎着个起码外表精美的香奈儿包,林森知道那肯定是秀水街或者动物园买来的假货。而林森背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里面装着他早上刚刚拿到的离婚证和一堆离婚需要的乱七八糟的证明。走着走着,小姐开口说了一句: “大哥,你把你这包背到右边去行吗?一路了,老根我这包磕来磕去的老别扭了。” 林森睁开醉眼看看自己的包,习惯地背在左边。那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穿透了他的心灵。他站在原地愣住了,小姐小心的问:大哥你没事吧,是喝多了难受还是咋滴。还是我说话惹你不高兴了。你看都是我多嘴,我自己换一边不就得了。 林森挥了挥手示意没事,从包里拿出了自己的钱包,钱不多了,只有500,他全部递给了小姐,说你走吧,我忽然没心情了。小姐胀红了脸说对不起大哥我惹你不高兴了吧?你别生气。 林森轻轻地说,不是生气,我突然想起了还有别的事情,你先打个车走吧。钱你拿着。小姐死活没要钱,最后林森塞给了她100说是让她打车。小姐上了出租车,还伸头出来说大哥你没事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再走。林森微笑着说不用了。 出租车开走了,林森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他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牙子上,先是吐干净了胃里的东西,然后象个孩子般放声痛哭。来往的人们鄙夷地看着这个喝醉的男人。但林森好像完全感受不到外面的世界,只是痛苦失声。 左边的书包,终于牵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曾经有个叫丹丹的女孩,趴在他耳边告诉他要他把书包背在左边,还说会一辈子以他为骄傲。林森在这个乍暖还寒的夜里,忽然感受到,这是丹丹留给他最后的甜蜜的习惯。 《北京俗事录》 第27节 33.张彦 出租车驶出虹桥机场,开上久违的延安西路高架的时候,张彦打开车窗,呼吸着熟悉的上海略带湿润的空气。他打开手机,给公司打了个电话。告诉老板他到上海了。老板说你先回家休息休息,明天上午再来公司吧。 张彦感觉心里沉甸甸的,那件事情始终盘踞在心里,让他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他倒宁可现在就回公司,探一探老板的口风。但这种事情不能太着急,反而会露出马脚。做了这么多年销售的张彦学会了耐心和等待。他望了望窗外的高楼,这熟悉的环境让他感觉北京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忽然间与他的生活这么遥远。 打开家门张彦发现女友居然在家。她躺在床上,似乎还在睡觉。看了看表,下午2点了。张彦轻轻地坐在床边,一个月,按说并不算很久,这么多年的销售生涯中,他出过不少次比这更长的差。但这时他却忽然感觉她是那样的陌生。徐子若浅浅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张彦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女友的肩膀,叫道:“乐乐,起床啦。” 乐乐慢慢睁开双眼,好像还有点迷糊,但很快清醒起来。脸上熟睡时孩子般的表情瞬间消失了。换做了一脸冷笑。她说: “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呢。” 张彦感到一阵烦躁,一个月没见,第一句话没有一点思念和甜蜜,又是指责。我是出去玩了吗?我是去工作去出差啊。这一刻张彦没再想起子若,以至于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委屈和理直气壮。 乐乐说,我发烧在家躺了2天了,你知道吗?你打过一个电话吗?我要是病死了估计也得是邻居过个十天半个月才发现。你管我吗?说到这里眼里有了泪光。 张彦这才发现她床头乱七八糟放了不少药,还有一杯不知道什么时候的水。张彦感到了一丝内疚,确实,他已经很久没给乐乐打过一个电话了。子若在身边的时候,他开始是尽量避着子若打个电话匆匆说几句,后来干脆能不打就不打了。他伸手摸了摸乐乐的额头,果然还是很烫。张彦有点心疼,喃喃地说,傻孩子,我不给你打你就不会打给我啊。怎么都病成这样了。来,穿件衣服我带你去医院去。 乐乐打开了他的手,叫道,我就不给你打,我就看你什么时候能想起我! 张彦连声道歉,催促着乐乐起床去医院。乐乐死活不愿意。闹了一会儿,可能累了,吃了点退烧药,抱着张彦的手臂又沉沉睡去。张彦坐在床边,手臂被抱住让他坐的姿势十分别扭,他低头看着这个曾经山盟海誓的女孩,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和徐子若在一起的时候,远离故乡,陌生的北京,善良的子若,让他觉得一切都那么自然那么美好。但回到这个熟悉的环境,他才意识到,那种种的看似美好的感情和纠缠,其实本质上还是一种可耻的背叛。自己背叛了这个女孩,虽然她物质,她自私,她总是在跟自己说想嫁个有钱人总是在嫌弃自己没有大房子没有车。但无论如何,她最美好的青春都给了自己。而子若呢?自己又能给她什么?也许从开始就注定着没有未来,那自己又凭什么要接近她占有她享受她带给自己的种种温柔和甜蜜呢? 张彦叹了口气,也许,自己,才是最自私的那一个。他摸了摸怀中女孩微热的头,心里默默地说,也许,大房子会有了,车也会有了。很快。 张彦坐在老板的对面,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紧张的情绪。老板是个50多岁的浙江人,张彦觉得他的经历在业内是个传奇。他是个退伍兵,没有什么文化,退伍了以后经人介绍在当时上海比较知名的一家办公装饰公司当司机。默默地过了6年,6年后他离开了那家公司,成立了自己的公司,以前的同事惊讶地发现这个曾经的司机学会了CAD,学会了效果图,学会了做预算,掌握了很多的材料渠道…….甚至,他带走了公司一部分的客户资源。他用6年的时间,从一个人人都不留意的司机,变成了一个行业里的多面手。他的公司迅速发展起来了,甚至在有的项目上开始和以前的公司平起平坐的竞争。没有人再轻视他,他稳稳地走出每一步,直到今天,他身家上亿,他的故事在上海的办公装修行业成为传奇。 张彦注视着眼前这个理着寸头,额头写满深深皱纹的男人。他是从最底层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经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他一直精明干练,好像能看穿一切。自己的这点小心思,到底能不能瞒过他? 老板对张彦笑笑,说你辛苦了,不过还好,在北京呆了这么久,好像没瘦还胖了点。怎么样?这个项目我们本来都以为很简单,但拖了这么久,韩东鸣肯定有自己的小算盘,你这么急着回来,看来是他终于亮出自己的小算盘了吧? 张彦点了点头,前端时间他迷茫的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的时候,曾经电话和老板沟通过。当时老板只是说耐心等等,看来,这个老狐狸心里早就把韩东鸣的想法猜了个大概了。 老板喝了口水,示意张彦详细说说。张彦说,他胃口比我们想象的大的多,他完全没看上那70多万的回扣,他想要的是更多的利益……接着,他把韩东鸣的计划大概讲给了老板听,当然他只是说韩东鸣想挂靠一个公司到他们旗下,从而赚取更多的利润,然后拿出30%给他们公司。没有敢说后面的计划:他还想让自己拉起团队帮他做这个项目。 说完之后,张彦小心地观察着老板的表情。老板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忽然睁开眼,开口说道: “他想自己弄个公司挂靠我们做这个项目,不是不可以,失去这个项目,或者什么都不用干拿100多万,我当然会选后一个。但是,这里面有两个问题。 第一,你跟他说清楚,他要自己干,没问题,设计他自己找人出,如果他用我们公司的设计方案改头换面自己施工,那就要再拿出100万,作为设计费用。否则我担保他可以和我法庭见了。我没猜错的话,他肯定是打着这个主意。” 张彦感觉到背后一阵冷汗,韩东鸣的那点算计,简直连一点也没逃过老板的眼睛。到这个时候他不得不佩服老板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经历的事情太多,对别人的判断,简直像亲眼看到一样。 “第二…”老板沉吟着说,“我觉得很奇怪,按理说他如果像这样操作,应该直接来找我谈,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没道理把你扯进去,再让你来告诉我…这不符合逻辑,除非…除非….” 张彦听到这里几乎已经绝望,真的是什么事情都瞒不了他,这个漏洞微不足道,但老板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敏锐地发现了。 老板又想了一下,接着说:“两种可能,第一,他在同时跟几家公司同样谈这个方案。第二,他虽然有个公司但不是这个行业,找不到真正干事情的人,想拉你入伙。”说完这些,老板盯着张彦看了一眼。张彦只觉得背后冷汗已经湿透了衬衣。 老板拍了拍张彦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张彦,你是我这几年在这行见到最聪明的年轻人。我从你身上经常能看见当年的自己。我以前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大概,但有些细节,你不知道。坐下,咱们慢慢说。” 《北京俗事录》 第28节 张彦听话地坐下。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开口解释反而更此地无银,干脆听老板说到底。老板递了根烟给他,张彦先替老板点上,自己也点着。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老板缓缓的开口:“张彦,你知道吗,我当年还是个司机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和你现在差不多的机会。我走出来了,抓住了,于是我有了自己的公司,有了第一桶金。现在我年纪大了,钱也赚了不少了,走过了许多的路。我跟你说句实话,这个项目1000多万,做下来也就赚个2,3百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如果你真的遇到了这个机会,如果你想拉出去自己干,我是说如果,我并不怪你。我能理解,真的。” “当这样的机会同样意味着风险。你想过没有,第一,韩东鸣不是最终决策者,否则他不会贪自己的钱,这个事情我们早都知道。那么,他是不是真的能搞定背后的那个老板。你知道吗?一旦他搞不定,你们可能一场空,还要面对法律的问题。这是你需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现在你等于把自己的命运押在他身上赌他可以搞定,你了解他多少?你敢赌吗? 第二点,做完这一笔,他赚完了钱,可以轻轻松松的离开,去找一份别的高级管理工作,继续混他的世界。你有没有想过你以后要干什么?你下一个项目在哪里?你就守着这点钱过?你没法再回我这里,也很难再在这一行立足,这一行很小,我不想毁你,也会有很多人眼睁睁看着你从我这里走出去,自己做了。没有人再敢用你。我当年走出来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我会比我的老板做的更好。现在我做到了。我不用再去给人打工。你,现在可以吗?如果不可以,那你想过没有,做完这一单,你干什么?” 张彦做梦也没有想到老板瞬间洞悉了他的秘密以后,会跟他说出这些话。这些话每一句都敲打在他心上,落地有声。他心里清清楚楚,老板说的没错,这些话是他这么多年经验的凝聚。比起自己之前思索的那些问题,无疑老板一眼看到了问题最关键的地方。他说不出话,即使他知道自己这副样子跟当场承认没什么区别,但他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老板站起来,温厚地对他笑笑,说,张彦,事情我给你分析了,决定你自己做。当年我赌了一把,我赌赢了。所以我绝对不反对你也赌一把。年轻人有梦想是无可非议的。有志气的男人都希望抓住机会成就自己的事业。我支持你。但我只是提醒你,想清楚这个机会是不是值得你赌,你有多少把握。不管你做怎样的决定,我都不反对也不会怪你,自己想清楚吧。 张彦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司,打车回家。乐乐的病基本好了。看见张彦回来,又开始诉说哪个朋友的老公带她去马尔代夫旅游了,哪个朋友的老公要送她出国读书了,谁去国外出差给女朋友一口气带了4个LV的包…..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让我过上我想过的生活? 张彦充耳不闻。这个夜晚,他注定难以入眠。 34.丁渐 丁渐静静地坐在龙潭湖公园的水边喂鸭子。他把面包掰碎,一片一片扔进湖里,每扔一片,湖里面,石头下的大小鸭子就纷纷涌出来你争我抢的把面包叼走。丁渐心情不好的时候,除了去后海喝酒,就喜欢一个人在这里喂鸭子。这些简单而快乐的生命会让他感觉到释然,有的时候生活并没有那么复杂,只是人们需要的太多了吧。 太阳一点点在西边淹没,留下了一片晕红,天黑下来的时候,仿佛有人蘸着淡淡的水墨,一遍遍刷在那淡红的幕布上,慢慢的,淡红变身成深红,深红变成深灰,深灰变成黑色。丁渐扔完了手中的面包,鸭子却还在水面上久久盘旋,也许期待着这只是一次暂停,接下来还会有从天而降的美味。丁渐点了根烟,默默地注视着安然漂浮着的鸭子。这时候手机响了。丁渐看了眼来电显示,李楚。 “在干嘛呢?”李楚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好像每一瞬间都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在龙潭湖,喂鸭子。”丁渐回答。 “嗬~您还有这爱好呢?你这属于爱护小动物还是装大尾巴驴玩深沉啊?” “呵呵,都不是,就算是休息散心吧。”丁渐笑了笑。 “我发现你这人还真有点意思,不过你有心思喂鸭子不能喂喂我吗?我还没吃饭呢。”李楚说。 “这谁家孩子怎么就这么没羞没臊呢。”丁渐笑着说,“你在哪呢,想吃什么。” “你继续喂吧,我找你去。”李楚说完挂了电话。 李楚穿着第一次见面时候那一件白色的亚麻上衣,在丁渐身边坐下。手里还提着一大包吃的。递给丁渐一个汉堡,又是麦当劳。然后自己也拿出一个,张口就咬。一边咬一边含糊不清地问丁渐,鸭子呢?我怎么一直都看不见?你都给吃了? 丁渐说你扔块面包下去就看见了。于是李楚伸手从丁渐手中的汉堡上掰下一块扔进了湖里。果然,埋伏在桥洞里,石头下,树丛里的鸭子纷纷涌现,乐呵呵地奔向那块面包。李楚睁大了眼睛,她还真不知道这里藏着这么多鸭子。 “为什么喜欢喂鸭子啊”李楚抱着膝盖坐下,问丁渐。 “我也不知道,也许,我喜欢看它们因为我而获得些快乐,而这些快乐又那么简单。” “丁渐,上次我给你讲了两个故事,今天该你给我讲个故事了。”李楚忽然说。 “我不会讲故事。”丁渐说。年轻的时候丁渐喜欢倾诉,但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渐渐的学会了沉默。不再喜欢诉说,不管对谁。他习惯在有心事的时候一个人喝酒或喂鸭子,他觉得诉说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所有的问题还是需要自己面对。关心你的人会替你担心,不关心你的人也许还会暗自看笑话。而几句安慰的话并不会改变自己的问题,那又何必让人笑话,更何必让关心你的人不舒服呢?所以在人前的时候丁渐总会保持微笑,而躲在没人的角落里思索自己的悲伤。他的有了心事不再告诉别人,宁愿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时间久了,他发现孤独有的时候是一种享受,虽然更多的时候大多数人都难以承受孤独,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候,孤独也有一种让人沉醉的美丽。 “丁渐,”李楚低着头用手在地上画了个圈,“你觉不觉得我们始终生活在一个又一个别人给我们画好的圈子里。从生下来开始就是这样,我们上学,考大学,找个工作,结婚,从一个圈子走到另一个圈子,却始终没敢走出这些圈子一步。我有时候会想,我这么多年的种种努力,大多是为了让人别满意。丁渐,你有没有想过,你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丁渐没想到这个女孩忽然讲出这么一番话,一时间他还真愣住了,我想要什么?思考了一会,他回答,我想要简简单单的生活,想要有一个我爱的也爱我的人,可以相互体谅。我想要我有能力让我爱的人,当然不只是指爱人,还包括父母,都过得比较幸福。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李楚笑着说,“听起来好像要的不多,那你现在拥有这些了吗?” 丁渐也笑了,他发现绕了一圈,这个女孩好像还是想了解自己的故事。但这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这个只见过两次的女孩,好像从不曾陌生,就像一个相交多年可以信赖的好朋友。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哪里来,但他还是改变了自己的习惯,慢慢的说出了自己烦恼。 他没有提小然和她暗恋的男人,只是说一次意外发现了妻子和别人在约会。然后说了高娓后来说出的话。他说的平平淡淡,李楚却听得很认真。说完了以后,他忽然觉得心情轻松了一些。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楚说: “她说她不再爱你,你觉得你们的问题出在哪里?” 《北京俗事录》 第29节 “她需要我一直保持恋爱时那种温度,她缺少安全感,需要时刻证明我有多爱她。但生活毕竟是平淡的,我努力在保持着我们的温情,我体贴她爱护她,恨不得为她做一切我能的事情,每个节日我都想着给她什么惊喜,每天出门前都和她亲吻…但要我永远保持恋爱时那样激情,我想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她自己也没有做到。”丁渐想了想回答。 “这些只是表面,并不是问题真正的关键。”李楚笑着挥挥手。 “那你说关键是什么?”丁渐有点迷惑。 “你爱她吗?”李楚问。 “爱” “你爱她什么?” “我爱她简单单纯,爱她内心善良,爱她永远像个孩子让我一看到她就觉得需要保护她一辈子。” “她欺骗了你,你还觉得她简单单纯?” “恩”丁渐忽然觉得这些对话很熟悉。 “丁渐,你现在还站在圈子里。别人给你画好的圈子里。你走出来一点看看这个世界。再告诉我你爱她吗?”李楚指着地上自己画下的圈子说。 “我爱她,我为什么不爱她?我不爱她我为什么心甘情愿为她做这一切?我每天起床连牙膏都替她挤好,我赚的所有的钱几乎都为她买了她喜欢的东西,只要她想要的,我都想给她。她自私任性好不替我考虑动不动就发脾气我都一直忍着。直到现在她在我面前和另一个男人亲吻,我没有恨她,我心里只想着当年那些甜蜜。你说我不爱她?”丁渐语速加快,有些激动的说。 “这些事情并不能证明你爱她,这只能证明你站在圈子里,这个圈子告诉你你该宠她为她做一切你能做到的事情,因为她为你付出了青春,因为你们曾经相爱,圈子告诉你大家都希望你是这样一个人,告诉你你该有自己的责任去对她好。你这种种努力,还是在圈子里让别人满意。但你自己满意吗?你做这一切真的是心甘情愿吗?如果真的那样你不会记得那么清楚你为她做了这个那个来告诉我证明你爱她。你不会觉得你为她做的很多事情是在忍耐。你会觉得那一切都是自然的,不值一提的。”李楚抬起头看着丁渐,“我告诉你怎么样才算是爱,很简单,你明知道她哪里不好,但就是爱她,这就叫爱。喜欢是喜欢她的优点,爱是爱她的一切。” “我靠…”丁渐不知道说什么了,他深信自己是爱高娓的,可是李楚的这些话确实让他的整个信念都动摇了。他开始回忆起恋爱时候自己眼中的高娓,那个时候她年轻得像一朵还没有开过的小花,她总是睁大了惊慌失措的眼睛看着外面的世界,那个时候丁渐真的觉得她没有任何缺点,她单纯得像一张白纸,丁渐总觉得自己需要时时刻刻保护她才能让她避免这个世界的污染。那个时候她一个眼神一句话都会让丁渐剧烈地兴奋或者忧伤,那时候她也是爱发小脾气的,但那些小脾气在丁渐眼中是那样的可爱,而她的习惯性从自己角度出发考虑问题,也并不是婚后才体现出来的,丁渐早就知道,但那时候在他看来,这是一个孩子,孩子都是很少考虑别人的,不但不会觉得难以接受,反而觉得是她单纯的一种体现。是的,爱就是明知道她哪里不好,连这些不好的地方也爱。 可是这一切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他开始无法忍受高娓的自私与任性,无法忍受她的爱发脾气?即使他勉强自己去忍受这些,也只是忍受,而再不会把这些看成一种可爱。忍受总是有限度,人总会觉得委屈,争吵于是开始了,从少到多。一次次的争吵中,更加磨平了曾经那么纯粹的爱。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动没有了,甜蜜变少了。更多的烦恼与争吵却随之而来。自己永远活在那些过去的甜蜜里,来安慰自己,鼓励自己支持下去。可是当一份爱剩下坚持的时候,还真的能算是爱吗?想着想着,丁渐忽然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冰冷。难道?我已经不爱她了? “女人是任性的敏感的,但不是不讲理的。”李楚望着远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丁渐诉说,“她说她不爱你,是因为没有以前的感觉。你觉得你很委屈,因为你觉得你爱他,为她付出了太多。你觉得这一切是来自她不切实际的渴望始终激情。其实不是,是她感觉到爱情在消失,所以她缺少安全感,因为她缺少安全感,所以一次次和你吵闹来证明你还爱她,因为一次次争吵你却更加抗拒爱情消失的更快,于是她就更加感觉爱情不再。这是个恶性循环,我说的有点绕,你听得懂吗?” “我听懂了。”丁渐艰难地点了点头,“那照你这么说,我就该一直觉得她的缺点是可爱的,才算是一直保持爱她?谁能真的一辈子这样呢?”他终于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再给你讲个我的小故事。”李楚拉丁渐坐下,慢慢地说,“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每天出去买水果吃,都会买4个人的,带给我宿舍的姐妹吃。大家每天都吃着我的水果。我觉得没什么,大家也都很开心。后来有一天我忘了买水果了,大家不开心了,大家说,你怎么不买水果啊?我也不开心了,虽然我愿意给她们买,但不代表我必须给她们买,我不欠谁的。可是当人们习惯了你为他们做什么的时候,有一天没了,他们就会觉得不对,觉得你不好,觉得你变了。虽然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你就不做,他们并不会觉得你不好。” 说完这段话,她笑吟吟地看着丁渐。丁渐思索着她话里的含义。 “你是说,如果你其实并不是真的情愿做一件事,就不要假装你情愿。否则当有一天你做不到的时候,别人就是失望?”丁渐若有所思的说。 “是这样的,所以我恋爱的时候,宁可让对方看清真实的我是什么样的,什么是我愿意的什么是我不愿意的。如果他觉得这些都是他想要的。那就选择。我不会去勉强自己做一些其实我不愿做的事情来证明我爱他。以免有一天我做不到了他就说我不爱他了。”李楚点头说。“所以,有人说老公找小三,女人要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同样的,老婆出轨了,男人也要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现在你告诉我,她说她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了,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吗?” “你是说是我的问题吗?”丁渐黯然的说,“我宠她爱她,包容她的缺点,是我的问题?可是你刚才又说爱就是明知道哪有问题还是爱?” “哈哈”李楚扬起下巴笑了起来,“我可没说是你的问题,我只是说,不是她一个人的问题。唉。”笑声中,她忽然又叹了口气,接着说,“爱情里,哪有那么多对与错。冷暖自知罢了。” 丁渐看着李楚坐在那里陷在黑暗中,蜷曲着双腿,抱着膝盖,瘦弱的肩膀和突出的锁骨在远处的灯光下打出一片明暗的剪影。显得一种说不出的质感。丁渐忽然也叹了口气,轻声的说, “李楚,你是我见过活得最清醒的女人。” “呵呵,我倒宁愿别活得这么清醒。越清醒活得越痛苦。我要是个傻子,或者说就像这些鸭子,有一片面包就会觉得很幸福。” “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真的。” “别整这没用的,怎么谢我啊,今天饭还是我给丁总送来的。”李楚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表情,“要不你以身相许今天出台台费给免了吧。” “你大爷…” “我大爷都七十了,你能不提他吗?他容易吗?” 《北京俗事录》 第30节 35.刘洋 徐子若走出候机厅的时候,刘洋赶上了她。他其实早就可以赶上,只是他一直在犹豫怎么开口和她说第一句话。这个时候再不叫住她,也许她转身就上出租车了,刘洋顾不上思索,紧走两步追上了她,思考了半天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一句:Hi~ 徐子若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笑了笑说,哦,是你啊?这么巧,从哪回来啊? “没从哪回来,和你一样,送人。”刘洋回答。 “你看到我送人了?” “嗯…你….男朋友他,出差啊?”刘洋实在想不出说什么,一头的汗,没话找话。 “男朋友?”子若想了一下,“哦,你说张彦啊。我们分手了。” “啊?”刘洋没想到一句没话找话的搭茬居然给自己带来了这样惊喜的答案,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知道绝不能露出幸福的表情,这忒不厚道了。但心里的第一反应确实是惊喜。而他清楚的记得,李楚告诉他,七夕那一天,子若和张彦才认识第二天,怎么着就分手了?但是其实他不在乎他们怎样,为什么分手,现在他只需要知道子若是单身,就已经幸福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愣了半天,刘洋才想起起码该礼节性的安慰或者关心一句,他结结巴巴地说: “怎…怎么分手了?为什么啊。” 子若转头开始看出租车通道排队的队伍,漫不经心的说,“我不想聊这个,说不清楚。” 这是刘洋第三次见到子若,他忽然想起上一次在酒吧忘了留她的电话,后悔了好几天,这次无论如何,硬着头皮也要要个联系方式。他紧张地盯着子若,几次想开口却又吞了回去,他不明白简简单单一句话怎么在这个女孩面说说出来这么困难。而徐子若却不再看他,一直盯着出租车通道,好像随时准备结束这次偶遇。 刘洋终于鼓足勇气,装作很轻松的笑着说,对了,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吧。说完这句话,背后全都是汗。 徐子若回过头,拿出手机说,你说你的,我拨过去。 刘洋飞速地报出了一串数字,子若拨通了电话,刘洋看着自己手机亮起的号码,又是一阵兴奋。他拒接了电话。又问子若,你去哪啊现在? “我去东四十条,面试。”子若心不在焉的说。 “是吗?我去朝阳门客户那里,正好顺道,我打车把你送过去吧。对了,你还没找到工作啊?”其实刘洋今天完全不用去客户那里,他是要回上地上班,和徐子若要去的方向完全南辕北辙,但这个时候就算徐子若说要去天津他也会说正好要去天津客户那里顺便送她一段的。但听徐子若说起到现在还在到处面试,不由得又有点内疚,毕竟当初两个人竞争一个岗位,自己让徐子若失去了机会。 徐子若想了一下,同意了。两个人上了一辆出租车。刘洋想来想去不知道该找什么话题。最后支吾着说,上次在酒吧里太吵,我们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刘洋… 徐子若笑了,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微微上翘,这个表情让刘洋异常的着迷。她说,我知道啦,你叫刘洋,L公司的高级白领,呵呵。 刘洋尴尬的笑笑,说,你还记得呢,不会怪我抢了你的工作吧。 “哈哈不会,没有你,你们那个丁经理也不会要我的。”徐子若想想就想笑。 “为什么啊?”刘洋一头雾水。 “呵呵,不说他了,聊点别的,L公司怎么样啊,你现在在那感觉。” “挺好,尤其跟着丁渐,感觉很舒服。”刘洋回答。 “恩…”徐子若若有所思,话题好像又进行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我那天第一次见到你,面试的时候,你穿了一身黑色衬衣黑色裙子,带着金色的形状像肉骨头的耳钉,你一直坐那玩手机,我就在你对面,你都没抬头看我一眼。”刘洋又回忆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情形,那一刻在他心里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从那时起这个女孩就时时刻刻在他脑子里萦绕,现在,她就坐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刘洋感觉她是那样的神圣,美丽到让人窒息。 徐子若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记得还挺清楚,连耳钉都记住了。 刘洋脸有点红,发现自己刚才的话有点露骨,干嘛那么仔细的看人家女孩啊。他紧张地看着窗外,心跳明显加快。 这一路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机场高速车不多,不是很久,出租车从东直门驶出高速上了二环,东四十条也就到了。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刘洋告诉司机别抬表一会儿还走。子若下了车,对刘洋挥了挥手说谢谢你让我搭车,再见。 刘洋看着她的身影走进了路边的大厦,才对司机说,师傅走吧,去上地。司机乐了,嗬~小伙子你这一圈兜的可不小啊,就为送这姑娘啊?小姑娘长得不错,不过看样子你得加把油。 刘洋笑了,给师傅递了根烟,靠在后座上感受着身旁子若留下的气息。出租车沿着平安大道一路向西,转上八达岭高速,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快40分钟,上地就快要到了。这时候,刘洋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居然是徐子若。刘洋顿时觉得热血上涌,控制着激动接通了电话。 徐子若的声音都快哭了:“刘洋,咱们刚才打的那出租车,你下车的时候,要票了吗?” “怎么啦?”刘洋听出子若语气不对。 “我把我包拉车上了,钱包简历什么都在包里呢。”子若声音焦急,“你要留了打车票帮我打个电话问一下他们公司吧。” “你等一下哦”刘洋低头看了看座位下面,果然,一个白色的小包静静地躺在角落里,他伸手把包提了上来,对电话说,“我还在车上呢,你别急,我看着你的包了,白色的吧?就在车上呢,你在刚才下车的地方等,我给你送过去。” “啊?”子若有点喜出望外,“好的,谢谢你啊,我就在这儿呢。” 刘洋挂了电话,跟司机说,师傅咱们掉头吧,还回十条去,那姑娘把包拉这儿了,我给她送回去。 又是40分钟,车才开到东四十条。徐子若站在路边,焦急地等着。刘洋让司机把车停下,自己跑下去把包还给子若。子若连声道谢,弄得刘洋倒有点不好意思。看着子若再次走进大厦,刘洋回到出租车上,司机无奈地指着计价器给刘洋看,这来回一折腾,已经快200了,一会还要去上地,两个人面面相觑。司机说,好么小伙子,你从机场到上地这点儿路,花的这钱呦,再添点儿我能给你开天津去了。 再次上路,已经是中午了,路上的车多了起来,车上了5环,刘洋的手机又响了,刘洋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又是她。司机都慌了,说哥们儿你这姑娘行不行啊,你要再回去兜一趟儿咱先找地儿加油吧… 刘洋接通了电话,徐子若在那边说,刘洋,我刚才急着去面试,没跟你细说,现在面完了。先再次谢谢你。然后我要审问你一下,你刚不跟我说你去朝阳门吗?怎么都走了40分钟了我打电话你还跟车上呢?我看着表呢,接完电话你开回来又是40分钟。你是不是回上地上班去了?你老实交待,你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去朝阳门,就为了送我专门编的瞎话儿吧? 刘洋一头冷汗,没想到这姑娘瞬间猜透了他的心思,还专门上门问罪来了。这回真丢人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哦…你…你都面试完了?面得怎么样啊?有戏吗?”、 “你丫少岔开话题,”徐子若假装凶巴巴地说,“你快回答我问题,你是不是,为了送我,故意,绕了这么远的路,还跟我编瞎话儿,说你要去朝阳门客户那儿?说!” “是….”刘洋声音小的都快听不到了。 “谢谢”徐子若声音也忽然小了下来,“改天,我请你吃饭吧。” 《北京俗事录》 第31节 36.张彦 张彦回到上海已经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他每天去公司混混日子,整理项目的资料,和设计人员开会,修改方案。但其实,他心里只想着一件事情:赌吗? 仔细的思考以后,张彦发现老板的判断是准确无误的,他面临着极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但那个念头却始终在心中挥之不去。机会,并不是随时都有,到底值不值得自己去赌一把?赌那个靠上去并不那么靠谱的韩东鸣,能完成他在那个他前妻给他的公司的最后一个职责。这一个星期,张彦几乎就在痛苦的抉择中渡过,而这一切,他丝毫没有透露给自己的女友,他想,如果最终自己选择了那条路并成功,到那个时候告诉她,那么女友会是怎样一副表情?他不知道自己是想给她一个惊喜,还是潜意识里在讽刺她一直以来的物质。或者,仅仅想证明自己。 最终张彦还是做出了决定,赌。思考的过程再漫长,决定只在一瞬间。也许,从听到这个计划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注定要赌,这一切的过程,只是为了给自己的选择找多一点理由。最终他找到了这个安慰自己的理由,老板也是这样成功的。做了可能失败也可能成功,不做,永远不可能成功。 决定了这个问题以后,张彦的思路也清晰起来,他开始有条不紊地准备需要的资源。设计和预算,在圈内这么多年,总是能找到的,虽然大多是在上海,但为了钱,短期去北京完成这个项目是没有问题的。比较困难的是施工队伍,这个很难从上海拉到北京去,唯一的解决方案是通过关系在北京找一个专业的施工队。好在这一行大多数施工队都是同时附属于多个公司的,哪家公司有项目就去哪家做。通过关系套关系,他也找到了一支北京的施工团队。至于项目本身,张彦比韩东鸣更清楚,如果用一个临时的团队来做,加上材料上控制一下,利润率其实并不是韩东鸣估计的40%,而是可以接近50%,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老板提出的100万设计费,并不是问题,扣除这一部分,他们的利润空间仍然可以保持在预计的范围内。 规划好这一切,张彦准备返回北京了。临走的一天,他和老板简单的告别,表示自己要返回北京继续推动项目,包括落实那一笔设计费。老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并没有再直接问他考虑的结果。只是在他出门之前,隔着大大的办公桌,跟他说了一句:“张彦,假如以后我们不再一起工作了,你记住我一句忠告,这是我很多年浮浮沉沉总结出来的。要和成功的人合作。在你想通过和别人合作获得成功的时候,先看看和你合作的人是不是成功。别先看合作的形式以及能给你带来什么。” 张彦回过头看着老板,半天,只说出了一句,谢谢,我会记住。 老板疲惫地挥挥手,说去吧,希望你顺利。 飞机起飞的时候上海阴云密布,张彦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飞机爬上天空,脚下这片熟悉的城市满满缩小。在飞机穿破云层的一霎那,万丈阳光璀璨地洒下,张彦第一次在这样的天气认真地在飞机上看到云层上面的阳光。他几乎被这种壮美的景色震惊了。张彦想,原来穿过乌云,上面还是一个晴天。 这个时侯他又想起了徐子若,他发现从他离开北京开始,子若没有再给他一个短信或者电话。他忽然间意识到这个女孩默默的体贴,她知道自己在上海有女朋友,她是害怕电话或者短信给自己的生活带来什么麻烦。她在北京给了自己那么多温暖与牵挂,却在自己离开的时候默默地选择了沉默和不再打扰。而自己这段时间忙于那个抉择,也没有再和她联系,在她心里,会是怎样一种心情呢? 北京依然干燥而温暖,张彦回到东直门如家,公司在现场的设计师和预算师还坚守在北京。张彦和他们草草地开了个会沟通自己离开这段时间的项目情况,他们反馈方案基本得到客户认可,但是客户好像在等待什么,始终没有确定定标的最后日期。张彦当然知道客户在等待什么。他安抚了几位同事。然后出门打车,匆匆赶往后海。 还是那栋熟悉的红色旧楼,一成不变的静静立在胡同深处的树荫里。那里记载了张彦太多的幸福与温馨。当他再次站在这座小楼下面时。子若那翘着嘴角的笑脸也越来越清晰。他没有上楼,在楼下打通了子若的电话。背景音是哗哗的水声,子若不等他说话就抢先说,我在洗衣服,手是湿的,你等一下哦。 张彦心里一阵欣喜,他想给子若个惊喜,但其实很担心她不在家,那样的话这个惊喜就不再那么完美。现在听她说在洗衣服,那她一定在家了。过了几秒,水声消失了,子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和往日没有任何的变化:“张彦同学今天怎么有心情给我打电话啦?回去一切还好吗?天气预报说今天上海大雨哦。” “我想你了。”张彦听见她的声音就觉得那么亲近。 “嘻嘻,想我了就来吃饭啊,我今天又做了小炒肉。”子若笑嘻嘻地说,张彦都能想象她脸上的表情和翘起的嘴角。 “好啊,那你给我留点,别吃完了。”张彦说。 “来吧来吧,李楚正吃着呢,你赶她吃完之前过来吧,现在就出门打车,哈哈。” “那我上去了?你让李楚穿好衣服哦。” “啊?你在哪?”子若好像发现他语气不太对。 “开窗户,向下看。”张彦抬起头看着5楼的小窗,他知道那个女孩就在窗子里和他说话。 电话里没了声音,子若从五楼伸出了头,张彦举起手向她挥手。 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飞奔下楼扑入他怀中的场景。子若的声音反而变得平淡。她淡淡地在电话里说,你上来吧。 子若今天穿着一条紫色的睡裙,头发乱乱的,站在门口给张彦开门。见到她的那一刻张彦心里充满了甜蜜。他忽然觉得这是个很亲近很亲近的人,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孩子回到了家。李楚倚在自己门口笑嘻嘻地看着这两个人呆呆地站在那。拍着子若说我去后海遛弯啦,两小时之内不会回来。你们小别胜新婚。我得有眼力见儿。说完把张彦推进门,自己关门出去了。 子若低着头,好像一段时间不见生疏了。完全没有了电话里的俏皮。张彦犹豫了一下,张开双手紧紧地拥抱她。在她耳边问,见到我开心吗?子若只是笑着说,我刚才掐了李楚好几下,才确认不是做梦,她嗷嗷叫来着。 37.丁渐 丁渐准备再和高娓认真地沟通一次。和李楚那次交谈之后,他思考了很多。李楚说的对,无论什么时候,出现了问题应该首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在工作中丁渐似乎一直是这样的,但牵涉到感情,谁还能保持这样的清醒?丁渐一直认为自己付出了太多,而高娓自私、任性、处处需要别人迁就,现在还出轨。但当他回过头认真的审视自己,他真的发现原来感情上的问题永远不可能是一个人的,自己和高娓一样存在着问题,是两个人共同把曾经那么清澈的爱情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可是没等丁渐找高娓沟通,高娓先找了他。这让丁渐非常意外。发生那件事之后,两个人一直处于冷战状态,丁渐提出两个选项让高娓选,但高娓始终没有选择任何一个,她只是说要想想。于是这段时间,两个人晚上回到家,默默地做着各自的事情,尽量避免着交集。但这个晚上高娓早早回家,说要和丁渐谈谈。 《北京俗事录》 第32节 丁渐也正想和她谈。按照丁渐的思路,试图去改变别人是困难的,那就先改变自己,他打算坦诚地和高娓谈他这几天想清楚的,谈自己存在的问题,并努力去改变自己的问题,并期待通过改变自己,换回曾经相互依恋的感情。但当他耐心地把这一切讲完,高娓没有出现他预料中的反应,而是用一句话就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 “丁渐,我今天找你谈也是我想了好几天想清楚的事情。我现在需要的不是看你证明你能不能像从前一样爱我。而是我想看看到底没有你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你什么意思?”丁渐有点反应不过来她的话。 “你爱我的时候什么样子我看过了,你没有原先那么爱我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我也看到过了。丁渐,我不是一个简单的开关,你爱我我就打开,不爱我我就关闭,又爱我了我又打开。感情不是这样简单的开关。我现在唯一不知道的是,没有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这才是我无法下决心离开的原因。我承认这么多年你对我好,我也习惯了你对我的照顾和迁就。我现在想从这里搬出去,自己租个房子,给我半年的时间,让我体验没有你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半年以后我给你个答案。离开,或者全心全意的回来。” “你想体验什么?仅仅是没有我的生活?还是包括别人是什么样的?”丁渐思考了一下问。 “我不能保证,我只能说我尽量在还属于你的时候,不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那我不能同意你。”丁渐平静地回答,“这件事情发生以后,到现在为止我没跟你吵过没有跟你闹过,甚至没有盘问你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但不代表我不受伤害。我亲眼看着你和别人亲吻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可是我还是在从自己身上找问题,我希望自己能做得更好。现在你跟我说你要搬出去,用半年时间体验没有我的生活,我也可以接受,但你又跟我说你无法保证你只是体验没有我的生活。高娓,你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到底要折腾什么?” “你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我就知道事情会这样的,你觉得你受伤害了,以后你总是会一直拿出来跟我说事的。我不要这样的生活,我们已经有了阴影了,你觉得是你说你再努力像以前一样爱我就能弥补的嘛?是是,我有了一个暧昧的男人,你看见了。然后你会一直拿这个压得我抬不起头,好像我永远都该背负着愧疚。我不要这样。你明白吗?”高娓又激动了起来。 “那你要怎样?”丁渐也终于保持不了平静,“我没有想一直拿什么压着你。我告诉你的选项是,你只要保证没有下次,我原谅你这次,我会当做没发生过,我会像以前一样或者对你更好。可是你现在要怎么样?你要我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从家里搬出去,可能再去和别人约会,然后装作没关系坐在这里等上半年?我也是个人我有我的感情和尊严。” “那你想怎么样?你就是想逼着我现在就离婚是吗?”高娓圆睁双眼。 “我想怎么样?我只想对你好照顾你一辈子。什么时候变成我逼着你离婚了?我想我们回到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在那个小得转不开身的出租房里却那么幸福的日子。高娓你知道吗?婚礼的时候证婚人问我,你愿意一辈子无论贫穷富裕生老病死无论有多少艰难都和这个女孩在一起吗?我不知道这句套话有多少人在婚礼上程序性地回答是。但我告诉你那一瞬间我一直在看着你,我用我一辈子最真诚的心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愿意,不管有多少风雨多少艰难我都不会想要离开你!” 说完这段话,两个人忽然沉默了。高娓的表情也温柔了起来,她心里也许也想起过去美好的日子,想起婚礼上丁渐含着眼泪看着她回答的那句话。要是丁渐没有接下去说那句话,也许这种发自心底的温暖会让她平静下来,也许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丁渐沉默了一会,又说了一句:“现在是你要离开这个家,不是我。” 不知道这句话又触动了高娓哪根神经,她又激动了起来,她挥手把沙发背上一堆铁盒子打到地上,此起彼伏的咣当声中,她大声喊道:“对对是我,什么都是我,你什么都对,都是我!” 喊完这句话,她拿起自己的小包转身就出了家门,咣的一声把门摔上。把丁渐一个人留在了屋里。丁渐默默地把一地散落的东西捡起来放好。然后颓然坐回沙发里。他没想到这场沟通又用这样的方式收了场,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了深深的疲倦。他点了根烟,没抽两口,觉得满嘴苦涩,又把烟按灭了。拿出手机给高娓打电话,却发现她已经关机。她总是这样,一生气就关机,让你连个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这甚至比争吵更让丁渐感到憋屈,喘不过气。他把手机扔在一边。闭起眼睛,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响了。丁渐拿起手机,却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丁渐疑惑的接了电话。电话是高娓父亲的哥哥打来的,丁渐见过几次,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他花了半天才把事情说清楚,丁渐立刻恢复了惯用的快语速,飞快的说,把地址告诉我,我立即过去。 事情是这样的,几周以前高娓的父亲去东北走亲戚。高娓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父亲留着了北京,母亲却去了河北。高娓从小跟母亲长大,但大学却在北京上,毕业后就留在北京工作,又跟着父亲。她父母都没有再婚,都很疼爱她。因为觉得自己离婚亏欠了孩子,从小更是对她百依百顺。也许单亲家庭加上过分的溺爱也是高娓偏激自私的性格形成的重要原因。但不管怎样,老爷子老太太人都很好,对高娓也好,也都很喜欢丁渐。丁渐对他们也像对自己父母一样。老爷子临走的时候,还跟丁渐喝了顿酒,丁渐给老爷子炒了两个菜,爷俩挺开心。高娓夹在一老一小两个男人中间,像个小公主般左右撒娇。老爷子去东北就是看他这个哥哥,以前见面机会不多,有几次也都是他哥哥来北京。现在退了休,老爷子早就想去看看。去了之后发生了这些事情,丁渐也就没记着打电话问候老爷子。高娓则是没事基本不给老爸电话。谁也不知道,老爷子的车在京沈高速上出了事,出事地点离沈阳已经不远了,为了躲避一辆突然超车的车辆,他们的车翻了。但是老爷子坐在副驾驶,右手紧紧抓着扶手,车翻以后右臂彻底拧断成了粉碎性骨折。不幸中的万幸,除此以外,还没有更严重的伤势。出事后就近拉到了沈阳抢救,并进行了手术。手术情况还算好,手臂是保住了,不会有太大的问题,手术期间,老爷子叮嘱他哥哥,一定不要告诉高娓和丁渐。老爷子怕女儿女婿担心,来回奔波。父母对孩子的爱有时候就是这样,自己吃了再多的苦,也不愿给孩子添一点麻烦。现在恢复了几周,情况比较稳定,医院方面建议转回北京作进一步治疗。于是,今天老爷子的哥哥,高娓叫二大爷的,陪着一起回到了北京,现在住院手续也办好了,病房也安排好了,才给丁渐打了个电话,还专门叮嘱先别告诉高娓。 丁渐听明白了情况之后感到十分心酸,丁渐始终觉得男女之间的感情再怎么炙热也无法和父母的爱相比。老丈人其实年纪不大,虽然丁渐跟着高娓一起管他叫老爷子叫的亲热,其实到今年也就50出头。为了高娓,离婚快20年了也没找一个老伴。平时对高娓真的是百依百顺。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甚至仅仅为了为了怕孩子担心,连通知都没有通知他们。什么叫不求回报的爱?父母才真正是无私的不求回报的爱。相比之下丁渐忽然觉得自己感受的种种委屈都算不了什么。如果你真的能像父母那样去爱,还有什么会让你觉得委屈? 丁渐一边飞快地穿衣服出门,一边给高娓打电话。还是关机。他在楼下取款机取了5000块钱,打车直奔北医三院。 《北京俗事录》 第33节 38.刘洋 刘洋这两天连续有人请吃饭。第一天是徐子若,吃饭的地方在地安门附近的一家烤翅店。刘洋收到子若的短信后就一直在激动,他精心地打扮了一下,先是换上了自己面试时候穿的衬衣,又觉得太正式有点傻,最后从一堆T恤中挑了一件黑色的,穿上以后看了看,自己还算满意。又把很久不擦的皮鞋也擦了一下。这才出门。 子若和以往一样美丽,刘洋觉得她这样小脸小鼻子小嘴巴的样子就是自己最理想的面容。子若熟门熟路地点了鸡翅,丝毫不跟刘洋客气。刘洋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一般来说再美丽的女孩子如果吃起鸡翅,尤其是直接上手抓的时候,都会显得没法保持气质了。可是子若张着一双油油的手跟刘洋比比划划地说话的时候,刘洋还是觉得挑不出一点缺陷。两个人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刘洋终于忍不住想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红着脸,不敢看子若的眼睛,低着头喝自己面前的一份疙瘩汤。然后小声地说,“徐子若,你知道吗,我从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与众不同的女孩。说实话漂亮的女孩我也见过不少,但第一次感觉到美丽得让我震惊的就是你。后来我们在酒吧,在机场遇见,我都觉得是上帝给我的…”他想了半天该用什么词,最后才说了个“眷顾。”又觉得这个词太书面,说出来那么别扭,自己红了脸。 子若饶有兴致地看看他,只说了一句,“噢” 刘洋接着说,可是我觉得上帝不会一再眷顾一个总是浪费机会的人,所以现在我第四次见到你,我努力了很久才敢把这些话跟你说出来。我想要是这次还没有勇气说,也许上帝不会再给我机会了。以前我也觉得一见钟情是个挺扯淡的事儿,但现在我终于明白真的会有这种感觉。但我跟你说这些,不是要求什么,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心意,我就知足了。就好像有一朵花儿很美丽,我发自内心的喜欢,但我不是一定要去摘下来才是目的。我…我不知道我说的你能听明白吗? 刘洋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面红耳赤,低头喝汤,再也不敢看子若一眼。只能听见子若的声音说了一句,“噢,我听明白啦。” 这就没了?刘洋等了半天,听明白了以后就没有下文了。再抬头看子若,她又开始用手抓着一块鸡翅,从竹签上扯下来,张开小嘴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了。刘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自己酝酿了很久的表白,他想过被拒绝,但没想过会是这样一个结局。对方好像自己问了一句你吃了吗,然后回答吃过了一样的随意。只是告诉自己,听明白了。然后就仿佛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刘洋觉得有点灰心,默默地吃饭,观察着子若的表情。 子若吃完最后一块鸡翅,站起来去院子里的水龙头洗了手。然后坐回桌子,问刘洋,你有烟吗?给我一根。刘洋没想到她还抽烟,从口袋里翻出一包中南海递了过去。子若点了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她忽然开口对刘洋说。 “刘洋,女人通常有一种敏锐的直觉。你今天说的这些,其实你完全不用说出来。面试时候我确实没注意到你,但在酒吧里第一眼看到你傻傻地站在那看着我,我就知道了你说的这些。这次你为了送我,或者说为了跟我多呆一会儿,打车兜了这么大一圈子,我要是还不明白,就真是个傻姑娘了。所以说,吃这顿饭之前,我就明白你要说的这一切了。” 刘洋脸又红了。他静静等着子若的下文。子若却翘起嘴角笑了笑。“可是现在你傻了吧唧的一口气都说出来了。你要我对你说什么呢?我是不是该说ok我们现在就开始这段感情吧!还是该说亚麦呆我不接受?所以有的时候把什么都说清楚并不是件好玩的事情。” 送子若回家的时候,刘洋一直在琢磨子若的话。在他看来,起码,她没有拒绝。 第二天,是赵东请刘洋吃饭。赵东是刘洋这个项目找的良家设计公司,其中一家的售前经理。也就25岁左右,长了张圆圆的笑脸,能说会道,见谁都是笑眯眯的。项目过程中,他和刘洋打的交道最多。两个人也比较谈得来。这天他约刘洋下了班一起吃顿饭,随便聊聊项目。刘洋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两个人在上地环岛的一家海鲜酒楼找了个小包间吃饭。菜点的不多但挺精致。边吃边聊,还算投机。吃到一半的时候,赵东笑嘻嘻地说,刘洋,我们哥俩为这项目都没少费劲,来,咱们干一杯,为了这个项目的成功,我们的成功。刘洋喝了酒,他接着说,刘洋,设计定标日期不远了。哥们儿心里可真没底。你说,哥们儿这边,到底有戏没戏啊。你给透句实底吧。 刘洋回答:“赵哥,你也知道,我说是个项目经理,其实也就是个新人。再说这个项目我们也是在替客户做,这些事情啊,主要还是看客户的意见,我和你一样,就是一干活的。至于商务上的事情,我更管不了,我们公司商务部专门负责这个。” “呵呵,刘洋,哥们拿你没当外人。咱实话实说,项目情况咱们心里都有数。客户基本就是傻B,屁嘛不懂。你们商务部呢,只管合同还价,方案定哪个,还是你们产品部一家拍板,你们丁总,又把这项目基本上全交给你了。所以啊,只要你从技术角度给一个建议,选我们家,我看啊,这事儿就没跑。”赵东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刘洋,哥们公司十几号人,这俩月就忙你这项目了。要是拿不下来,这两月全白干了,一帮人全得喝西北风去。今天哥们跟你聊到这儿了,也就是希望你能给哥们儿帮一忙,你不是说不是你拍板吗?没关系,只要你帮忙在项目报告中写清楚自己建议采用我们家的方案。哥们就感激不尽。”赵东口若悬河地继续说着,却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看也不看地递给刘洋。 刘洋接过来一摸就知道是钱。他心头一紧。工作以来,他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突然间觉得脑子嗡的一下。在他的思想中,这种事情距离他的生活很远很远,没想到今天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不知所措地把信封推了回去,满脸通红,手忙脚乱地说别别赵哥你可千万别这样,你把东西先收起来咱们再说。 赵东坚持了一下想把信封放在刘洋包里,见刘洋推辞的很坚决,也就不再勉强。他把信封收回自己包里,拍了拍刘洋,接着说, “别紧张哥们儿。咱们这样想,其实两家的方案,八九不离十,谁也比谁强不了多少,谁也比谁差不了多少。你给我帮个忙,我也给你帮点忙,大家双赢,很正常。你千万别紧张。没啥大事儿。来来,咱们喝酒。”说着举杯和刘洋碰了一下。 刘洋平静了一下砰砰乱跳的心,喝了口酒,对他说;“赵哥,我们关系都不错,真不用这样儿。说实话,这事儿真不是我说了算,你知道,项目报告要我们丁总签字,然后客户最后拍板。我只能说,我心里,确实觉得你们的方案更有优势,所以,我会尽量按照我的判断写清楚的。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给我….真的不用。” 刘洋没说谎,项目进展到这个程度,他自己心里有个判断,也和丁渐沟通过,赵东他们公司的方案确实更占优势。赵东得到了这个答复笑了笑,说刘洋你太够哥们儿了,既然你自己也这么想,这顺水人情干嘛不做?我说句实在话,刘洋,咱们都是打工的,这钱,不是我出,是我们公司出,我也犯不着给老板省钱,你呢,既然都已经决定推荐我们家,那真是不拿白不拿,你说是吗? 刘洋笑笑,又说了一次,“真不用这样,我觉得这事儿本来一直挺顺的,和你们合作也挺舒服。但要是这样了,这事儿就整个变味了。谢谢你了赵哥。” 赵东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刘洋,我还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好孩子,呵呵。别人恨不得办不办的成,先把钱收了再说。好,哥们儿欣赏你这个脾气。来,再喝一杯。 两个人离开酒楼的时候,赵东又一次告诉刘洋,一定帮忙多费心。刘洋草草地敷衍着答应。最后,赵东还补了一句,那点心意,少不了你的。 《北京俗事录》 第34节 39.张彦 张彦再次约见韩东鸣,长谈了一晚上,他把韩东鸣最初的计划细化了一下。主要和韩东鸣谈了几个问题。 第一,关于老板提到的设计费。以及他重新核算的成本和利润问题,按照他的想法,用临时团队形式完成这个项目,去掉了很多的运营成本,加上在材料上做一些控制,即使加上那100万的设计费,他们的利润空间还是会超过韩东鸣设想的330万,而是应该在400万左右。有了这个结果,韩东鸣很痛快的答应了老板的设计费的要求。这样张彦放下了心里的第一块石头,总算是给老板一点交待,从道义上来说,他只能算离开,不能算背叛了老板,起码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 第二,关于他们之间的利益分成,当初他们默契地避而不谈这个问题,是因为张彦还没有决定是否要跟韩东鸣合作。现在既然决定了合作,当然不可避免要谈情利益的分成。沟通的结果和张彦预想得差不多,他将得到的是最终利润的30%,也就是120万。这是个让他满意的数字。 第三,谈到了那个空壳公司的运作。按照韩东鸣的想法,他自己当然会想尽办法隐藏在幕后,不愿从表面上和这个公司有任何的关系,以免引起怀疑。所以,这个皮包公司表面上的总经理将是张彦。张彦觉得这件事情很搞笑,韩东鸣是他现在公司的傀儡总裁,受着幕后老板的控制,而他摇身一变,又变成了新的公司的幕后老板,而张彦自己,又变成了一个新的傀儡。至于项目结束后,韩东鸣的想法是这个公司没有必要再存在,它的使命就是完成这个项目,赚这一笔。然后就可以消失了。但张彦不这么想,他心里牢记这老板的话,老板说,韩东鸣做完这个项目赚完这一笔,可以不再管了,转身换个地方去继续当他的高级白领。你呢?你做完这个项目,未来在哪里?张彦觉得,他的未来还在这一行,有了这个项目,有了第一桶金,他和老板一样,可以闯出一片天地。于是这一点成了两个人争执的焦点。 张彦认为,做完这个项目,这个临时组建的团队,会有信心留下来继续下一个项目,前提是他在这个项目结束之前,在北京找到下一个项目的机会。这样接续起来,他将拥有的是真正的自己的事业而不仅仅是眼前这个投机的机会。可是韩东鸣对此没有丝毫的兴趣,他也不相信张彦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能找到下一个机会。在他看来这个公司就为了这一笔,赚完了就算完了。最后两个人讨论了很久,得出结论是,如果张彦确实能在项目结束前找到下一个靠谱的机会,而且前期投资大部分从张彦那部分分成中产生,韩东鸣就接受继续合作下一个项目。 最后,张彦还跟韩东鸣提出提出了一件事情,他在北京有一个朋友叫徐子若,希望能安排进公司负责一些项目协调的工作。韩东鸣这次表现出了大度,他拍着张彦的肩膀说,你是公司的总经理,这一点小事儿,还用跟我商量啊。你做主吧。来,再喝一杯。 事情办到这个程度,基本上张彦是没有后路可走了。一切按部就班的进行。韩东鸣站在客户的角度和张彦的老板确认了设计费。也确认了挂靠合作的意向。这也就等于张彦的选择一丝不挂地暴露在他的老板面前。当张彦不得不打电话和原来的老板谈挂靠的细节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变得那么陌生。两个人很客气地沟通了商务的问题。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挂了电话,张彦深深的沉默。下班前最后一分钟,他把辞职信发到了老板的信箱。 做完这一切张彦感觉到深深的疲倦,他明白这意味着自己彻底和以前的生活告别,走上一条前途未卜却无法回头的路。他其实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样的,紧张?兴奋?恐惧?还是期待。但幸好还有子若,无论他心情如何起落,子若仿佛永远那样甜蜜地陪在他身边。子若从不问他工作的事情,也不问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只要他需要的时候,子若总是在等他。想到子若张彦心里开始温暖起来。离开公司的时候张彦打了个电话给子若,子若说今天不做饭了,我们去后海吃烤肉季。 出了子若家的胡同就是后海,天色还早,子若带着张彦穿行在后海的胡同里。这些古老的胡同也许从一百年前就这样面无表情地延伸着,记载了多少命运浮沉和喜怒哀乐。子若指着胡同里一个古色古香的陈旧的院门问张彦,你知道这一家古时候住的是什么人吗?张彦摇头说不知道。子若翘着嘴角笑笑,又问,那你知道什么是门当户对吗? 张彦说,这个我倒知道,就是比如咱俩吧,你们家是地主,我们家是农民,你就不能嫁给我。再想嫁也不成。 子若吐了吐舌头说,谁想嫁给你啦,德行劲儿的。这词的意思谁都明白,我是问你,什么叫门当,什么叫户对。 “就是门对着门吧?比喻两家地位差不多。”张彦挠了挠头。 “哈哈,错啦。”子若指着那门口告诉张彦,“你看见这门口的石鼓了吗?这就叫门当。圆形的呢,就说明这家住的是文官,方形的呢,就说明是武将。你再看门梁上面那伸出来的木头桩子,这个玩意儿就叫户对,有的家有2个,有的家有4个,还有6个的。这个的多少和大小,代表着官大官小。来,小朋友,现在回答阿姨,这家古时候住的人是干嘛的?” 张彦按她说的看了一下门口的石鼓,圆形,上面雕着四只狮子。再抬头看看门梁上的木桩,4个,又粗又长。他回答说,“哦,那这家古时候是文官,官还不小。” “真聪明这孩子,”子若拍着他脑袋嘻嘻地笑,“一教就会,你看,古代人相亲简单吧,大姑娘不用出门,叫个丫鬟去男朋友家门口看一眼,家里干啥的全明白了。不像某些人,过个七夕还要先提前验货,生怕吃了多大亏似得。” “我还真第一次知道,门当户对是这么个意思。”张彦感叹说,“北京,还真有一种文化韵味,这个不起眼的小胡同,也有这样的故事。” “好啦小朋友,不是北京有文化,是阿姨有文化。下次阿姨再教你别的。先吃饭去啦!”子若拉着张彦,穿出胡同去烤肉季。 吃饭的时候,张彦把想要让子若去他公司工作的想法告诉了子若。他没敢说是因为他看着子若找工作找了两个月了也没找到,想为她做点事。只是说,要在北京做一个大项目,人不够,希望子若能给他帮帮忙。子若歪着脑袋想了一下,问他: “我今天还第一次知道,原来你是一包工头啊。呵呵,我是学电子商务的,以前都是在IT公司做产品工作。跟你们包工队不沾边啊。我去了能帮什么忙啊。” “我想让你当总经理助理,主要负责帮我协调项目的各方面资源。其实这个和设计装修本身没什么关系。就是按照项目计划监督每一个时间点进度是否完成,然后在各个团队之间协调沟通,你一定可以的。”张彦挺认真地说。 “那总经理是谁啊,长得帅不帅啊,家里有没有钱啊?要是年纪大点身体有病快死了那种我可以考虑勾搭他一下等着他死了分钱。”子若又说。 “那个….总经理,好像是我。”张彦满头大汗。 “靠!”子若说,“说了半天,就想让我给你当小蜜呗!老子不干!你别指望老子白天晚上的都伺候着你!” 四周吃饭的人都向这一桌一个小巧文静的美女突然这一句技惊四座的宣言投来的注视的目光。子若忽然发现自己音量有点大,吐了吐舌头,红着脸把头埋在张彦怀里。小声说,都怪你,害我丢人丢大发了! 张彦苦笑着面对周围的目光,却感觉怀里这个女孩永远能给自己无穷的快乐。 《北京俗事录》 第35节 40.丁渐 丁渐把老丈人的哥哥劝回了老丈人家休息,自己在医院守了一夜。老爷子情况还好,人瘦了一圈,脸上有些擦伤,右臂打着石膏,其它看起来都还好,精神也不错。见到丁渐倒是安慰起丁渐来了。 “丁渐,别担心,你看我啥事没有。本来让你二大爷就先别告诉你们,他说这都回到北京了,再不告诉你们也不合适。别着急,啊?” “爸…”丁渐真有点难过,看到老爷子伤成这个样子,“您看您,怎么跟我们还客气起来了。这么大的事儿,都做完手术才告诉我们。唉,您躺着多休息别说话了。高娓今天有点事情还在加班。我在这儿陪着您。有啥事您就叫我。” “这孩子怎么还加班啊?”老爷子说。虽然嘴上说让丁渐先别告诉高娓,但这种时候,心里肯定还是希望能第一时间能见到闺女。但听说这么晚高娓还在加班,老爷子第一反应不是失望而是心疼,“丁渐啊,你也劝劝她别那么拼命,工作嘛,永远是干不完的,做完这个还有新的。别把身体累坏了。我平时没啥病没感觉,这次一手术才体会到了,这健康真比什么都重要。你自己也多注意身体啊丁渐,我记得你这老在电脑前面,颈椎什么的都不好。”老爷子一说起来这些,好像都忘了生病的是自己,一脸的关切。 丁渐倒了杯水给老爷子,扶他坐起来,回答说,“哎,爸您放心,我们会注意的。您现在多休息,您喝点水。” 丁渐抽空去了趟卫生间,在走廊里给高娓打电话。依然是关机。他心里一阵恼怒。吵架就吵架,关什么机啊,别的事都不管了?老爷子现在估计最盼着的就是见到女儿,可是偏偏这人就消失了。 夜里丁渐找护士租了个躺椅,就在老爷子床边躺下陪着。上半夜他怕老爷子有什么事,又不好意思叫他,一直坚持着不敢睡着。老爷子躺在那没法下床,其实也没别的事情,就是小便需要丁渐拿着便壶在床上解决。坚持到4点,丁渐终于撑不住了,毫无意识的睡去。早上醒了,发现老爷子早都醒了,丁渐十分不好意思,自己一个照顾病人的倒睡得比病人还久。老爷子倒是笑眯眯的说怎么这么早就醒了,我看你睡得香,还打算让你多睡会呢。真辛苦你了孩子。丁渐看了看表,7点了。他去水房打了盆热水给老爷子洗脸,又用热毛巾给他把身上都擦了擦。去找值班护士盯着开始输液。忙完这些快8点了,二大爷赶过来换班。丁渐才匆忙离开医院去上班。 过了上班时间丁渐给高娓公司打了个电话,才算找到她人。高娓语气冷漠说你有事没事没事别说了我忙着呢。丁渐说你爸住院了,她才慌了手脚。问丁渐该怎么办。丁渐说你公司里北医三院不远,中午早点走,去看看吧。医院的饭没法吃,去之前买点吃的给你爸和你二大爷带过去。最好能有点鸡汤什么的。算了,我公司这里有一家老鸭汤挺好,我中午也赶过去,饭你就别管了。你早点过去陪陪老爷子就行。晚上我换二大爷,让他回去睡觉,但我白天还上班,也撑不了几天,还是得找个靠谱的护工,每天夜里陪着。这事儿我来办。我下午下班就去找,你给你爸他们送晚饭过去。 打完这个电话刚放下,办公桌上的电话又开始不停地响。需要处理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把手头的事情忙完,又11点了,丁渐出了公司去饭馆要了份老鸭汤打包,又要了几个菜和米饭。坐在那里等的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打包的东西都好了以后,服务员把他摇醒,说先生您要的菜都好了,您没事吧?丁渐猛然从睡眠状态醒过来,觉得眼前一片金星,头脑发蒙。他摇摇头说没事,付了钱出门打车。丁渐强烈感觉到人过了三十真的和二十多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最明显的差别就是没法熬夜,熬一次夜要好几天才能恢复过来,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连续的晚睡。昨天在医院陪夜又在他疲惫不堪的身体上重重地加上一笔。他感觉身体真的到了崩溃的边缘。 午饭时间就一个小时,虽然丁渐提前出了公司,来回奔波还是没有一点空隙。回上地的车上又睡着了。睡到一半被电话吵醒。掏出手机看了看号码不认识。接了电话,一个女孩的声音,喂?丁渐吗? “你好,请问你是?” “啊?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那边回答。嘿,这台词熟悉,是不是又是广东的朋友,让我猜猜。丁渐心力交瘁正在烦躁中,这次完全没心思跟对方墨迹。他很直接地说,你是谁,有事快点说,我现在很忙。 “嘿我这暴脾气!”对方脾气比他还大,“几天不见你长脾气了啊~我还就不快点说我急死你你信不信?” 丁渐伸手就把电话挂了。他听着声音确实有点熟悉,也许不是上次那样的骗子。但不是高娓不是李楚,除此以外他真不在乎是谁,爱谁谁,他真没心情听那边贫。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为什么不是高娓,不是李楚,就不在乎?为什么多了个李楚?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没来得及细想的时候,电话又响了。还是那个号码。 “喂,请你直接说你是谁什么事。”丁渐忍住火气抢先说话。 “你大爷,我是叶小然!你今天吃枪药啦?我刚从国外回来,听李楚说你找我,就打个电话问问你。孙子,我把你们家孩子扔井里了?你这么大脾气?” 丁渐这才想起这个声音是小然,稍有点歉意。道歉说,“对不起,我前两天刚接了一骗子电话,台词跟你太像了,都是上来就说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加上这两天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对不起哦,这几天实在太忙,忙完这几天我请你吃饭,有点事问你。” “行吧”小然是典型的没心没肺,语气立刻又嬉皮笑脸起来,“正好我也有事问你,那我等你电话啦。” 丁渐挂了电话。又是一阵头晕。下午还有两个会,下了班还要去家政公司找个靠谱的护工。晚上,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高娓。然后,至少今天还要在医院陪一夜。想到这些丁渐心烦意乱,他拿出烟来点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把手伸出窗外弹烟灰,却把整个烟头蹭在车窗边缘蹭断了,掉在自己腿上,他手忙脚乱把烟头拍下来,还好裤子没烫破。一边司机却不干了,嘿哥们别往我车上弹啊一会儿着了。丁渐连声道歉,从烟盒里撕了块锡纸把烟头包着扔到了窗外。 窗外风景流动,北京的高楼大厦和人来人往一点点向后飘过。靠回椅背的时候,丁渐忽然想起李楚,她轻描淡写地对自己说:“我有时候会想,我这么多年的种种努力,大多是为了让人别满意…” 《北京俗事录》 第36节 41.刘洋 刘洋的哥们球迷要从天津过来找他玩。球迷是刘洋大学最好的朋友也是他们宿舍经历最具喜剧色彩的一个人。球迷当然是个外号,这个外号的来历就是一个这么多年大家念念不忘的段子。 刘洋记得那是大三的时候,一年一度的学校足球联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半决赛,刘洋他们计算机系对阵电子信息工程系。可是主力前锋球迷,却因伤无法上场。当然,那时候他还不叫球迷。还有个响亮的名字叫魏大海。他受伤的原因就已经很神奇。球迷的伤是歪了脚,右脚肿的像个馒头,走路都一瘸一拐,但这个伤并不是在比赛里受的,而是半夜跳窗户伤的。 前一天晚上11点半,宿舍已经锁门。刘洋接到一个电话。电话是另一栋男生楼的老乡打来的。那哥们兴奋地有点变调:“刘洋,快来,我们楼下面乒乓球台子上,有女生裸奔!” 刘洋开始没相信,女生裸奔这种事情跟天上掉馅饼没什么区别。刘洋倒是在学校见过一个男生裸奔,一大早的在操场上一丝不挂地动情奔跑,边跑还边喊,我是阿波罗!当时一群保安拿着棉被追了他好几圈才算把他按在地上,用棉被裹走了。可是女生裸奔。。。这事儿太不靠谱了。 那哥们看刘洋不信,急了,赌咒发誓,刘洋,我要是骗你我就是你孙子,就在我们楼下,这边都轰动了!骗你我是傻b!你再不来可就看不着了!这回刘洋信了,他立刻从被窝里弹起来,向同屋的兄弟们宣布,12号楼下面有女生裸奔,是共产党的,跟我冲啊。说完套了一条短裤就冲向走廊。刘洋的宿舍在二楼,走廊的顶端有一扇窗户,这是他们看球、泡吧等宿舍锁门后的活动的安全通道,每次进出都翻这个窗户。刘洋一马当先翻窗跳楼。宿舍哥几个跟着,其他宿舍被惊醒的同学听说这一消息,每一个都奋不顾身的跟着跳窗,连对门宿舍200多斤的胖子,都硬从那小窗户挤出去了。并且地动山摇地成功跳楼。偏偏是一向身手最为敏捷的球迷出了问题。据说那天球迷睡得特别早,宿舍人向外冲的时候他刚被吵醒,迷迷糊糊听见了个裸奔,二话不说就往外跑,跑到走廊才发现自己也一丝不挂,这要跑出去了就可以上演裸奔二人转了。于是他又回宿舍套了条短裤。这一来一回浪费了宝贵的时间,球迷心里一着急,跳下去的时候没站好,把脚给崴了。当时刘洋看着球迷蹲在那疼得一头的汗。问他怎么样,球迷抬起头一脸的刚毅,咬牙切齿地说,没事,爬我也爬过去。 最终他们成功地欣赏到女生裸奔的最后1分钟的表演,据说这姑娘站在两栋男生楼中间的乒乓球台子上一丝不挂地开演唱会,已经唱了3首歌了。刘洋跑过去的时候,她把一首我是女生唱到高潮。两边男生楼伸出了无数的脑袋,大家雷霆般地鼓掌叫好说再来一个。女孩居然还很专业地向四周鞠躬谢幕。刚看到这儿保安来了。棉被,又见棉被。和上次刘洋看见的男版裸奔结局一样。瞬间被裹起来抬走了。四周男生异口同声地痛斥保安的女性亲属。这时候刘洋才看到球迷一瘸一拐的身影冲进了人群。刘洋拍着他肩膀说没戏了,又被保安裹了粽子了。回去吧。球迷当时站在原地老泪纵横。说他妈的我不管,你跟我说有裸奔的,不行你给我奔一个,反正今儿不看着裸奔我不回去了。 最终就是,系队主力前锋魏大海,因为看裸奔未遂,崴伤了右脚,缺席了学校足球联赛半决赛。但比赛还是要打,魏大海依然热切关注,他的伤让他连替补席也没上,直接和本系一堆加油助威的同学站在一起呐喊助威。缺少了主力前锋的计算机系踢得异常困难,场上场面火爆,魏大海在下面干着急。上半场快结束的时候,刘洋带球在边线下底,被对方后卫连人带球铲出了边线。这一下确实犯规了,也确实铲得太狠了,学生踢球这样的动作非常少见。刘洋在空中飞行了大概有1米。飞出场外四脚朝天。脑子嗡地一下都懵了。等他再反应过来回头看场上时,就看到瘸腿的魏大海几步助跑,一个飞腿踹在铲自己的那个后卫肚子上。嘴里还加了一句断喝:我操你那个妈!刘洋当时躺在地上心里还在琢磨这句话,不知道那个后卫有几个妈,魏大海还非要指定那个妈。但这时双方已经打成一团。瘸了腿的魏大海跑不快,被对方几个人踢倒在地,自己这边的球员也纷纷冲过来。刘洋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也冲进人群直奔围攻魏大海的那几个人。最终,球赛被迫中止,演变成一场斗殴。 事情闹大了,两个系的领导都出面。处分各自系的学生。第一个动手的魏大海自然是重中之重。得了个记大过处分。当时系主任在全系大会上宣布: “在9月21日进行的学校足球比赛中,我系球迷魏大海,主动攻击对方球员,影响恶劣,造成了严重的后果…….特给予魏大海同学,记大过处分一次。” 当时阶梯教室里鸦雀无声,系主任讲完这句话,就看见坐在第一排的魏大海举手。系主任以为他要做做检讨,让他上台来。在全系同学的注视下,魏大海一瘸一拐地走上讲台,对系主任深鞠一躬,朗声说道:“杨老师,您刚才这个处分通知有个问题。别的我都认了,但是您不能因为我是从球迷队伍里冲出去打人就说我是一球迷。我是咱系主力前锋,是球员,不是球迷,这个您可千万不能弄错。这是个名分。” 会场顿时哄堂大笑。系主任被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从此以后,魏大海的外号就成了不是球迷,后来大家嫌麻烦,干脆直接简化成球迷。每次有人叫他球迷,魏大海就不乐意,说你丫才球迷,你们全家都球迷!老子是球员!可是没人理他这个,球迷这个外号就这么流传下来。 想起大学时候这些飞扬的青春,刘洋忽然感觉有点伤感,那些日子好像就在昨天。可是今天,他已经要戴着不同的面具去面对各种各样的人,曾经的朋友们都已经各奔东西,那样淋漓的欢笑和泪水好像都已经那么遥远。还好,球迷要来了。刘洋感觉每次见到他,就好像回到大学时代。 周六,两个人在五道口见了面。球迷几乎和上学时候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毕业的时候因为四级作弊被抓住没拿到学位证,他干脆也就不要了。回了家乡天津,这个学了四年计算机的大学生从事的职业居然是一个光荣的城管。刘洋每次想到这个都觉得有点对不起球迷,说到底那次打架是为自己出头。而要不是那次处分,不是那次大会上跟系主任说俏皮话,也许四级最后一次考试不会偏偏抓了他一个人。当时,很多人都在抄,也都过了。每次提起这些事情,刘洋心里都有点难受。球迷倒是无所谓,他对刘洋说,你以为你当个小白领挺牛逼啊,天天还不是在客户面前装孙子。我跟你说我们城管是中国的海军陆战队,是大爷中的大爷,大爷中的战斗机。你都领会不到的那种境界…… 老同学见面,话题离不开女人。刘洋忍不住虚荣,拿出手机里那天和徐子若吃饭时候假装发短信偷偷拍下的一张照片给球迷看。说这姑娘自己现在很有戏,距离胜利不远了。球迷也赞叹不已说这样的姑娘怎么能落在你手里老天不开眼啊。刘洋嘿嘿的乐着说只是有希望只是有希望。球迷说有希望就够牛逼的了,赶紧请客,西单翅酷,废话少说。 球迷惦记西单翅酷惦记好久了。上学那会儿他们经常去北大西门吃烤鸡翅。球迷一个人十五串起。后来回天津了听说西单翅酷比西门烤翅火得多好吃得多,就一直在网上说下回来北京一定去尝尝。刘洋对这个哥们就亲兄弟一样,说请客还不是一句话。两个人站在路边准备拦车去西单。但是刘洋却忽然想起网上说翅酷生意太火不提前预定基本没座。他打了个电话查了翅酷的电话。打电话过去一问,果然没位子。两个人有点郁闷,这时候刘洋想起上次在地安门和徐子若吃的烤翅,子若说,好像那里的烤翅以前和西单翅酷是一家的,味道也差不多。于是刘洋带上球迷,打车直奔地安门。 两个人坐下点啤酒点鸡翅,拉开架势开吃。球迷特意点了BT辣,吃得满头是汗,还赞不绝口地说好吃好吃。刘洋你发什么呆你怎么不吃啊,装什么秀气啊!嘿说你呢你丫看什么又有美女裸奔吗? 刘洋没理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外走进来的两个人。徐子若和张彦,牵着手,亲密无间地走进店来。 说实话,刘洋带球迷来这里的时候,心里是抱着点期望的。上次吃饭的时候,子若提到她家就在这附近,也提到自己经常来这里吃烤翅。刘洋自以为是地期望能在这里偶遇子若,甚至想象着如果遇见,当着球迷的面邀请她一起吃饭,自己该是多么有面子。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期待中的偶遇发生了,结局却完全和自己想象的不一样。刘洋又尴尬又羞愧又伤心又绝望,呆在那里百感交集,各种念头飞一般在自己脑子里盘旋。 这时候子若看见了刘洋,拉着张彦走过来打了个招呼,说这么巧你也在这儿。刘洋勉强笑了笑,说是啊,你跟男朋友来吃饭啊。然后又站起来和张彦握手。张彦看着这个在酒吧见过一次的男孩,在日光下好像比酒吧里更加帅气了,他客气地和刘洋握握手,说咱们又见面啦。子若听到刘洋的问题的时候,脸在一瞬间红了一下。也许她想起了在机场跟刘洋说的那句我们分手了。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对刘洋笑笑,也对球迷笑笑。说你们聊,不打扰了。拉着张彦去了另一桌。 球迷在他们寒暄的过程中认出了徐子若是照片上那个女孩。又打量了一下她身边的张彦。轻轻地叹了口气,对刘洋说,喝酒吧哥们,啥也别说了。 《北京俗事录》 第37节 42.张彦 项目合同终于签了下来。这意味着张彦和韩东鸣的合作成功走出了第一步。与此同时,韩东鸣那个空壳的公司,以张彦为总经理,和张彦原先的公司挂靠协议也已经完成,一切顺风顺水。这天晚上,张彦和韩东鸣进行了一个小型的庆功宴,去的人除了他们两之外,还包括张彦从上海找来的设计师预算师材料师等,以及北京的施工团队负责人。为了子若顺利地进行工作,他还专门带上了子若,想让她借这个机会和团队成员熟悉起来,便于以后的协调工作。宴会定在霄云路梧桐。这是个环境好到令人发指的餐厅。韩东鸣当然不能用老板或者同仁的身份出现在这种场合,他只是作为客户身份出现。为此他专门晚到了一会,打算和大家喝杯酒,就离开。 这天张彦很开心,事业迈出了第一步,身边陪着美丽的子若。他实在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幸福。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他还是会经常为了韩东鸣背后那个神秘的前妻忧虑,因为他知道其实最终决定胜负的就在于韩东鸣能不能搞定这个前妻。但偏偏这件事情完全不在他掌控的范围内。张彦十分害怕这种决定性问题自己无法控制的感觉。但毕竟在这个场合,当所有人用信任的目光注视着他,当大家端起酒杯一同高喊为胜利干杯的时候,张彦沉浸在这种兴奋之中,可以暂时忘记那些揪心的困扰。他牵着徐子若的手,和每个人碰杯,说着一些言不由衷却不失真诚的激励的话。在他看来,这个团队所拥有绝不仅仅是这一个项目,而是一片广阔的未来。 韩东鸣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张彦替大家介绍了这位“客户”。韩东鸣带着老练的笑容同样给每个人敬酒,并十分关切地了解每个人的情况。当最后敬到徐子若的时候,张彦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徐子若,以后将在公司担任我的助理,负责整个项目的协调工作。这是韩总,是S公司总裁,也是我们这个项目的客户我们的上帝。说到这里,他却发现韩东鸣的脸色稍变,再转头看子若,子若嘴角带着笑容,却和平时顽皮的浅笑完全不一样。 子若举杯和韩东鸣相碰。淡淡地说,韩总,好久不见。韩东鸣有点尴尬,但还是礼貌地说,你好徐小姐。张彦,徐小姐我们以前认识,她是我以前一个朋友的好朋友。我一直不知道她名字。不过这么美丽的小姐我是不会忘记的。呵呵。 子若喝了酒,冷冷地说,谢谢韩总夸奖,你认识的美丽的小姐可不少哦。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张彦忙站起来打圆场说,原来你们认识啊,世界真小。来,那再喝一杯。韩东鸣笑笑不再说话,又举杯向子若示意了一下,喝完一杯,到旁边和别人说话了。张彦小声问子若,你怎么认识他的?干嘛说话这么不客气。子若阴沉着脸,半天才说,等回去给你细说吧。他是李楚以前的男朋友。 张彦稍稍放了心,只要他不是子若以前的男朋友,这事还不算太复杂。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韩东鸣敬了一圈酒,推说自己还有饭局,离开了梧桐。留下的年轻人们喝了很多酒,酒喝多的时候,又说了很多相互鼓励的话。到9点多,张彦有点头晕了。但精神一直很亢奋。子若静静地坐在他身边,若有所思的样子。9点半,张彦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显示,乐乐。他小声告诉子若出去接个电话。一个人走到院子里。 “张彦,你到底在北京忙什么?还回不回来了?”一接通就听见乐乐的声音在喊。 “我…”张彦今天心情特别好,十分需要有个人分享,偏偏子若好像因为韩东鸣的出现有点不开心。而事情的真实细节,他也不太好跟子若全说。这时候他忽然觉得该到了把惊喜给乐乐的时候,张彦接着说,“乐乐,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啊,我快烦死了。我们单位杨红又去香港shopping啦。你赚不到钱不说,现在连人都没影子啦。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在北京有了自己的公司了,有了自己的项目了,再过最多2个月,这个项目做完,你猜我能赚多少钱?”张彦说着自己有点兴奋。 “多少钱?你那点提成,最多两三万啦。还不够我去趟香港….”乐乐嘟囔着。 “一百万,乐乐,你知道吗?成功的话,我会赚一百万。你记得我说的吗?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张彦……你没喝多吧?”乐乐有点不敢相信。 “没有。”张彦压抑着兴奋把项目的大概情况告诉了乐乐。 “张彦,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乐乐好像有点想哭,“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亲爱的,你真的…太好了。我想你,真的。我特别想现在这个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跟你分享你的幸福,我知道这对你是个重要的时候…” “谢谢亲爱的”张彦也有些感动,他想起以前刚工作第一次拿到工资,第一次有了提成,那些时刻乐乐都陪在他身边,那时候他们没什么钱,但就拿着那第一笔工资,第一笔提成,去吃次西餐,去玩一次嘉年华,那样简单的快乐和满足。后来乐乐的物质需求越来越多,越来越难以满足。这样的快乐越来越少。今天这样的时候,他再次感觉到这种和她分享成功的幸福。张彦突然想起了他们曾经的很多点滴。 接完这个电话时间已经比较晚了,大家又聊了会儿,就散了。张彦和子若打车回东直门。虽然现在他已经不属于原来的公司,公司在如家统一订的房间已经改成他自己付钱,但他习惯了那里,一直也没有换地方。 洗完澡张彦问起子若韩东鸣的事情。子若趴在床上,轻轻地说:“他是李楚以前的男朋友,李楚没毕业去实习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我那时候见过他几次。他们前后折腾了3,4年,李楚后来发现他是结了婚的,还是飞蛾扑火地等着他,最终他离婚了,李楚以为自己终于等到了。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他很多女朋友中的一个。” 沉默了一会儿,子若又说,“张彦,我从来没问过你工作上的事情。但是我不喜欢韩东鸣这个人,我总觉得要做事先做人,如果连基本的道德品质都没有的人,无论做什么事情,可能都不会真的成功。我也不是劝你,他是你的客户,现在社会谁也不会因为客户人品不好放弃赚钱的机会。但我自己,不想参加这个项目了。也希望你理解。另外,别在李楚面前提起这个人。好吗?” 张彦看着子若,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点点头。张彦一直觉得,女人和女人之间很少能有真正深厚的友情。就像男人那种生死之交。张彦看到的女人之间可能亲密到上个厕所都会牵着手一起去,但真正遇见问题,女人之间的友谊并不那么牢靠。在他看来女人都比较仔细敏感,比较在乎比较计较。两个女人相处起来没有问题才算奇怪。不像男人,张彦记得上学的时候跟两个哥们,几乎没分过你我,钱永远在一起花,没算过你多我少。有一个哥们家里困难点,经常是三个人出去玩张彦和另一个出钱,那孩子空手去,他们彼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开心就好。张彦觉得,对女人来说,这种事情是不可思议的吧,即使愿意为对方出钱,心里也不会完全不当回事。但是在北京,李楚和徐子若让他见到了他概念以外的女人的友谊。这两个女孩,相互没一句正经话,见面就互损,但从她们只言片语,一点一滴,张彦就是感觉她们类似自己概念中男人的友谊。她们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好像从来没有一点相互的计较。到今天,子若仅仅为了那个人曾辜负过李楚,就毫不犹豫放弃了她找了几个月没找到的工作。而根据张彦猜测,连电话费都交不起的子若,目前好像全靠李楚在维持着生活。 张彦思索着,子若和乐乐的面孔交错着出现在心中,不一会,韩东鸣那个不知道面孔的前妻,又像一团黑影,挤了进来占据了子若和乐乐的位置。北京的夜空没有星光,却有远处照亮天际的霓虹。张彦望着窗外,听着怀中子若平静的呼吸,感到异常的冷清。 《北京俗事录》 第38节 43.丁渐 丁渐进家门的时候,高娓正在厨房手忙脚乱地做一锅骨头汤。看见丁渐进来露出了一丝喜悦但随即又掩盖起来。丁渐走进厨房看见满桌满地的狼藉又好气又好笑。在他看来做骨头汤几乎是最简单的了,除了掌握好火候,其它没有复杂工序也不需要太多的原料,丁渐实在不知道高娓怎么能做个骨头汤能把厨房弄成这样。高娓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对丁渐说: “我实在搞不定了还是你来吧。这锅汤平均每1分钟就漫出来一次,我就得把火关了,等它平静下来,再开火,一分钟又漫了,我再关,再等一会儿…可愁死我了。” 丁渐实在忍不住笑了,他说高大小姐你就不会用小火吗?只要开火就一定要开到最大吗? 高娓也忍不住笑了,两个人多日的冰冻好像在这一刻有一点融化。她试了一下小火,果然,汤不再随时漫出来,保持着嘟嘟冒着小泡的状态。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原来就这么简单。 #奇#丁渐走过去看了看锅里漂浮着的白色沫子。边收拾桌上的狼籍边对高娓说:“生活有时候也是这样的,不是始终要靠大火才能解决问题的。有的时候看似没那么热的小火,才会解决问题。你只会用大火甚至没有小火的概念,是因为你以前只做过一道菜,煎荷包蛋。但生活不光是大火煎蛋的,有的时候还需要煲汤。算了好像我又开始说大道理了。不说这些了。你知道吗?煲汤的时候第一次烧开的水是要倒掉的,然后再换一锅水,才开始算是汤。因为骨头洗得再干净,还是有很多脏东西和血,你看上面浮着的这些沫子,就是脏东西。不倒掉的话,煲出来的汤味道也会难闻的。另外,煲汤的时候开始是不用放盐的,你做这一大锅,以后每次只有热一部分,这时候再放盐。我不知道广东人怎么煲汤,据说很多讲究,但我知道的,就这么点程序,煲汤最简单了。” #书#说着这些,丁渐把锅端到水池旁把一锅热气腾腾的汤水倒掉了。重新冲洗了骨头,再换上新的水,放回天然气灶。然后利索地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高娓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一切。 #网#丁渐蹲在地上用布擦汤漫出来的水迹时,又感到一阵头晕。差点坐倒在地上。到这一天他已经在医院守了三夜。今天护工可以开始看护,不用他守夜了,所以早点回来想给老爷子弄点可口的食物。看到高娓煲汤他倒是挺意外,高娓平时几乎不进厨房一步的,能想起骨折的病人需要喝点骨头汤进补倒是不容易。丁渐站起来摇了摇头,仿佛把头晕的症状甩走。然后把自己买回来的鱼洗干净,开始用油煎,准备给老爷子做条干烧鱼,这也是老爷子平时最爱吃的菜。看见高娓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他像往常一样随口对高娓说,你出去吧,煎鱼油烟大,一会儿你头发衣服又一股味儿没法闻了,厨房里也热,你在外面等会儿,做好了我们一起去医院。 高娓站在原地看着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躲出烟熏火燎的厨房。她低声地说,丁渐,我忽然觉得,好像这么多年确实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好像什么都不会。离开你我真的有点害怕。丁渐听到这句话心里有点颤抖,他回过头看着高娓,忍不住说兔兔咱们别吵了,好好过日子吧。我一定会尽我全力让你幸福。 高娓沉默了一会,表情变化不定,最终不知想起了什么,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说我有点害怕是因为我习惯了你的照顾,但我真的不爱你了,没有那种感觉了。我想还是想分开一段时间我们都再想一想吧。我在这段时间不和别人来往,我只是想想清楚自己的感情,我不甘心就这样柴米油盐过一辈子。 说完这些话,高娓转身出了厨房。丁渐叹了口气,默然的翻弄锅里的鱼。丁渐不明白高娓到底要什么,爱情?到底什么是爱情?相濡以沫这么多年发自内心的照顾和宠爱,不是爱情吗?难道真的只有热恋时候的激情,才算爱情? 晚上在医院看老爷子吃完饭,陪他又聊了会儿。老爷子精神好了不少,一劲儿地催丁渐回家睡觉说他这些天累坏了。丁渐和高娓一起出门回家。高娓打开电脑上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丁渐洗了个澡,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丁渐再次见到叶小然,是在后海羊房胡同的厉家菜。丁渐早就听说过这家餐馆,据说是御厨世家,做宫廷菜的,价格吼贵。丁渐还真没来这里吃过。他没想到这里居然是个外表毫不起眼的小院,甚至没有任何招牌和标志。小然倒似对这里很熟悉,领着丁渐熟门熟路地进了屋。小然一段时间不见黑了一圈,据她说是在希腊晒的日光浴晒成这样的。不得不承认,黝黑的皮肤让她比以前更性感了一点。但丁渐对此毫无感觉,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身材完美的女孩在丁渐心目中始终像个男人。 没等丁渐开口,小然抢先问他, “你跟你媳妇儿怎么样了?”小然托着腮看着丁渐问,“我现在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你这么关心这个干嘛啊?我跟我媳妇儿怎么样了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丁渐跟女孩说话总是比较温柔,用高娓的话说,只要一跟女的说话语调都不一样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对小然总是没好话。 “太有了!”小然表情永远没心没肺,“你媳妇儿不是跟我暗恋的人看电影吗?她是我主要竞争对手啊。” “我靠…”丁渐有点无语,“你还惦记着那男人呢?那就是一男小三儿好吗?这样的男人你还暗恋呢?你行不行啊?” “那怎么了?”小然说,“我出国转了一圈儿,算是把这事儿想明白了。大叔,你婚前谈过几个女朋友,不算你媳妇儿。” “两个。”丁渐莫名其妙地回答。 “那你看,你媳妇儿也没因为你婚前有过女朋友不跟你结婚吧?所以,我想明白了,我暗恋他,还没开始,他还不能为我负责,所以我也不能全怪他。等他真从了我,再守身如玉就没问题啦。”小然得意洋洋地抛出自己的理论。 “你觉得是这么回事儿吗?”丁渐有点郁闷,他实在觉得这姑娘有点差心眼儿。 “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跟我说说,你喜欢这个男人什么?”丁渐问,他实在有点想了解这个高娓所谓“爱上”的男人到底有哪一点吸引女人。 “恩…”小然仰起头若有所思地说,“我喜欢他成熟稳重,偏偏在很多瞬间又像个孩子。你知道吗?女人有的时候也会把男人当孩子宠爱的。我喜欢他总是风度翩翩,举止得体,喜欢他有自己的事业,而且喜欢他投入工作的样子。虽然他还没我有钱,但是我就是喜欢他为自己事业努力的样子…” 听了半天,丁渐简单总结了一下,成熟却又带孩子气,有事业,努力工作。也许这样的男人确实对女人有很强的吸引力吧。丁渐客观的分析,存在即合理,这个男人能吸引高娓能吸引小然,必然有他优秀的地方。这一点丁渐不得不承认,生活永远不是电影里那样,好人的敌人就一定是坏人,而生活中人绝不能用简单的好坏来定义。每个人都是个复杂的个体。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这一切丁渐都承认,但不管怎样他就是有一种直觉这个男人并不是真正的优秀,凭良心说丁渐绝不是因为他和自己的老婆暧昧,因为敌意才有这种感觉,但他就是无法摆脱这种直觉。 “喂,你到现在还是没告诉我,你跟你老婆怎么样了?”小然的声音打断了丁渐的思考。 “就那样吧”丁渐苦笑,“不好不坏呆着,以后还不知道?” “你没跟她离婚吗?”小然好像有点不可思议。 “没有”丁渐并不想多谈自己的感情。 “那太好了,一定是她痛改前非。和他断了关系了。我就想着这种结果最好。你媳妇儿回你身边,我暗恋的男人回我身边。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男人,知错就改的话你会原谅她的。来,为这个咱干一杯!”小然兴高采烈。 “她好像也不算是断了回我身边。好像也没知错。”丁渐不得不再次苦笑。 “那到底是什么路子?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墨迹可急死谁了!”小然瞪大了眼睛。 丁渐简单说了他和高娓现在的状态。他不愿多说,只说了几句。小然已经急了。 “我靠!你媳妇儿怎么这操行啊!既不认错也不离婚,然后你还就这样忍着?你是个爷们儿吗?” 说完这句话她发现丁渐脸色变了,认识丁渐以来她总是和丁渐斗嘴吵来吵去。但从来没见丁渐表情如此严肃过。丁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你不了解我的生活,也请你不要随便评价我的生活。” 小然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会有这么认真的时刻。从他眼睛里好像除了认真还有伤痛尊严和坚持。她也第一次有点慌乱的说,对不起,也许我说错话了。但我真的觉得… 丁渐没等她说完,打断她说,你不了解我的生活和我的感情,别说这个了。 谈话由此陷入沉默,过了很久,小然开口问丁渐, “我告诉过你,我到现在还是处女,你相信吗?” “也许吧,跟我有关系吗?”丁渐心情很不爽,也不知道为什么小然又说起这个。 “你知道为什么吗?我跟你说过,我妈是个很有钱的女人,一个女强人,强到大多数人都要仰视她。而我父亲,是个普通的大学教师。呵呵,也许每个女强人的男人都会有类似的困惑吧,女人太强会让自己在爱人面前找不到男人期待的成就感和被女人崇拜的满足感。于是他选择了在一个更弱的女人面前满足自己的成就感。我6岁的时候放学回家,看到了他和小保姆…是个很俗的故事吧?但这件事情可能影响了我的一生,首先我对男人保持着无比的戒备和敌意,这也是我为什么到今天还是个处女。其次我决不接受背叛,痛恨背叛。这也是我刚才对你媳妇儿有点激动的原因。最后我也永远不想变成一个女强人。我宁可做个没心没肺的小女人。”小然难得会这么安静地说一段话。 “…”丁渐也有点沉默,过了会儿说,“那你觉得你暗恋的男人…” “他没老婆,你可以说他是小三儿,但他没有背叛。背叛的那个人是你老婆。”小然平淡的说,“这就是我的想法,但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而他背叛我的话,那我一定用我全部的力量去报复。” “好吧”丁渐不得不承认,不管怎么样,小然对生活有自己的态度,也是需要自己尊重的。“我也不随便评价你的生活,但今天你真的让我改变了一些对你的看法。我们为各自的生活喝完这杯吧。” 喝吧,小然说,上帝保佑吃饱喝足没事儿蛋逼的孩子们吧。 《北京俗事录》 第39节 44.刘洋 球迷回天津的前一天晚上,陪刘洋喝了一晚上的酒。两个大男孩都喝多了。刘洋把第一次见到子若开始的事情断断续续地告诉了球迷,说到最近刘洋自己都有点绝望,看来那天子若跟自己说的分手了可能仅仅是句谎言。球迷,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死了心吗?球迷看了看他,挥着手说,再找她聊一次吧,没啥丢人的,说清楚,起码算是自己努力过。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后悔。 送走了球迷,刘洋觉得偌大的北京又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他从北京站茫然地一路向北,路过一家家喧闹的店铺和漠然耸立的高楼大厦。他拿出电话,犹豫了很久,还是拨通了子若的电话。子若在电话里的声音依旧,但却让刘洋感觉那么遥远。子若说,好的,那还去那家烤翅店吧,我请你。 刘洋第三次来到这个胡同里不起眼的烤翅店。三次心情截然不同。第一次是充满欣喜,第二次是遭遇打击,这次呢?他怀着未知的心情走进店门。子若已经坐在那里等他。刘洋尽量想做出一点轻松的样子,他故作轻松地笑着跟子若打招呼。子若也回报以微笑。 尽管想了无数次该怎么向子若表示,当真正坐在子若对面的时候,刘洋发现自己其实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说到底自己仅仅是个暗恋子若的男人。子若也从未曾给过自己任何承诺。哪怕子若曾经告诉他她和张彦分手了。而其实他们还在一起,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可以开口问一问子若到底和张彦是怎么回事。他只能装作不经意的聊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最终还是子若自己说出了刘洋问不出口的话题。子若好像总是能体会别人在想什么,也总是很善意地替你说出你想说的话。子若说: “刘洋,我知道你约我出来,是想问问我和张彦的事情。其实我这个人生活得挺简单,说话也很简单。我上次告诉你我们分手了,是因为当时我真的觉得我们分手了,他回了上海,我完全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到他。后来某一天他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于是我们又在一起了。其实我本来没有必要跟你解释这些事情。但是我知道你喜欢我,我还是习惯把事情都说清楚。我不能给别人什么的时候,我不喜欢浪费别人的时间。你对我的感觉我看得出来,上次我告诉你我没法说yes也没法说no,但这次既然我和别人在一起,我想我还是要坦诚告诉你了。” 刘洋心里突然觉得一阵痛楚,心疼这个词他从小听见过无数次,一直觉得是一个夸张或者比喻的修辞手法。这一刻他忽然明白原来心真的会疼,是一种实实在在的感受。他点了点头,试图为自己保持一点尊严: “恩,上次我也说过,我喜欢你,但就像看着一朵美丽的花,不是非要摘下来才是目的。你有你喜欢的人,我挺替你开心的…” 说到这儿他语句有点混乱,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子若笑了笑,接着说: “虽然这样的话未必是真心,有点像台湾电视剧台词。但我真的还挺感激你的。违心地说这些话同样会让我觉得感动。不管怎样,希望还是朋友,还有机会见到你。” 刘洋低头喝了口酒,又问,那你们现在怎样?你幸福吗? 子若笑笑,说,幸不幸福谁也说不清楚,但有的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就没有办法。是吧?说实话我和他并不是很顺,他家在上海,以后怎样谁也不知道。他现在跟一个叫韩东鸣的人合作做一个项目,我又特别不喜欢这个人。以至于我也没法和他一起工作。谁知道呢? 韩东鸣,这个名字在刘洋脑海里一闪而过,好熟悉的名字。他想起了那个周瞳的房产证,想起了那天夜里周瞳喝多了呼喊的声音。这些事情他当然不好告诉子若。他只能安慰子若说,其实每个人都有烦恼,关键还要看自己的心态。想开了,很多事情都不算太坏。咱们还是乐观点儿,你看,我对你,还没开始就没有机会了。我不也乐呵呵的。 “呵呵”子若看看他笑着说,“好吧,为了乐呵呵的生活咱们碰一下。先别管明天会怎样了。” 回到家里,刘洋有点恍惚,希望的彻底破灭让他觉得异常地绝望。他连澡都懒得洗,缩在被窝里呆呆的抽烟。手机响了,在这个安静的夜里显得那么的刺耳。但陷在孤独里的刘洋,却好像看见了一颗救命稻草。也许是子若,也许她还有什么话对我说,也许还有什么变化。他从床上跳下来飞快地抓起手机。 电话确是父亲打来的。他简单地告诉刘洋,母亲冠心病再次发作入院,需要第二次手术。父亲最后为难地隐约表示,这次需要去济南做手术,手术费用可能会比上次更高,除去公费医疗的部分,自己可能还要承担4万元。家里积蓄在上次手术花得差不多了。现在也在找亲戚朋友借点。父亲最终也没有说出来后半句话,但刘洋心里清楚身为儿子这种时刻他需要尽一点自己能尽的责任。这一刻徐子若已经完全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打开存折,上次给了家里5000,这几个月上班,还在试用期,薪水只能拿70%,也并没有存下多少。母亲,母亲。想到上次在病房里看到的骨瘦如柴的母亲,就觉得一阵心酸。刘洋在这一刻深深地感到了自己的无力。服务养育了自己20多年,在这个需要的时刻,做儿子的几乎无法回报父母一点。他恨不得能替母亲承担所有的病痛,恨不得能立刻回到母亲身边,去照顾她,带着自己该尽的责任,当然,包括钱。这时候刘洋想起了丁渐说过的话。“我工作,就是为了有能力让父母,让自己爱的人幸福。”刘洋,你有这个能力吗?他痛苦地质问自己。 刘洋给球迷打了个电话,这可能是他在这个关键时候唯一能想到的哥们儿了。球迷听说借钱,连原因都没问,就说,我这里一共还有6000,你先拿去。够吗?不够我再帮你想办法借点儿。刘洋苦笑,自己想借的可能有点儿多。他怎么好意思让球迷再帮着借别人的。他只能说谢谢哥们儿,够了。 放下电话他无力地翻查着手机里的号码簿,一个个看似熟悉的名字,在这种时候好像全没法张口。这一刻他才明白什么是朋友。当你真的遇见困难的时候,你会觉得哪些人是你完全可以依靠的?也许丁渐是他最后的希望,这个领导虽然私下和刘洋交往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时刻刘洋只有看到他的名字的时候才感觉到一点莫明的信任,好像这个人,即使从没有站在离你那么近的地方,但当你需要的时候,却会感觉他其实很近。 但是,毕竟是同事,是领导。借钱,尤其是这么多钱,别人会怎么想?刘洋还是犹豫了。最终他还是觉得面子之类的事情,和母亲比起来没那么重要。就在刘洋准备打通丁渐的电话时候,他又看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赵东。 《北京俗事录》 第40节 45.张彦 张彦坐在宾馆里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自从项目走上正轨按部就班的进行以后,他的大多数精力放在寻找下一个项目上。张彦始终记得自己的目标,绝不仅仅是这一个项目,这只是一个开始,他想把这个事业继续下去,必须要在这个项目结束之前找到下一个项目。否则这帮临时聚集起来的人,将会回到上海继续自己的工作。眼前看似繁华的一切,将烟消云散。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张彦感觉举步维艰,没有渠道,没有关系,只能靠自己一点点寻觅。按照在上海的经验,张彦选择了通过物业公司和代理公司曲线寻找客户。因为这些公司会先一步知道客户在寻找新的办公区的信息。现在通过网上查到的上游公司信息,一家一家打电话过去沟通。但这种从零开始的沟通异常地困难,通常电话到了前台就被堵了回来。他甚至很难和真正想沟通的目标对上一句话。 又一次被小前台以“陈总很忙,没有预约的话我没法给你转,你是他朋友的话可以直接打他手机。”的理由挂断了电话,张彦苦笑着点了根烟,靠在沙发上一声长叹。忽然很想子若想在就在身边,能给他一个拥抱。 子若因为韩东鸣的原因拒绝了加入这个项目的工作以后,又开始自己找工作。这一次居然很快找到了一个还不错的工作。那天晚上张彦陪着徐子若,叫上了李楚,三个人在巴国布衣吃了顿饭庆祝子若的新工作。说实话张彦还是期望子若能和他一起工作,但既然自若已经如此选择,张彦也只能尊重。而乐乐仿佛自从知道了那可能拥有的一百万,对张彦的态度完全转变了。从以前的一个月不联系,变成了两天一个电话,语气之中也少了苛求多了温馨。这反而让张彦开始后悔那天喝了酒太兴奋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她。她的电话经常让张彦在子若面前很尴尬,每次只能站起来走到一边去接听。好在子若仿佛并不在意,也从不多问他,只是静静地等他接完电话回到自己身边。 子若上班以后,张彦的白天就总是一个人在房间打电话,或者一个人奔走在陌生北京街头去看项目现场,去联络联络代理公司。而韩东鸣那边似乎成竹在胸,丝毫没有担心过他那个前妻会发现他的猫腻。这种态度也感染了张彦,让他不再那么紧张。有的时候张彦会感觉韩东鸣这个人有一种特殊的能力,一件看似不靠谱的事情在他那里永远显得很靠谱,他有种让人安定下来相信他可以搞定一切的感染力。张彦始终觉得每个人身上都有值得自己学习的地方,他也很善于发现哪怕不那么优秀的人身上存在的优点。 张彦抽完烟,拿起自己的笔记本,准备打下一个电话的时候,手机却先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提示,李楚。张彦接通了电话,李楚的声音通过电话好像和现实中比起来更加慵懒。她慢悠悠地说: “张公子,最近在哪发财啊?我们这儿的姑娘都想死你了,问你怎么都不来玩儿了。” “呵呵”张彦笑笑,“别说得跟夜总会妈咪似的,你找我?” “恩,我就不能找你啊?妈咪怎么了?妈咪也是从小姐混过来的,爷爷都是从孙子混过来的。我强烈抗议你歧视妈咪。” “哈哈,行了别贫了,我贫不过你。找我什么事啊?”张彦说。 “好吧说正事儿。子若姑娘快过生日了你知道吗?”李楚语气依然有气没力。 “啊?我还真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我这是专门来拯救你的。你想想你到时候还不知道子若姑娘还不得跟你家庭暴力啊?10月2日,记住啦。到时候一起吃顿饭吧。饭店我帮你订好,你买个蛋糕。子若爱吃21cake的。先别告诉她,咱们给她个惊喜。” “好啊。”张彦实在觉得李楚是个体贴的姑娘,“没问题,真谢谢你替我想这么周到。” “咳~”李楚说,“这会儿开始客气啦?我是替我姐们想得周到。你真别臭美。行啦就这事儿,张公子你忙吧奴家退下了。” 挂了电话。张彦开始想给子若买什么礼物。上网搜了一圈儿,最后选了一瓶Chanel的Chance香水,中文名居然叫邂逅,张彦一眼就喜欢上这个名字。就买了下来。这个时候张彦忽然意识到漫长的夏季已经过去,马上要到十一了。而自己,已经在北京呆了快2个月了。这两个月改变了太多的事情。他的生活发生了太多的变化。想起子若,他会觉得他们已经认识了一辈子。原来,才两个月。张彦看了看窗外的天,北京的秋天天高云淡,他又想起那天从上海出发,飞机冲破阴云后头顶阳光灿烂的天空。张彦想,但愿,一切都灿烂起来吧。 装修的项目虽然前期漫长而枯燥,但一旦进入施工,其实也就是一个月多点。张彦在意识到十一快到了的时候,也同时意识到,项目快要结束了,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然而,下一个项目,在哪里?韩东鸣,会不会真的像他承诺的那样滴水不漏地完成这个项目,不会出任何意外?这些问题在张彦脑子里纷纷扰扰。但他很快想清楚,自己控制不了的事情不用多想了,现在自己能控制的,就是全力以赴,找到下一个项目。 46.丁渐 老爷子终于出院了。除了固定用的钢钉还留在手臂里,需要半年后手术取出,其它一切情况良好。丁渐心里算是放下一块石头。但他的石头还太多,高娓坚持要搬出去思考半年,而这段时间家庭和医院两处占据了他太多的精力,不可避免的让他本来就已经不堪重负的工作变得更加难以支持。他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地参与把控每个项目,于是,问题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又是那个曾经出过低级错误的下属,又是一个同样低级的错误。他和客户约定了一个需求文档评审的时间点。而那一天他家里有了点事情需要请假。他打了个电话给丁渐请假,丁渐对于下属请假始终抱着比较宽松的态度,他总是可以理解每个人都有些自己的事情,而工作毕竟只是生活得一部分。而且目前的工作制度决定,有些事情你不请假真办不了。比如丁渐买房子的时候,他就发现房产局的每一个手续都必须请假,因为房产局的大爷周末不上班,平时,他们上班比你晚下班比你早,你要不请假你真没法弄。这就是中国特色。 丁渐不假思索的给他的请假单签了字,这件事本身没有问题,但问题在于,这个叫黄楠的傻B下属,他既没有通知客户评审时间改期,也没有告诉丁渐让他想法安排别人去。于是这么简单一件事情就变成了客户在那傻等,丁渐毫不知情,最孙子的是这丫挺的请完假还把手机给关了。直到下午4点客户彻底等崩溃了,打不通他手机把电话打到公司丁渐才知道这件事。可是所有相关资料在黄楠那里,丁渐也没法替他去和客户沟通,而且丁渐也完全联系不到这个人。客户先疯了,在电话里扔下一句你们要不想干我们可以找别人。就把电话挂了。丁渐也疯了,他可以接受他的下属能力不强,但绝不能接受他们对工作没有丝毫的责任心和认真的态度。 《北京俗事录》 第41节 第二天的部门会上,丁渐怒了。他简要地说清楚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然后铁青着脸让黄楠给他一个解释。黄楠今年34了,北京人,年龄比丁渐还要大,进公司也比丁渐早,但能力一般,所以一直这样不上不下地混着。丁渐用了3年多的时间,从普通员工做到了部门经理,而黄楠这时候已经在L公司呆了快5年了。他属于标准的老油条了,干活不温不火,你也挑不出太大毛病,但也永远不会出彩。仗着资格比丁渐还老,据说还跟副总有一定关系,平时就是个不服管的主儿,经常会在办公室冒出些怪调。下了班从来不会加一分钟的班,倒数10秒,立即出门。丁渐刚进公司的时候他就是老大哥,所以丁渐也一直给他保留几分面子。但这次丁渐真急了,丁渐不认为这和这一段时间自己心情极度压抑有关,他的原则是对事不对人,他希望通过这件事情让部门每个人理解,无论如何,你需要有起码的工作态度和责任心。他在部门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这件事情,而不是选择以前表扬尽量当众,批评尽量私下沟通的方式。 当时黄楠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阴着脸只说了一句,我手机没电了。丁渐说,请假的时候为什么没有跟我说明和客户有约定,或者自己和客户说明一下?黄楠翻了翻眼睛,说我家里有事,走得急,给忘了。接着他又对丁渐说,丁渐,咱们也不能太惯客户这臭毛病,一个个都跟事儿逼似的,不就晚一天评审吗?他们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 丁渐心里怒火腾地一下上来了,他努力克制自己,心里告诉自己,越是生气,越不能当着这么多人再讨论这个了,不然局面很容易失控。他尽量平静地说,大家一定要明白,客户有的时候会很挑剔,会很麻烦,会很装大尾巴驴。但是客户依然是上帝,赵本山那个徒弟怎么说的来着?我们穿的衣服,鞋,袜子,裤衩,都是从客户兜里掏出来的。 大家哈的一声乐了。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丁渐这才又接着说:“别乐,话糙理不糙。大家都是打工,看在钱的份上,也要适当妥协。何况…”他话锋一转,“这件事情我还不觉得是客户的问题,是我们自己的工作态度问题。承诺的时间,没有完成,也没有任何交待。客户抱怨是正常的?你能说是因为客户太事儿逼吗?我还是说这两点,第一,发生问题首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别先盯着别人;第二,我允许工作中有错误,但决不允许因为不认真,因为不负责任产生的低级错误。今天就说这么多,大家自己想想,散会。黄楠你留一下。我们再聊聊怎么补救这个问题。” 大家谈论着离去,黄楠坐在那里一脸的不忿。没等丁渐开口,他先说,丁渐,你觉得这事儿至于吗?不就晚一天吗?多大的事啊?要什么补救啊?今天早点过去跟他们评审不就完了。 丁渐盯着他,半天,才说:“我现在告诉你几件事。第一,这不是晚一天的问题,是态度问题。第二,我留你下来是在大家面前给你留面子不想太明显批评你,并不是真跟你讨论怎么补救,怎么补救已经不用你操心了,从今天开始这个项目我自己来接手负责,你待会把所有的资料发给我。第三,你第一次犯类似错误,我不会这样,你连续第二次了,我只能认为你的态度根本就有问题。第四,如果再有第三次,就不光是不负责这个项目,其它的项目你也全部不用负责了。我说的你明白了吗?” 黄楠睁大眼睛看着丁渐,他没想到这个平时对他还挺客气看起来总是很随和的年轻人会这么严厉地跟他说出这些话。他最后一句甚至在警告自己如果再犯可能会炒了自己。瞬间他感受到了一种紧迫的压力,压力就来自面前这个自己以前甚至认为有点好欺负的年轻人。黄楠退缩了,他终于不再抱怨别人,低下头说我知道了。但眼神里还闪烁着怨恨。 丁渐不再多说只叮嘱他立刻把材料发过来。黄楠出去了。丁渐觉得一阵阵疲倦。这时候刘洋敲门进来,先简单汇报了一下RS项目的进度,和丁渐商议确认了设计公司最后定标意见书。他们一致认为选择A公司更好。丁渐让刘洋尽快把意见书交给商务部,开始走合同。聊完这些,刘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丁渐看出了他好像有什么为难的事情要说。问他有什么问题吗?刘洋想了半天,最后告诉丁渐,母亲又生病了,需要二次手术,过几天可能有需要请假回家几天。 丁渐宽厚地笑笑,说没问题,上次跟你说的那些不用我重复了,你也不用觉得抱歉。不过记得走之前把手头的工作整理清楚交到我这里暂时代理。别像黄楠那样稀里糊涂。刘洋笑笑说我不会的。丁渐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自己的信任。刘洋也确实是最让他省心的一个下属,替他分担了不少的工作。他又问刘洋还有其它问题吗?刘洋犹豫了一下,说没有了。 这天晚上丁渐忙到很晚,把黄楠那个项目的材料整理了一遍,准备第二天去客户那里用更好的方案补救坏印象。回到家的时候,已经11点了。高娓坐在电脑前面看电影,看他进门冷冷地说了一句,回来挺早啊?现在是不是彻底不在乎了,能晚点回来就晚点回来,不和我见面最好。 丁渐一愣,随即解释道,前段时间忙着医院照顾老爷子,堆了好多工作需要处理。 高娓说:“我知道你照顾我爸了,你不用挂在嘴边。怎么着,我该怎么感激你啊?” 丁渐感到心里一阵烦躁,一整天的工作已经让他疲倦不堪,他真的想回到家里能有一点温暖等着他。或者说,哪怕没有,别再争吵也好。 丁渐说:“高娓,我没有想表达这个,只是你质问我为什么回来晚我解释一下事实情况。我照顾你爸爸我也没觉得你应该感激什么的,是我应该做的也是真心愿意做的。每个人都有父亲,我看到你父亲疼爱你的样子就会想起自己父亲。我会觉得挺感动的有时候。我们能不能不吵架,不要我一进门就指责我?为什么大家不能心平气和呢?” “你觉得我指责你不对是吗?你明知道我们最近有矛盾,你做什么努力了吗?去照顾我爸你可能觉得没办法。这照顾完了,立刻又半夜回来。可是解放了是吧?你在乎我的感受吗?”高娓盯着他继续说。 “我再说一次,照顾老爷子我觉得是应该的也是愿意的。但是确实让我失去了一些时间,我的工作堆在那,我也没有办法。你以为我想加班到那么晚吗?我现在每天困得就想倒下睡觉,我颈椎疼的都头晕想吐,我不想早点回来休息吗?” “说来说去还是我欠你的了,累着你了,你辛苦了!”高娓又激动了起来。 “没人这样说。”丁渐无可奈何地苦笑,“你别不讲理好不好?” “我不讲理?你跟我离婚去找个讲理的好不好?我真的特别烦你明白吗?我一点都找不到以前的感觉,你对我一点都不好!我真的特别不幸福,我跟你在一起不幸福!我现在就搬出去!”说着高娓转头奔屋里拉开大衣柜开始收拾东西。 丁渐站在一旁怔怔看着她,心里忽然觉得一阵刻骨地刺痛。当你全心全意想让一个人幸福并为之拼尽全力的时候,她却对着大声喊出我跟你在一起特别不幸福。这种感觉就好像心脏一下子凝固,觉得特别的冷,冷到了骨头里。丁渐站了半天,轻轻地问,高娓,你真的那么想离开我搬出去吗? “是!”高娓喊道。 “那好,你别折腾了,你搬出去我不放心,你也照顾不好自己。家里至少东西你都用惯了什么都有。你例假肚子疼还能找到热水袋,你懒得做饭还有那些你爱吃的零食。你那么多化妆品衣服你都搬出去也没地儿搁,你喜欢泡澡租房子也没有自己家的大木桶。我搬出去吧,我不用带什么东西就一点衣服。我给你时间让你想清楚,半年以后,你给我个答案。”丁渐说这些话的时候有点想掉眼泪。他不知道如果离开还会不会再回来。他转头看看房间里的一切,床头他不同时期买给高娓的熊,挂在门口曾经写过“老公我想你”的小黑板…好像每一件都记载着太多的回忆。 高娓冷笑着看着他说好啊,那你什么时候搬? “我现在就走,过几天我回来收拾一次衣服就行。”丁渐说完,胡乱塞了两件T恤在自己的包里。从进门到现在包还没来得及放下。然后就转身出门。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高娓,高娓倔强地依靠在衣柜旁,也冷冷地注视着他。丁渐忽然觉得这个身影那么模糊,那一瞬间他记起第一次见到高娓,她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留着齐刘海的学生头,吃力地提着两个大包裹,站在一群新生中间,惊慌失措地打量着大学陌生的校园。那个女孩如此得较弱,眼神如此得无助,她站在那里,好像一个刚刚和妈妈走失的孩子。茫然地面对着陌生的世界。 丁渐关门的瞬间眼泪流下,他低着头走进电梯,走出楼门,走出小区。秋天的北京有一点寒意,在这样的夜里,马路上的灯火像长龙般延伸到未知的远方。偶尔还会有来往的车辆,带着一丝冷漠呼啸而过。 黑夜比我更早睡去 黑夜是神的伤口 你是我的伤口 《北京俗事录》 第42节 47.刘洋 刘洋坐在床上盯着面前的三沓人民币发呆。一共是3万。这里有球迷的6000,加上他自己的一点存款,凑够了1万,剩下的是昨天晚上从赵东那里拿来的。刘洋到现在也忘不了他从赵东手里接过那个厚厚的信封的时候的心情。那一刻他只觉得脸上烫得像火烧一样,手里沉沉的信封也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一阵阵加快。但最终他还是接过了那个信封,像做贼一样慌张地塞进自己的书包。他甚至还记得赵东微笑的圆脸上安慰的表情,他说别紧张哥们儿,这是你应该得到的,天经地义。说着句话时候他微张的嘴唇露出了一点的门牙,牙上有一小块黑黄色的烟渍。这一切纤毫毕现地出现在他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清晰。 说实话,刘洋在决定这些事前,是经过了痛苦的抉择的。他盯着手机通讯录里丁渐和赵东的名字思考了很久。最终让他决定的是他清楚如果选择丁渐,他短期内没法还清这笔钱。这实在不是一个小数目。而所谓就急不救穷,去找自己的上司借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归还的钱,刘洋实在觉得难以承受。于是他选择了赵东。昨天和丁渐沟通确认了设计公司的选择结果以后,刘洋稍微减轻了一点自己的心理压力,起码,他没有为钱做出选择,这还是个客观公正的选择。那一瞬间刘洋还忽然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改变自己的主意,眼前的丁渐让他感觉如此得值得信任。但最终他还是无法开口。从丁渐的办公室出来以后,他立即找了一个楼道里没人的地方打通了赵东的电话。电话里他告诉赵东,设计定标意见书已经确认选择他们公司,现在剩下的就是商务流程了。赵东在电话里一再表示感谢,并说好晚上请刘洋吃饭。 刘洋没有主动提到钱的事情,可能是他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晚上吃饭的时候,不出所料赵东再次拿出了一个信封,好像比上次的更厚一点。他后来说了些什么刘洋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当时他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那个躺在他书包里定时炸弹一般的信封。吃完了饭刘洋逃一般地回到了家。打开信封,看到两沓捆好的钱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意外,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刘洋咨询了一下银行,汇款的话还要花300块钱的手续费。于是他选择把钱全部提出来,准备随身带着现金回去。这是刘洋到目前为止经手的最大一笔现金。可是事实上好像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多,捆好的三沓钞票,看起来毫不起眼,但却像一座大山压在刘洋心上,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只有在想起母亲的笑脸的时候,他才觉得自己还有力量面对这面前的钞票。 敲门声想起来的时候,刘洋才想起自己还约了房东交房租。刘洋计算了一下时间,快该交房租了,又怕自己离开北京的这段时间,房东找不到他。于是赶在临走前约周瞳来打算先把房租交了。刘洋有点慌乱的把钱锁进抽屉。出去开门。 周瞳穿了一条黑色裙子,还是盘着头发,显得干净而成熟。刘洋见到她忽然就想起了那天夜里醉酒的她充满诱惑的姿态。他强行压制住自己的想象。礼貌地让周瞳进屋,给她倒了杯水。周瞳坐下,对刘洋递过来的房租看都没看就收进了包里。开口问刘洋: “还没到时间,怎么还有交钱的比收钱的还急的啊?” “哦,我母亲身体不好,明天可能要回趟山东老家。回来的时间不确定,怕您到时候找不到我,就想先给你交了,就踏实了。” “呵呵”周瞳笑着说,“你还挺实在的嘛。你母亲什么病啊?要不要紧?” “哦,冠心病。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当时恢复挺好的。医生说只要按时吃药应该不会复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又发作了,还需要手术。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得回家看看。” “唉,我父亲也是冠心病,多少年了。年纪大了心脏就是容易有毛病。你也别太担心。主要是平时要控制饮食,要控制高胆固醇、高脂肪食物,多吃素食。避免过度紧张或者劳累,另外也要控制血压。注意这些,应该还好。”周瞳说。 “谢谢周姐。”刘洋点头,“我会提醒我妈让她多注意。” “对了刘洋,你吃饭了吗?”周瞳忽然问道。 “没呢。”刘洋光想着钱的事情了,还真没吃呢。 “我请你吃顿饭吧。算是给你送行,也算是…谢谢你那天晚上的照顾。”周瞳说。 刘洋点头,听周瞳提起那天晚上的事情,自己倒是有点脸红。 周瞳笑笑说那现在就出发吧。刘洋答应着,回房间换了件衣服,想了想,又把抽屉里的三万块钱装进书包,背着书包出来。 周瞳开车带着刘洋从上地一路向西。刘洋看着窗外越来越荒凉的景色,迟疑着问周瞳,周姐,咱们这是去哪吃饭啊?周瞳说香山,香山脚下有一个雕刻时光,我特别喜欢那里的环境。其实也不远,晚上不堵车,一会儿就到。 这个雕刻时光果然环境很好,幽静的山谷里,温暖的黄色灯光,屋外的小院里摆着看似很随意的桌椅,点亮了一点烛火。秋天的晚上,有一点凉,但偏偏这烛火让人感觉温暖。屋内是红色和黄色的搭配,布置的让人有一点回家的感觉。刘洋坐在周瞳对面,静静地看着这个算是陌生的女人精致妆容下掩盖不了的细纹。 周瞳说,刘洋,给我讲讲你的生活吧。你有好朋友吗? “有啊,”刘洋立刻想起了球迷,他开始给周瞳讲述他们大学的故事,他讲了看裸奔,讲了踢球打架,讲了有一次辅导员早上上课时间查宿舍里睡懒觉没去上课的同学。他们宿舍七个人只剩球迷一个在睡觉,被辅导员抓了个正着。辅导员一顿爆骂说你自己想想你好意思吗?一个宿舍七个人人家都按时起床上课就你睡觉,你不觉得惭愧吗?球迷默默地听完训斥,一言不发。事后他老泪纵横地跟刘洋哭诉说他妈的一个宿舍七个人六个去网吧通宵了还没回来就老子乖乖在屋里睡觉丫问我跟你们比我惭愧吗,我他妈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描述这些的时候刘洋的表情生动了起来,一直以来他在周瞳面前是拘束的,他还不习惯面对一个年龄比自己大一圈的女人。但聊起来这些,他忽然觉得面前这个一直倾听不时报以会心微笑的女人有点像姐姐般亲切。周瞳很安静的听着,但在需要的时候却总是会问一点小问题,便于刘洋更顺利地把故事讲下去。每一个问题都问在刘洋期待她问的地方,其余时候除了微笑,她并不插嘴。这样的方式让刘洋觉得很舒服,不知不觉中,紧张拘束的气氛变淡了,对话变得自然起来。 “听你说这些让我想起了好多年轻时候的事情。”耐心地听刘洋说完,周瞳才若有所思的说,“年轻真好,那时候的朋友是最纯粹的,不带一点的杂质。你知道吗?我今天忽然想跟你吃顿饭,除了刚才告诉你的两个理由。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想找个人说说话。我身边的人,好像每一个都会有这样或那样的利益关系,再也不会有你说的这样的纯粹的朋友了。有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孤单,我就想找个人说说话,不用防范地说说话。我每天对着不同的人就需要戴着不同的面具,时间久了,我都不知道哪一张是我自己的脸。这种感觉真累,真可怕。今天我听你说起母亲说起老家,我忽然觉得有种久违的感觉,好像你是个小弟弟,对你完全不用设防,你和我也没有任何利益关系。呵呵,当然租房子除外。我就觉得,也许和你聊聊天,会很轻松吧。现在真的,我很轻松,我听你说这些,我觉得特别真实。” 刘洋也笑了,他抬起头说,“我和你聊天也很轻松,真的,刚才我还觉得,你像个姐姐,耐心地听我嘟嘟囔囔说个没完。” 周瞳笑笑,说我很爱听啊。刘洋,你有女朋友吗?给我说说你的女朋友。 “…”刘洋心里第一时间想起了徐子若,但她完全不能算女朋友,刘洋一时间又有点黯然。他断断续续地把从一见钟情开始和徐子若的故事告诉了周瞳。其实故事很短,几次偶遇,两次约见。每次都很短暂,一些细微的心情却不是可以描述清楚的。但周瞳依然听得很认真,最后刘洋说到子若说自己和张彦的关系也是充满问题,说张彦在和韩东鸣合作做项目,他犹豫了一下,没说子若接着还说了她非常不喜欢韩东鸣这个人。他敏感的觉得子若不管因为什么不喜欢韩东鸣,可能都不会让周瞳开心,就把这一段略去了。 听到这里周瞳愣了愣,好像很随意地问了一句,那个叫张彦的,是干什么的?刘洋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能大概说,从上海来,好像是装修设计什么的。后来又变成北京什么公司了。和韩东鸣合作。这些零散的信息。周瞳听完以后皱起眉头好像在思索些什么。刘洋看她表情不对,开始有点后悔就不该提起韩东鸣这个名字。明知道人家离了婚,说他干嘛啊。开始说的时候他只是想感叹下世界真小,说出来就有点后悔,看到周瞳表情后更加后悔不该说这个。 但片刻功夫,周瞳脸上又换上了微笑。她歉意地笑笑对刘洋说,对不起有点走神了,刘洋,你真的很爱那个叫徐子若的女孩? 刘洋坚定的点头。周瞳又问,所谓一见钟情,是不是主要是迷恋上外表了? 刘洋想了想说,也不是,是一种感觉。好像我就该爱上她,不爱上就没道理。我也说不清楚。周瞳笑笑,说,既然真爱就别放弃,人生充满的变数。别自己先绝望了。站在女人的角度,听你说完这些,我觉得这个女孩对那个叫…张彦是吧?也不是毫无保留的喜爱,她好像也在顾虑着什么。所以,不一定的。 这是这段时间刘洋听到最顺耳的话了。他举起酒杯,和周瞳相碰。喝完了酒。周瞳说,刘洋,谢谢你陪我,今天真的很放松。希望以后还有机会一起吃饭聊天。 刘洋笑了笑,说好的周姐,不过下次我请你哦。周瞳看看他笑着说,小屁孩子,还挺大男子主义,女人请你吃饭心里不舒服是吗? 刘洋嘿嘿地笑,说也不是。周瞳笑着说好吧,明天还要赶火车,早点送你回去了。 《北京俗事录》 第43节 48.张彦 张彦不懈的努力终于得到了回报,他找到了下一个项目机会。项目信息是从一个代理公司那里拿到的,大型国企,1500平米,很不错的项目。拿到信息后张彦第一时间约见客户,经过第一轮的沟通,双方感觉都良好。关键的优势是,这个公司即将入住的大厦,和韩东鸣那个公司是同一家,而韩东鸣那个即将完成的项目现场给了客户很强的信心。张彦从侧面了解到,竞争对手还有两家北京公司,根深蒂固,除了这一点优势之外,自己并没有其它的优势可言。眼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争分夺秒,赶在三家中第一个提供设计方案,这样可能会给客户留下较好的第一印象。可以在竞争中为自己增加一点砝码。 无论如何,在张彦看来,这是个良好的突破。一个比较靠谱的项目机会。但韩东鸣完全不这样看。韩东鸣也通过自己的关系了解了一下项目的情况。他很直接地告诉张彦,成功的可能性太小。原因是国企的办事风格,通常是关系排在第一位。两家竞争对手,都曾经和这个客户在以前有过合作。有合作就意味着,已经建立起完善的关系网络。而他们的公司,完全是一片空白。 韩东鸣说:“张彦,北京,尤其是国企,我太了解他们办事的风格了。假如三家竞争,设计和施工质量之类,完全不是他们选择的重要依据。甚至最终报价他们也不是很在乎。他们只要质量过得去,价格过得去,然后就主要考虑,哪一家能让自己得到最多的好处。现在很明显,那两家和他们有过合作,而且很顺利。这就说明,他们私下已经有了交易。合作愉快。如果换成你是决策人,你会选择一家已经合作过的放心,还是选一家不知根不知底儿的合作放心?大多数人都会选择更加安全稳妥的方案吧?现在你告诉我,如果你是决策人,你有什么理由选择我们?” 张彦思考了一下,说,如果我们能给他的利益更多呢?我们比其它公司少了固定的运营成本,利润更高,这就是我们的优势。 韩东鸣摇头,张彦,你还是不了解国企的领导,他们更加愿意求稳,只要还在那个位子上,捞钱的机会多的是,没有必要为了多个几十万,自己去冒险。总之,我不同意这个项目的投资。 张彦有点急了,他说韩总,你看这样行不行,我自己去试一下,前期的投入全部从您这个项目我即将获得的收益里扣除,只是请您先垫付一下。我不要求您追加一点投资,这样对您来说不会有任何风险,如果成功,您还是按百分三十的利润分成。您看可以吗? 韩东鸣冷静地看了看张彦,皱起眉头思考了一下,又问:“张彦,你自己觉得这个项目你有百分之多少的可能性成功?” 张彦说,百分之二十吧。 韩东鸣笑了,百分之二十,你觉得你值得吗?张彦抬起头,轻声说,不去争取,就永远是百分之零。百分之二十,已经很高了。韩东鸣不再多说,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吧,按你说的办吧。 这次谈话的结果就是,张彦独自承担了所有的风险,仅仅获得了继续利用这个公司做下去的权利。但张彦绝不后悔,他本来就一无所有,就算失败,也不会失去太多。如果成功,他将真正拥有自己的事业。 于是这些日子张彦一边盯着韩东鸣的项目地施工,一边拉着设计师预算师开始投入新的项目前期筹备,而他自己,则每天寻找一切的机会和客户接触。他明白韩东鸣分析的有道理,对于客户来说,最关键的是找到一个放心的合作者。而每多接触一次,他可能就距离那个放心的合作者更近一步。张彦 话给客户约定见面时间,他客气地说,李总,我们上次谈得那个初步平面方案和预算方案,已经出来了,您看您是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有时间我们见一面?当面聊一下方案吧。 几乎从他做销售的第一天起,他就学会了用这种选择性的问题来引导对方按照自己的计划约见。人的思维有一些很细微的暗示。比如你如果问对方,你看什么时候方便见面呢?这是个开放型问题,对方可能给出一个一周以后的不靠谱答案,甚至是回答你我有时间的时候再通知你吧。但是如果你问,您看您是今天晚上还是明天有时间我们见面呢?对方通常会不自觉的按照你这两个选项去选择一个。就算不是,他也会因为你的暗示在潜意识里意识到仿佛应该在最近的时间,会说一个相对靠谱的时间。 但这一次张彦失败了,客户很直接的回答,明天十一了,我们都放假,我要和家人出去旅游,今晚还要准备一下。这样吧小张,等十一以后再说吧。 这种答案张彦就完全没有办法了,他只能最后和客户确认了一下,那您看我十月八号上午给您电话再确认时间,合适吗?客户沉吟着同意了。 打完这个电话,张彦才意识到明天就是十一了。这段时间两个项目并线进行,忙得他有点晕了。放下电话,张彦感觉有些疲倦。紧接着他又想起,子若的生日要到了。他从抽屉里拿出那瓶包装精美的“邂逅”香水,把玩着,又给李楚打了个电话,确认十月二日的惊喜生日宴的时间地点。然后才出门打车,去接子若下班。 十月一日,举国同庆。张彦却在宾馆里睡到中午。起床的时候子若留了个纸条说出门办事了。直到这个时候,张彦还没有流露出一点他知道子若明天生日的迹象。按照李楚的策划,明天子若一定会有一个惊喜。躺在床上想到这个,张彦觉得十分甜蜜。在北京的日子张彦其实一直生活在焦灼中,只有子若总是给他温暖,这个娇小可爱的女孩总是能在他烦躁的时候让他安静下来,在他寂寞的时候让他充实起来。每每想起这些,他总是觉得子若是上帝赐给他的礼物。 手机响了,打断了张彦的思路。看了下来电显示,乐乐的电话。张彦接通了电话,乐乐很兴奋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张彦,你猜我在哪? “哪?”张彦第一反应是,“你去香港shopping啦?” “错!我在北京!我乘着十一假期来看你啦!感动吗?惊喜吗?”乐乐身边环境似乎有点嘈杂,她大声地说。 “啊?”张彦脑子嗡地一下。霎那间他环顾了房间里子若留下的化妆品,内衣,女式拖鞋,刚才留言的小纸条,抽屉里放着的“邂逅”香水…不行,乐乐一旦进入这个房间,傻子也看出有问题了。张彦觉得喉咙发干,眼冒金星,他问,“你在哪呢?机场吗?” “是啊,我为了给你惊喜没告诉你让你来接我。你说你在哪吧,我打车直接过去好啦。” 张彦脑子飞速地转动,不能让她来这个房间,甚至不能让她来这个如家,到时候撞见子若自己就死定了。他对北京不算熟悉,片刻间只在脑子里想起了团结湖还有一个如家。他告诉乐乐,你跟司机说如家快捷酒店团结湖店就好了。 挂了电话,张彦飞速地把自己的衣物塞进箱子,打车直奔团结湖如家。上帝保佑,还有单间。办手续开完房,刚坐下,乐乐的电话到了,“喂,我到啦,你在哪个房间啊?” 张彦说了房间号,挂了电话,才想起还没有跟子若说一下。他飞快地又拿出手机准备发条短信给子若。却发现收件箱里塞满了子若的甜言蜜语。这些让乐乐看见了也不得了,他顾不上别的,删除全部短信,又查了下发件箱,也全部删了。再想发条短信,乐乐已经在敲门了。张彦飞快地把手机静音,怕子若在乐乐面前来个电话或者短信。然后打开房门,带着微笑拥抱风尘仆仆的乐乐。 49.丁渐 《北京俗事录》 第44节 丁渐接到李楚电话的时候,正在网上找房子。他昨天晚上离开了家,随便找了个宾馆住了一晚上,那是个破旧的老式宾馆,房间里的一切都那么陈旧,杯子一股潮湿的霉味儿。丁渐不在乎太多,他只想要个能睡觉的地方,他真的感觉太累了。和前一段时间的身体濒临崩溃相比,这一刻他更多地感觉到发自心底的无法自抑的疲惫。他真的什么都不想想,就想拉上窗帘让黑夜把自己吞没让自己一片空白的睡去。可是无数的前尘往事爱恨离合偏偏不离不弃地回旋在他脑子里,他睁大了双眼,在黑暗之中盯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刻骨的寂寞和疲倦,反而让他无论如何无法入睡。漫长的一夜,他也意识到如果一直不睡着,明天又将是个筋疲力尽的日子,但就偏偏毫无困意。窗外的天光投过劣质的窗帘泛出了浅浅的白色,丁渐意识到自己无法睡着了,他坐起身来,抽了根烟,体会着房间里令人窒息的霉味,开始考虑找房子的事情。 丁渐告别租房的生涯已经快5年了。他发现他刚毕业那会儿掌握的那些租房信息源都已经过时了。他也发现自己没必要再像刚毕业那会儿那样为了那一点中介费到处寻找不是中介的房子。现在一个月房租的中介费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问题。关键的是他希望尽快找到一个离公司近一点的房子,尽快。于是他直接打了几个他觉得还算靠谱的房产中介的电话,对方答复,您可以在我们网站上看看现有的房源,有合适的,随时可以看房, 丁渐正在翻看网上的房源的时候,接到了李楚的电话。李楚的声音和以往一样懒洋洋的,“丁总,在忙吗?最近还好吗?“ 不知道为什么,李楚的声音总会让丁渐觉得放松和亲切。丁渐回答,我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还是谢谢李总关心。李总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呵呵”李楚笑了,“丁总你千万别喊我李总,这完全就是在挤兑我嘛。我这儿有两张演唱会的票,没人陪我去了,就想起来你了,问问你去不。” “演唱会?谁的啊?”丁渐是真没心情去听什么演唱会,虽然在这样的时刻听到李楚的声音让他感觉到有种莫明地想念,但是,低落的心情和疲倦的身体,包括今晚还不知道住哪儿的纷乱处境,让他对演唱会并不抱有太大兴趣。 “郑钧”李楚说,“在工人体育馆的小型演唱会,我想,一个喜欢唱伍佰的人,应该不反感郑钧的。” 这个名字让丁渐心中一震。丁渐喜欢郑钧,虽然他从来没有什么偶像,但许巍,伍佰和郑钧,是他最喜欢的国内摇滚歌手。丁渐总能在他们的音乐里听到一种力量,一种外表颓唐内心坚持的力量。丁渐没有听过郑钧的现场,但他相信这个看似羸弱苍凉声线也偏细的男人,会有着穿透人心的感染力。稍稍犹豫了下,丁渐同意了。 演唱会开始之前,丁渐和李楚坐在工体对面的小饭馆吃饭。李楚一如既往地缩在角落里,丁渐发现,几次见到李楚,她穿的衣服除了黑白灰,几乎很少有别的颜色。偶尔出现的颜色也只是暗绿、米色这样温和的颜色,这个女孩好像拒绝一切鲜艳的颜色,生活在一个类似黑白的世界里。李楚笑吟吟地用手在桌子上画圈,含笑的眼睛看着丁渐,她说: “丁总,还站在别人画的圈子里转圈呢?看你憔悴了很多啊。” 丁渐苦笑,不知道该跟这个女孩说点什么。 “干嘛不站出来看一眼,干嘛非逼着自己站在那圈子里?”李楚又说。 “李楚,我始终想知道,你这样的女孩,怎么看待爱情?”丁渐没有回答她,反问道。 “咱能不每次都聊这么深沉的话题吗?”李楚理了理垂下的长发,脸上还是那种懒洋洋的微笑,“前两天有一男人在QQ上跟我表白,他说,我不能保证让你幸福,但我保证让你舒服。你看,这个表白不就挺别致的。我一激动差点儿就同意了。” “……”丁渐无语了半天,李楚就有这种完全无视你心情如何,自己就没脸没皮地开玩笑,但却永远不惹人讨厌的能耐,“你能不能有句正经话?说说嘛,我想听听女人的角度怎么思考问题。” “好吧好吧,我怕了你了你个唐僧。”李楚举手投降,“我想到哪说到哪哦。” “我觉得谈恋爱的条件呢,就是让自己从精神到物质,从灵魂到肉体,因为有了对方都比从前的状态更好。否则何必呢?” “我觉得呢,不妨让男人为我多花点时间和钱,通常人投入的越多,就越难割舍。但就算我已经为他投入了很多时间和钱,该离开的时候也要利索点离开。勇于承担恋爱的沉没成本,是展开新生活的前提。” “我觉得呢,一个身体再性感,展开后翻来覆去看也就两个平方米,互相失去兴趣是正常的规律。只是晚点失去兴趣的那个人会觉得受伤。” “我觉得呢,成功的感情关系里,爱情是一定会转化成亲情的。如果爱情没了亲情又没形成,那该关系已经失败。通常人们用生育来协助这一转化的完成。你也可以考虑试一下哦。” “我觉得呢,男人也是人,他不是必然比你还要聪明、勇敢、勤劳和富有。如果你不能爱一个男人的本尊,而是爱上你期待中的他的话,你会一直失望,而他会因压力过大而沉默和崩溃。” “差不多了吧,最后一点就是,爱情就他妈的是不讲理的,你非让我说,我也只能告诉你,对以上各条,爱情拥有最终解释权。” 李楚一口气说出了这一大段话,丁渐听得有点晕,他沉默着,慢慢品味李楚这些语言中蕴含的思想。李楚站起来,居然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走啦闹心王子,演唱会要开始啦。 郑钧的演唱会开场音乐居然是喀秋莎,丁渐没想过这个以往给他感觉悠扬深情的俄罗斯音乐,换一个节奏居然能演绎出如此恢宏的气势。郑钧在震耳欲聋的音乐中出场,仰天长啸,然后清了清嗓子,对大家说:“好久没有呐喊了,再不呐喊,就忘了怎么呐喊了。” 平平常常的开场白,忽然在丁渐心里激起了异样的感觉。他想起来那些听着郑钧的青春飞扬的日子,和那些日子里不加掩饰的欢乐和泪水,什么时候他学会了掩盖每一种情绪,什么他学会了戴上虚伪的面具?什么时候他不再拥有淋漓的爱恨,什么时候他忘记了如何呐喊…眼前的郑钧也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翩翩的少年,他长发凌乱中年的脸上写满了苍凉。时间带走了太多的东西,但留给我们的是沉淀在心里的不变的坚持,一如,他的音乐,一如,我的感情。 郑钧转身,激扬的音乐响起,他纵身跳跃,他的乐队成员在那一瞬间配合默契地一起跃起,落地的时候,郑钧的歌声响起,是一曲简单粗暴。随着音乐,丁渐忘记了繁复的工作,忘记了历久的争吵,忘记了这些日子以来太多的烦恼。李楚一改平日懒洋洋的样子,站在位子上随着郑钧的歌跳着叫着。丁渐也好像回到了年轻时代,激动的时候,随着身边的人群齐声高唱,久违的孩子般的笑容,由李楚,由音乐,带回了丁渐的脸上。 当一段悠扬的佤族民乐响起时,全场忽然安静了下来,丁渐听着耳熟,就是想不起这是什么歌。他用目光询问李楚。李楚趴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没等他反应过来,郑钧沧桑而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曾经以为生命还很漫长 也曾经以为你还和以前一样 其实我错了一切全都变了 就在你转眼的一瞬间一瞬间 我听见你说… 这歌声里真的有一种力量在一瞬间穿透了丁渐的胸膛,仿佛也让全场所有人都有种被击中的感觉。几乎所有人跟着喊出了下一句: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 所以我们不要哭泣所以我们不要回忆过去 所以我们不要在意所以我们不要埋怨自己 丁渐忽然间发现自己脸上有了泪水,他生怕李楚看见,偷偷低头擦去,再抬头观察李楚,发现她同样泪流满面,默默地注视着自己。在周围所有人站起身随着郑钧高歌的时候,李楚坐回了位子,轻轻地说了一句,丁渐,抱我会儿。 她轻柔的语言淹没在现场群情激昂的歌声中几乎完全听不见,但丁渐注视着她嘴唇的开阖,却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她说的是这句话。这很久以前,一切开始的时候,在那个KTV的包间里,缩在沙发一角的李楚,也轻声地对丁渐说过一句,抱我会儿。那一刻丁渐觉得她那么的孤独无依需要自己,他忘记了自己客串鸭子的身份,给了她一个真心的拥抱。而现在,在这个万头攒动声音震耳的人群中,他忽然又感觉到这个平时荤段子不离口永远笑嘻嘻懒洋洋的女孩,掩藏在内心的孤独和柔弱。他坐下来,伸右臂环住李楚。李楚侧过脸靠在他胸前。在一片喧嚣之中,两个人好像安静了下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流着泪的李楚和刚擦干泪的丁渐,还有耳边回响的孤独的呐喊。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会失去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泪欢笑全都会失去 《北京俗事录》 第45节 50.刘洋 刘洋带着沉甸甸的三万元,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再把钱交给父亲的那个瞬间,刘洋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有骄傲,又有恐惧。但不论如何,能为辛苦操劳一辈子的父母做一点小小的回报,他还是感觉到了欣慰的。母亲再次进入手术室之前,刘洋感到特别的心酸。在我们心中父母仿佛永远是高大的保护伞,他们如此坚强从不曾倒下。每个孩子心里最初的英雄都是自己的父母。纵然我们目睹他们慢慢蔓延的白发,和逐渐苍老的容颜,我们依然不愿相信父母已经老去,不愿相信他们会有一天离开我们。当刘洋看着憔悴消瘦的母亲躺在病床上的时候,看着父亲两鬓斑白地跑前跑后为母亲忙碌地时候,他发现他不得不承认,父母真的老了。这种不得不接受的事实是残酷的。刘洋第一次意识到父母也许在并不太久的未来会离开自己。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不知道要怎样面对没有父母的世界。一直以来,无论风吹雨打,只要回到家,见到父母,他总能觉得自己还有人疼爱有人可以依靠。可是,那一天真的会不可避免的到来吗? 手术时间持续了近3个小时,刘洋在这样莫明的恐惧中守在门口。当医生终于打开那扇门的时候,刘洋和父亲都紧张地盯着医生口罩上面露出的眼睛,似乎想从眼睛里蕴含的表情判断手术的结果,哪怕比医生开口说出结果早一秒钟也是好的。手术是成功的,这让刘洋终于放下了心里的石头。接下来的日子平平淡淡,刘洋这次请假正好连上了十一长假,这让他在家乡可以多陪母亲一周,手术前的感悟让他忽然更加珍惜和父母在一起的每一分钟。 母亲手术第二天,刘洋在母亲的病房里接到了两个电话。第一个是周瞳打来的。这让刘洋很意外。 周瞳说,哦,也没什么事儿,就是记得那天你说你母亲昨天手术,今天想起来就打个电话问问你手术怎样。 “谢谢你,手术挺顺利的,我妈妈情况挺好,你放心吧。”刘洋心里挺温暖,在遥远的北京,毕竟还有人牵挂这给一句问候。 “记得我跟你说的,注意饮食,控制血压。这个病就怕反复发作。”周瞳叮嘱道。 “恩,我知道了。我会提醒我妈妈的。” “好啦,那不多说了,多陪陪妈妈,回北京给我打个电话,我请你吃饭。”周瞳并不多说,挂了电话。 父母在身边用迟疑的眼神看着他,最后父亲犹豫着问,女朋友吗?刘洋红着脸摇摇头。说实话,从上次见到子若和张彦牵着手走进烤翅店开始,刘洋开始有点灰心了。后来和子若见面时子若坦诚地说明,更让他觉得子若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在以后那些孤独冲动的夜晚,刘洋想象中周瞳醉酒那夜若隐若现的身体越来越清晰,而曾经在他想象中和这个身体融为一体的子若的美丽面孔,却越来越模糊。临走那天和周瞳共进的晚餐,又让他感觉和周瞳更近了一点。但这些念头也只是偶尔在心里闪过,在某些瞬间他会觉得周瞳这样年纪大一点经历过更多宠辱不惊又更懂得体贴的女人其实也很好。但理智告诉他周瞳和他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天去吃饭他看到了周瞳的车,奔驰CLK,这意味着她比自己有钱太多太多。她可能比自己大最少7岁,她离过婚。这一切都让刘洋感觉周瞳仅仅能存在于YY中。而此刻周瞳在远方的关切再次让他觉得感动和亲切。但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他根本无法跟父母说清楚。于是他只能摇头,说:“你们别瞎想,是我一个普通朋友。” 第二个电话是丁渐打来的,丁渐也首先问了一下,咱妈手术情况咋样?刘洋又重复了一遍一切顺利的答案。紧着,丁渐说你那里有那个赵东的电话吗?你短信发给我一下。刘洋的心一下子收紧了,他小心地问,怎么了?项目有什么问题吗? 丁渐保持着快语速说,哦,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他们设计预算上有一点偏差,我这里只有他们设计师的电话,设计师又不了解这些,我需要找他们售前聊一下。 刘洋小心地判断着丁渐的语气,好象没有什么异常,但毕竟做贼心虚,刘洋感觉背上的冷汗已经流了出来。他故作轻松地说哦,没问题就好,我挂了电话短信给你。 丁渐笑着说放心吧,我给你盯着,你的项目出不了任何问题。行,等回来再聊吧。我先挂了。记得尽快发过来。 挂了电话,刘洋还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其实自从接过那两万元的回扣,他就没有片刻的安宁,这件事情一直压在他心上,挥之不去。他呆了半天,才想起还没给丁渐发电话号码。拿出手机把号码发给丁渐。然后就焦急地等待,他很想立即给赵东打个电话,探一探口风,有没有什么问题。其实丁渐的语气已经让他觉得其实没发生任何事情,但他就是放心不下。他估计丁渐收到号码会立刻打给赵东,所以只能等,等丁渐打完,自己再打。 看着手表,10分钟过得像一年。他实在等不下去了,尝试着拨通赵东的电话,还好,不是通话中。赵东的声音和以往一样的热情,刘洋假意问了下项目进展,随口提到了丁渐有些问题要和他沟通,赵东说哦刚打了电话,没事,预算上有点小问题,已经说清楚了,你放心。这次刘洋真的放心了。但下次呢?还有多少的担惊受怕等待着他? 《北京俗事录》 第46节 51.张彦 10月2日,张彦度日如年。乐乐几乎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边,逛街,买东西,吃饭,回宾馆。早上起床的时候张彦躲在卫生间里,偷偷看了眼手机,17个未接来电,全是子若的号码。张彦不知道子若怎么渡过昨夜自己忽然毫无影踪的一夜,他想象着子若孤立在宾馆房间门口不知所措地一次次拨打自己电话的样子,感到一阵阵地心疼。他不敢打电话,只好发了条短信给子若: 昨天陪韩应酬喝多了,住在韩家了。喝晕了没听到你电话,对不起。今天有急事要回趟上海,手机没电了,回头充了电联系你。 张彦知道子若绝不会打电话给韩东鸣去证实自己的话,也知道如果自己回到了上海子若不会主动联系自己,想了一会,觉得这个谎言基本没有漏洞,于是干脆把手机关机。回到床上,看着熟睡的乐乐。点了根烟靠在床头,他绞尽脑汁想有没有办法晚上甩开乐乐去庆祝子若的生日。但实在没有什么太好的借口。 时间一点点过去,张彦陪着乐乐在王府井逛街。他不知道子若现在在干什么,不知道这个时候她有没有在想念自己。眼前闪过的人群和店铺渐渐在张彦眼中幻成一片模糊的光影,五彩斑斓的光影中,子若的一颦一笑那么清晰地出现在脑海里。而身边牵着手的,却是另一个女孩。张彦有一种恍惚的错觉,他瞬间分不清自己是在王府井还是南京路,和乐乐还是子若在一起。张彦对这种状态感到一阵厌倦。但叹了口气,还是要牵着乐乐的手走下去。 距离和李楚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张彦的心里焦躁不安。吃饭的时候他心神不宁,终于忍不住站起来跟乐乐说了句我去洗手间,离开了座位。进了洗手间关了门,张彦打开手机,拨通了子若的电话。一天没见,子若的声音在那边响起时,张彦忽然觉得好像久别重逢般思念。子若柔弱的一句“喂”,差点让他掉下泪来。 没有质问,没有指责,没有抱怨。子若先淡淡地说:“怎么喝那么多啊,自己多注意自己身体啊…现在到了吗?路上顺利吗?” 张彦心里有点难受,低声回答:“刚到。手机刚充上电。对不起子若,其实我知道你今天生日,李楚都告诉我了。但是实在是项目上有些急事…” “嗯,没事的。”子若轻轻地说,“李楚陪着我呢,挺好的,你有事你忙事情嘛.” “生日快乐…“ “谢谢。“ “我想你。“张彦说 “我也是“子若轻轻地回答。 挂了电话,张彦蹲在卫生间的地上又抽了根烟,有种想哭的感觉。平静了一下,把通话记录删掉,才走出去回到乐乐身边。这顿饭食不知味,张彦甚至不记得吃了些什么。饭后又继续逛街,去王府井百货吃了满记甜品。吃东西的时候张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却发现手机上又是6个未接来电。张彦才想起手机昨天调成静音忘了改回来。本来以为又是子若,还特意侧身挡住乐乐的视线看了眼号码,全是韩东鸣。 张彦把电话打了回去,韩东鸣的声音平静,但说的内容却让张彦心里一凉。韩东鸣说,张彦,我们合作的细节,你有没有告诉过别人? “没有啊,怎么了?”张彦有点惊慌。 韩东鸣比他冷静,语气依然沉稳:“你仔细想下,有没有哪怕侧面跟谁说过。我前妻今天忽然打电话给我让我把装修的合同和中标公司的相关材料拿给她看一下。我感觉她可能在怀疑什么。” “…”张彦思考了一下,说,“我就跟我女朋友提过一些,可是她在北京一个人也不认识,绝不会再传到别人耳朵里。” 张彦思考着其实子若也隐约知道一些,虽然不那么清楚,但是看看身边的乐乐,他没法把这些告诉韩东鸣。 “我这边除了我自己,连一个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不应该有问题啊。这样吧,你来我这里,我们见面再聊。方便吧?”韩东鸣沉吟着说。 “好。”张彦说。 挂了电话,张彦简单和乐乐交待了一下,打车送她回宾馆,然后赶到后现代城去见韩东鸣。这时候张彦提出了徐子若隐约知道点大概。韩东鸣思考了一下,说子若和她前妻不会有关系。在他心中,子若是李楚的朋友,李楚是他和周瞳还没有离婚时候的女友,这样的关系注定了是敌对的。而且据他所知她们彼此也毫不相识。最终两个人也没商量出什么,韩东鸣说别太担心,整个公司的注册,营业执照,都查不到和我有任何关系。合同金额也不是特别夸张。明天我去见她,先看看她反应再说吧。 两个男人同时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起身离开那个咖啡厅。张彦没有让韩东鸣送他,自己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又抽了根烟,看了看表是11点,这个时候终于有了一个借口离开了乐乐的身边,他在想要不要赶去见一见子若。但谎言既然已经说出,他应该已经在上海。也无法再改口。最终他无可奈何地上了出租车,告诉司机,师傅,去团结湖如家酒店。 《北京俗事录》 第47节 52.丁渐 丁渐和李楚并肩走在工体北路散场的人群之中。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演唱会散场,人群又回到了现实的充满烦恼的生活中,开车的堵车,没开车的打不到车,人们沿着马路向四面散去,回家继续面对沉默的没有呐喊的生活。 一路走到东四十条,才算看见空驶的出租车。李楚问,你去哪?丁渐苦笑,不知道,先把你送回去吧,我再找宾馆。 “怎么个意思?”李楚歪着头看丁渐,“被老婆赶出来无家可归了?” “呵呵,就算是吧。”丁渐只能继续苦笑。大概说了下高娓要搬出去,最终他自己搬出来的经过。 “可怜的孩子啊…”李楚笑着说,“要不去我那住吧。” 丁渐有点吃惊地看了看李楚,李楚眯起眼睛一脸的懒散,接着说:“别误会别误会丁总,没人邀请你ons,徐子若现在天天去男朋友那住,我家两间房空着一间,二半夜的你也别折腾找宾馆了。去我那凑合一夜,明天十一长假了,再去找房子吧。” 丁渐稍微犹豫了下,同意了。两个人打车直奔地安门。后海被斑斓的灯火在北京的夜里点缀得那么美丽。车子停下的时候,丁渐说,原来你住在后海边上啊,真是个好地方。李楚笑着不说话,胡同里昏黄的路灯把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穿过细长的胡同,到了那栋陈旧的小楼。 李楚让丁渐住她的房间,自己去住子若的房间。她从衣柜里拿出新的毛巾和牙刷递给丁渐,让他先去洗澡。旧式楼房的卫生间特别狭小,淋浴和马桶完全没法分开,丁渐站在那感觉连身体都转不过来。但热水洒在头上的时候,他忽然觉得一种久违的亲切,好像这个地方有一种能让他安宁的力量。 洗完澡丁渐觉得李楚洁白得一尘不染的床单都不忍心坐下去,有点手脚没处搁的感觉。李楚笑着说别矫情啦,随便坐随便躺随便抽烟,烟灰缸在床下面,自己拿吧,我去洗澡了。丁渐点了根烟,靠在床头,思考着这些日子里生活的变化。感到一种发自心底的忧伤。 过了一会李楚洗完了澡,穿了条白色的睡裙走了进来,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抱了个靠垫缩在床边的椅子上,看了看愁眉苦脸的丁渐,自己乐了。李楚说,丁渐,老爷们家的拿得起放得下一点,别老拉着个脸跟别人欠你八百钱似的。 丁渐笑笑,没有说话。李楚吐了口烟,接着说,其实呢,大多数人的生活,在大多数时候都是郁闷的。而幸福仅藏在郁闷和郁闷之间稍纵即逝的空隙里。要是我们忙着为郁闷的事情保持郁闷,就连那一点幸福也错过了。幸福真的不多,所以我们一定要努力抓住,不能错过。 丁渐又点了根烟,心情稍稍开朗,他伸直了身体,看了看蜷缩在椅子上的李楚,笑着说,喂,走光啦。 李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裙子,把修长的双腿裹得很严实,完全没有走光,才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把靠垫扔到丁渐身上,笑着说,你大爷的,老子跟这儿安慰你你丫惦记着看走光。没看到还自己YY你有起子吗? 丁渐也笑了,说三更半夜的你别穿这么少跑我房间里来,我抵抗力差。 “得得,又成您的房间了…”李楚站起来,“您还真不拿自个儿当外人。行吧我去睡觉了。不能败坏了丁总清白的名声。” 她伸了个懒腰,舒展的一瞬间,曼妙的身材隔着单薄的睡裙毕现。丁渐真有点看呆了。看着她的背影走出房门,把门关上。可是又推开,伸头进来说; “对了丁总,还有两件事。首先,没找到房子之前,你可以一直住这儿。但是作为回报你要做饭给我吃,徐子若不沾家以后,就没人做饭给我吃了。还有,十月二号是徐子若生日,我跟张彦,哦,就是上回唱歌那个,一起给她办个小party,你要没别的事的话,一起参加下呗,人多好玩儿。” 丁渐点头同意,他发现不知不觉间,烦恼的心情被李楚扫去了不少。他关了灯,安静地睡去。这一夜,他感到了久违的安宁和平静。 看了一天的房子,没有合适的。丁渐发现中介最大的问题不是收钱而是不靠谱。网上描述的天花乱坠的精装修全家电房子,自己去看了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恨不得屋里有一手电筒也算家电。晚上的时候,按照约定回去给李楚做了顿饭,李楚吃得很是开心。表扬丁渐做饭比徐子若好吃。吃完饭李楚干脆利索地收拾了东西洗了碗。两个人开始有点尴尬。无论如何,这个气氛有点像两口子吃完饭,开始琢磨饭后做点什么。一起坐沙发上看会儿电视?还是出去散散步? 最后还是李楚打破了沉默,丁渐,会打台球吗? “大学时候打,上班这么多年还真没打过了。”丁渐回答。 “走,打台球去。老子让你一个球。然后一局20,七星翻倍,敢吗?”李楚笑嘻嘻地说。 “嘿我这爆脾气…”丁渐打球大学时候在男生里也算较强的,虽然这么多年没打,但跟女生打要是还让别人让一个球也忒挤兑人了。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哎~”李楚伸出一个手指头摇晃着,“知道丁总暴脾气,急性子。听说了,丁总在路上看见坨屎,喊自己家狗来吃,喊三声还没来,丁总脾气一上来,自己就给吃了。” “…..”丁渐又好气又好笑,跟这姑娘斗嘴他是真不是对手,“行行,我不要你让球,咱们球台上见分晓。” 战斗一晚,结果丁渐发现,打球,他也真不是对手,李楚是他见过的女孩里打球最强的,又稳又准,连一些匪夷所思的角度,都能稳稳进球。别说现在,在大学全盛时期,估计丁渐也不是对手。一晚上丁渐输了300块钱。回来路上丁渐恶狠狠地看着李楚,说我明白你为啥不让我住宾馆了,跟这儿等着我呢,住宿不收钱,打球收钱。 李楚仰着头晃晃悠悠地上楼,不屑地说,切~技不如人,愿赌服输。 开了门,却发现徐子若坐在家里,李楚有点吃惊,两个女孩进了子若的房间嘀咕了半天。后来李楚出来告诉丁渐,子若她男朋友失踪了… 丁渐稍微问了问大概的情况。叹了口气,小声说,估计上海的女朋友十一过来了吧。李楚苦笑着说,跟我想的一样,我没敢跟子若说。两个人过去陪子若聊了会天。帮她分散下注意力。最后李楚站起来又伸着懒腰说行了睡吧,丁总您看两个美女一屋一个,您在哪屋临幸啊? 丁渐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楚哈哈大笑,说子若你看丁总脸红了。 这下连满脸愁云的徐子若也乐了,说丁渐,这女人脑子里有芝麻糊咱不搭理丫的。咱们双飞一个怎么了,干嘛非二选一啊。 最终丁渐回到了李楚的房间,李楚和子若挤着睡了。这是丁渐在李楚家渡过的第二个夜晚,古老的胡同里居然还有蟋蟀的鸣叫。在这童年般的声音中,丁渐再次安然入睡。 十月二日,丁渐终于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房子,他立即交了订金,但是前一个房客的租期还有几天,要到国庆后才能搬过去。搞定了这件事情,丁渐稍微松了口气。下午约了李楚去给子若买个生日礼物,他实在不知道子若会喜欢什么。两个人去了王府井工美楼上的上品折扣,李楚说子若前段时间看上一个打折的包,也不贵,正好买了送她。 两个人边走边聊。丁渐问李楚,怎么没叫上小然,我以为你们仨关系都挺近呢,原来只是你和徐子若关系铁吗? 李楚说,小然是我去学肚皮舞的时候认识的,后来就一起玩了一段时间,她出国玩了一圈回来之后,来往就不是特别多了。子若呢,大学开始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丁渐点头,正想问子若的新工作怎么样,忽然看到人群中一个瘦高的男人,十分面熟,他想起这好像就是那次唱歌遇见的徐子若的男朋友,却见他牵着一个陌生的女孩。他捅了捅李楚,示意她看看,李楚一眼就确认,就是张彦。两个人有点无语,想起昨晚子若一遍遍拨打电话的样子,都有些黯然。 坐在早已预定好的餐厅里,丁渐和李楚不知道该不该把刚才看见的告诉子若。本来计划的惊喜,因为张彦的失踪已经没法算是惊喜。气氛有些沉默,蛋糕本来说好是张彦订的,由于他的消失,蛋糕也没了影子,加上子若虽然极力掩饰但藏不住的失望,让眼前这顿生日宴彻底没有了气氛。子若拿出手机翻出张彦的短信给李楚看。这明显的谎言让李楚心里一阵恼怒,她用目光询问丁渐,说吗?丁渐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没想到子若听完以后,只是淡淡地说,哦,我猜也是,估计那是他上海的女朋友吧。 丁渐和李楚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生日时候遇见这种事情的女孩。子若却笑了笑,说算了,不想他了,本来我就是飞蛾扑火。来,我们开心点。她举起酒杯。 就在这时,子若的电话响了。丁渐和李楚吃惊地看着子若淡淡地对着电话说出“怎么喝那么多啊,自己多注意自己身体啊…现在到了吗?路上顺利吗?….”然后挂了电话,眼泪滑落。 53.刘洋 《北京俗事录》 第48节 漫长的十一长假终于结束。刘洋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到了北京。上班前一天晚上,周瞳请他吃饭,那天周瞳又喝了不少酒,但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失态。只是给刘洋诉说了她失败的婚姻,相对成功的事业,和高处不胜寒的寂寞。随着话题的深入,在刘洋眼中,周瞳脸上一贯的成熟与稳重少了,这一刻她看起来更像一个普通的女人,甚至像一个比刘洋年龄更小的女孩在诉说自己的委屈。 又喝了一杯酒,周瞳黯然地说,刘洋,你知道吗,没钱有没钱的痛苦,有钱也有有钱的烦恼。人开心不开心,和钱关系其实真的不大。我这样说你可能觉得站着说话不腰疼,觉得我矫情。但真的是这样的,尤其我是一个女人,我其实渴望的就是一个真诚的温暖的家庭。而这些东西真的是钱买不到的。甚至现在每一个接近我的男人,我都害怕他们是因为我的钱。这让我没有一点安全感。真的,能有一个像你这样让我没有戒备说说心里话的人,都已经很少很少了。 刘洋也被这个气氛带动的有点伤感,尤其那句没钱有没钱的痛苦,有钱也有有钱的烦恼,牵动了他心里最沉重的地方。这一刻周瞳让他感觉那样信任自己也那样可以信任。他不由自主地把自己的心事也说了出来,说了母亲两次手术需要钱,说了小城市工薪阶层父母的不易,说了自己百般犹豫最终违背了自己的原则收下了赵东的钱。当他终于把这些憋在心里的话跟一个人说出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这些日子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周瞳听他说完,表情稍稍严肃,想了一下,说,刘洋,这个事情真的很冒险。我不跟你说什么大道理,现在做项目拿点回扣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几乎每个项目都在给别人回扣。但是你现在不是这个项目中有决定权的人,你上面还有经理,而且你离开北京这段时间,是你的经理替你维护这个项目,这样很容易让别人发现问题,而且由于决定权不在你,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选定那一家,但是一旦出现点意外,结果就是你不可控的了。 刘洋点头,背上又渗出了冷汗。周瞳接着说,你从我这里拿两万块钱去还给那个外包公司吧。我不想看你冒这样的险。也不用急着还我,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你刚工作,领导欣赏你,前途还很光明,不值得为这点钱冒险。 刘洋胀红了脸,嚅嗫着说,周姐我怎么能要你的钱,不行的。周瞳笑了笑说刘洋你管我叫姐,我就当你是我弟弟,你别跟我客气好吗?你知道这钱对我来说不重要,对你来说很重要。和别人我根本不会这样说话,好像我在显摆自己多有钱似的。但对你我就不用那么虚伪,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真诚的,想帮帮你。你需要,我有,而且不为难。为什么不接受呢?而且我只是借给你,不急着要你还而已。 刘洋说不出话,只是摇头。周瞳又笑了,说小男子汉,你是觉得找女人借钱很没面子吗?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面子重要还是前途重要?再说,你觉得我会因为你借钱觉得你不是个男子汉吗?你知道不会的,我就觉得你像个弟弟。 刘洋脸更红了,不说话,但也不再摇头。周瞳说好啦,吃完饭我带你取钱,明天上了班,就还给人家,以后心里就踏实了。 十月八日,刘洋包里装着周瞳取给他的2万元的信封。走进了阔别多日的L大厦。这一刻他的心里是安定的,困扰他多日的难题终于解决了。丁渐和往常一样比大多数人都早到了办公室。看到刘洋,还和他交待了一下项目进展。表情语气没有任何异常。刘洋感觉终于放心了,离开这段时间,丁渐应该没有发现什么。 中午的时候,刘洋给赵东打了个电话,约他晚上见个面聊聊。赵东说今晚和别人约好了,要不明晚吧。刘洋和他约好明晚下班,还在上次那个海鲜饭店见面。打完这个电话,刘洋更加安定,一切终于回到了正常的轨道上。 下午例会,丁渐专门提到了刘洋负责的项目,这个项目其实已经接近尾声,可以算是相当成功。这是L公司下半年的重点项目,而刘洋是一个刚毕业第一次参加工作的新人,第一次负责的项目,就获得了这样的成绩。丁渐说,连副总都在部门经理会议上专门提出对刘洋这个新员工的表扬。刘洋感觉人生十分美好,在经历了无缘子若,和受贿揪心的折磨以后,他再一次看到了由姐姐般的周瞳和哥哥般的丁渐带给他的阳光。 54.张彦 同样渡过了漫长而难熬的十一长假,假期最后一天傍晚,张彦在首都机场送走了乐乐。他第一时间打车赶到了后海旁边那个小楼,这个场景让他觉得这么熟悉,他站在楼下打通了子若的电话。 “我回来了,就在你楼下,你在家吗?打开窗户看看我。” 子若没有他期待中的惊喜,只是淡淡地说,哦,那你上来吧。 张彦上了楼,李楚不在家,子若独自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上网。张彦走到她背后轻轻地拥抱她。从包里拿出藏好的“邂逅”香水,在她耳边说: “对不起子若,你生日我都不在。迟到的礼物,祝你生日快乐。” 他感觉到怀里的子若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抱住他,靠在他怀里。张彦低头吻住子若的嘴唇,感觉到她稍稍有点抗拒,闭着牙齿不让自己的舌头伸进她的嘴巴,但过了一会儿又放弃了。深深地吻,好像融化了一切。这时候张彦深深感觉到子若对自己是那么的重要,几天的分别,真的让他思念入骨。随着亲吻,张彦的手也从子若T恤的下面伸进去,触摸她柔软的胸部。子若却推开他,说不行,一会儿李楚回来了。 张彦感觉情欲高涨,反手关了门。抱住子若,轻声说,关了门好啦,李楚多懂事啊,咱俩在屋里她什么时候进来过。子若扭动着身体说,不是,现在她有个朋友住我们家,她这两天跟我住,又不知道你来,回来了肯定直接进屋。 张彦问,“朋友?” “恩,上次唱歌时候你见过那个,唱鬼迷心窍的。” “哦,他是李楚的男朋友啊?” “不是,不过我估计呢,李楚快爱上他了。”子若说。 “恩…那我们回宾馆吧?”张彦说。 “不!”子若听见回宾馆忽然身体僵硬了起来,坚决的拒绝了。 “怎么了?”张彦很奇怪,平时他们偶尔也会住在子若这里,但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一起去张彦的宾馆住,他不明白子若为什么提到去宾馆忽然间这么抗拒。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想去。”子若低着头说。 正说到这儿,门外传来开门的声音,李楚回来了。子若开了门,李楚见张彦在,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说,张彦,十一辛苦哈,上海天气好吗? 这莫名其妙的问话让张彦有点心虚,他意识到子若和李楚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回想起子若刚才的态度,更有点担心。他小心翼翼地观察子若的脸色,想判断她们是因为生日自己不辞而别而不高兴,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这时候手机突然响了,韩东鸣的电话。 张彦走上阳台接了电话。韩东鸣简短地说,事情可能有问题,项目快结了,周瞳不愿签字,她可能想拖款。见面细聊吧。 张彦心里一颤,做这行这么久,他明白,他们这样临时拼凑的公司,最怕的就是客户拖款。设计师预算师等一帮团队,都是为了这个短期赚钱机会,最在乎的就是快速结款。拿到自己应得的报酬。不管是为了他们有信心投入下一个项目,还是保证他们对自己的信任。一旦项目拖款他们没法按时拿到自己的报酬,会立刻失去信心,导致项目后期整个团队瓦解甚至更多的麻烦。张彦和子若简单说了下,差点说出韩东鸣的名字,看了眼李楚,忍住了。 张彦赶到后现代城,韩东鸣已经在那里等他。韩东鸣脸上没有太多的慌张,和平时一样的冷静。他对张彦说清楚了情况。十一期间他把项目合同中标公司的材料送去给周瞳看了。当时周瞳什么也没说,只是把材料留下看。按理说看完没有问题,她应该签字确认先把项目款项的30%确认付给装修公司。但收了材料之后,周瞳没了动静,既没有说发现什么问题,也不签字同意。韩东鸣今天打了电话问她,她只是说最近比较忙,还没来得及看,先放一放。 张彦问,平时她是这样的吗?韩东鸣摇头,说我这个公司的事情他从来不过问,所有的签字到她那就是走个形势,合同她看都不看就签字了。离婚以后也是这样。我觉得她肯定是有点感觉,想通过拖款来试探我们。 “那人怎么办?现在所有的人连一分钱都没有拿到。这样的话,下一个项目怎么办?没有人愿意在这个项目迟迟拿不到钱的情况下再跟着我们参与下一个项目。”张彦有点急。 “你还在想着下一个项目?”韩东鸣苦笑,“先把眼前这事想清楚吧。唉,她没道理能知道什么啊…” 张彦脑子一片混乱,拿不到钱,所有的人留不住,自己在业内的关系将全部被破坏,下一个项目的前期投资无从谈起,自己规划中的梦想,好像一切都那么遥远...... 《北京俗事录》 第49节 55.丁渐 按照和房东的约定,明天丁渐就可以搬进新租的房子。这是他住在李楚家的最后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李楚坐在子若的房间里,两个女孩正在说话。看到丁渐回来,李楚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告诉丁渐,张彦“回来了”。 丁渐笑笑,问子若什么反应。李楚叹了口气,说继续飞蛾扑火。丁渐说那天她接电话没揭穿,我就知道了。算了,冷暖自知吧。李楚又缩到了椅子上,接着说: “不过子若打死也不愿和他再去宾馆了。可能觉得他在那里和另一个女人一起住过了吧。” “呵呵”丁渐苦笑着说,“我猜他会换个地方的,重新开个房间。不过这个不重要了。” “恩,”李楚说,“张彦又出去办事了,估计一会回来,他们俩就住那屋了。” “哦,没关系,那我出去找宾馆住吧。”丁渐立刻反应过来,那两个人住,李楚只有回自己的房间了。 “别价啊,说好收留你到你搬家的,别晚节不保啊,就差一天了。”李楚脸上还是那种若无其事的笑容。 “那我跟你住?”丁渐有点晕,“那他妈才叫晚节不保呢。” “切”李楚撇了撇嘴巴,“睡一起就一定发生点什么啊?我还就想看看你能不能有点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你饶了我吧,我都想起那个笑话了,一男一女睡一起,中间画条线,过了线就是禽兽,不过就是禽兽不如…我和别人一样不一样不要紧,不是显得你也忒没魅力了,跟骂人似的。”丁渐说。 “真的睡一起就一定会发生点什么吗?”李楚忽然语气稍稍严肃起来。 “不一定不一定,但确实不好,就算不发生什么。徐子若和她男朋友也看见我俩住一起,该怎么想啊。”丁渐也正经点回答她。 “说到底你还是站在别人画的圈子里,干嘛这么在意别人怎么看啊?真不是给你省那么点儿宾馆钱,你能不能站出来一次,试一下?”李楚说。 丁渐思考了一下,说好。 这一晚李楚穿着她单薄的睡裙躺在丁渐触手可及的地方,说话的时候丁渐可以感觉到她呼出的气息。但,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两个人聊了会儿,丁渐觉得心里一片宁静,没有丝毫的杂念。在睡着前一瞬间,他依稀记得李楚轻轻地对他说,敢打呼噜老子弄死你。 接到副总电话的时候,丁渐正忙着写一分项目总结报告。副总说,丁渐吗,你来我办公室一下,现在。 丁渐走进副总的办公室。副总冷冷地说坐吧,我有个东西给你看一下。说着递过来一张薄薄的打印纸。丁渐一头雾水,接过来看。这是一份打印出来的email。大致意思是杨总您好,我是产品部一个有良知的员工,向您反馈一个严重的问题。据我所知,在RS项目中,我部门有人利用权力,收取外包公司贿赂上万元,对我公司名誉产生了极差的影响。我们知情者却敢怒不敢言。希望您了解,并相信您会给我们每一个视公司为家的员工一个满意的答案。 信不长,丁渐很快看完了。一瞬间,他感觉好像掉进了一个冰窟,浑身发冷。他第一反应,就已经明白是刘洋,联想起他母亲的病情,想起他第二次回家前对自己的欲言又止的样子,他大致猜出了情况。在心里,丁渐对刘洋寄予了厚望,他没有想到这个刚毕业的孩子在第一步就沾上了这种错误。一时间丁渐心又恼火又惋惜又心疼,他脑子飞速地转动,拼命地思索怎么帮刘洋把这件事情的影响尽量减少,起码确保他还能留在公司。 副总语气阴沉地开了口,丁渐,十月三日晚上,你跟谁吃饭去了? 这句话又像一道闪电划过丁渐的心中。十月三日,丁渐为了确认项目的问题,找刘洋要了赵东的电话,约他在上地吃了顿饭,把那些小问题说清楚了。出门的时候,好像看见远处包间的门口,他那个下属黄楠的身影一闪而过。丁渐这才意识到,原来目标是冲着自己来的。霎那间这些日子来遭遇的种种苦涩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丁渐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副总,嘴角挂着一丝不屑的微笑。 丁渐说,杨总,你这算是审问我吗?你觉得是我收了这钱? 副总一副官腔:我们也不是认定是你收了这笔钱,但是和这个项目相关的人都在嫌疑范围内。有人向我反映你和外包公司的售前单独约见,我就问一下,你不用这么敏感。你要是没收,更应该配合我的调查工作。 丁渐在这一瞬间被他气得笑了,丁渐笑着站起来,俯视着副总,带着笑意脱口而出: “C你妈你是警察啊?警察还会说你丫有权力保持沉默,但你他妈唠的每一句磕儿都他妈可能成为呈堂证供。现在我跟你说三件事。第一,你对我的怀疑是对我职业道德的一种侮辱,因此我他妈根本不屑对你解释这点屁事儿。第二,写这封信和跟你反映我跟外包公司吃饭的是一个人,我也知道他是你不知道哪门子的关系,我他妈都懒得搭理你们丫的。你们想玩儿我真不用找这么蹩脚的借口…” 副总有点惊慌失措地打断了丁渐的话,试图用更大的音量压住丁渐侃侃而谈的气势,他怒吼着说:“丁渐,你别耍无赖啊,你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想清楚你说这些话的后果!” “去你妈的!”丁渐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开始转身往外走,音量一点不大却异常稳定,“快别跟我装丫挺的了。刚没说完呢,第三点就是老子不干了,现在就回去收东西走人。你要觉得我受贿直接去法院告吧。” 丁渐关门前背着身体向副总摇了摇手。然后咣地一声把门关上。大步穿过一群惊慌失措看着他的同事。甚至还对他们报以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北京俗事录》 第50节 56.刘洋 快下班的时候,刘洋出去抽了根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想起自己放着2万元的包就那样扔在办公桌上,急忙扔了烟回去。在刘洋看来,过了今晚,把钱还给赵东,这件困扰他的事情就该结束了。他并不知道,已经晚了,从他接过那沉甸甸的钞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晚了。只不过,这一次,有人替他承担了他年轻的代价。 急匆匆地回到办公位,却发现办公电话在响。刚想接起来,电话已经断了。紧接着手机又开始响,刘洋拿出手机看了下,是丁渐。 “不在办公室吗?”丁渐的语气和平常一样,快语速而沉稳。 “在,刚才门口抽烟呢,现在刚回来。”刘洋回答。 “来我办公室。”丁渐简短的说。 进了门,丁渐示意刘洋把门关上。刘洋发现丁渐的办公桌上堆满了东西。丁渐坐在椅子上,有点出神。过了一会才说,刘洋,你收了赵东多少钱? 刘洋心里一下子收紧了,好像谁用手一把捏住了他的心脏。他本能地回答,没有啊? 丁渐温和地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惋惜和坚定。丁渐说,刘洋,你愿意告诉我实话吗? “…”刘洋汗流浃背,最后吞吞吐吐地说,“2万。” “唉”丁渐叹了口气,“是因为你妈妈生病缺钱吗?” 刘洋沉默着点头。 “听我说刘洋,大道理我不想多说。为了两万块钱,赌上你的前途,值得吗?家里有事,总会有别的办法。我不想指责你,收回扣,在任何行业都太正常了。不是什么大事,但是,”说到这里,丁渐忽然抬头看着刘洋,“我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事情,因为我对你寄予厚望,我相信你前途远大!你一定要明白,一个男人总要坚持一些应该坚持的东西的,哪怕在别人看来有点可笑。要做事,先做人,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刘洋说不出话,他低着头,心里乱成一团,充满了恐惧,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命运。他注意到说完这些之后丁渐又沉默了。抬起头看看丁渐,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刘洋,我要走了。我今天跟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记住,你有才华,有能力,有毅力,千万别倒在这样的事情上。再说一遍,我不想讲大道理,说白了就是在衡量,拿前途赌这点钱不合算。”丁渐的声音有点低沉。 “走?”刘洋有点没听明白。 “老板在查这件事情,怀疑是我。我就直接辞职了。”丁渐平静地说。 这句话在刘洋心里引发的震撼完全不比刚听到丁渐发现他收钱分量轻,刘洋彻底被震蒙了。他结结巴巴地说,可是…这和你没关系。 丁渐微笑着挥挥手对他说,其实说到底这件事情和你关系不大。杨总早就在担心我替代他的位子,黄楠早就在担心我赶他走。这是他们两团结合作找的一个借口,就算没有你收钱这件事情,也会有其它事情。结局是一样的,性格决定命运。所以你不用自责。 刘洋怔怔地听着,还没有完全理解丁渐的意思。 “刘洋,这件事不会有人再提了。即使杨总他们怀疑有可能不是我,我走了他们也不会再往下查了,那等于打自己耳光。而且,我走了,他们总还需要一个真正能干活的人,经过RS项目,大家都看到你的能力了,他们不会再让你走的。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把钱还给赵东,这样你就不再有负担和把柄。晚上打电话给我,先从我那里拿两万,去给赵东吧。”丁渐没给刘洋更多的思考时间,接着说。 刘洋低着头说:“丁渐,其实我已经借到了,本来准备今天晚上就还给他的,已经和他约好了……我没想到,就差这一点,还让你……”说到这儿,刘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丁渐拍拍他笑着说:“恩,那就今天去还吧。哭什么,都说了和你没什么关系,没这件事也会有别的事。再说了,你觉得我离开L公司,就没有更好的机会?我都没当回事,你哭什么。老爷们家的,这点事也哭。” 刘洋听到这里,眼泪流得更凶,也许这一刻的泪水中,他开始了他从男孩成长为男人的第一步。通常,这一步都是在眼泪中完成,只不过,大多数男人的眼泪为失恋而流。 丁渐还是微笑,最后还在叮嘱刘洋:“刘洋,我走了之后黄楠肯定会当上部门经理,你是我提拔起来的人,他一定会给你小鞋穿,接下来你会有点困难,但一定咬牙挺住。做好自己的工作,用实力说话。用不了太久的,黄楠毕竟能力在那,这个位子坐不了太久。只要你能坚持,一切都会好起来。L公司是个好平台,尤其对你这样刚毕业的人来说,所以你要坚持下去。” 刘洋已经无法分辨太多,只能含着泪水点头。 丁渐还是走了,只拿走了一个小小的公文包。轻轻松松地离开了公司。剩下的时间刘洋呆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在思考自己要不要挺身而出去告诉杨总收钱的人是自己。但想着丁渐的话,想着带病的母亲,始终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强烈的自责让他感觉喘不过气,难以呼吸。晚上下了班,他木然地去了约好的饭店,一言不发地把信封还给了赵东,在赵东一头雾水的疑问中,匆匆离开了饭店。他感到从未曾有过的压抑,他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他坐在街头一根根抽烟,最后他拿出手机,一个一个翻找号码。他觉得再不找个人诉说自己就要疯了。 最终他还是打通了周瞳的电话。周瞳温柔而沉稳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的时候,刘洋忽然感觉受尽了委屈的孩子见到了亲人,泪水再一次留下。 刘洋和周瞳坐在刘洋的客厅的大沙发上。周瞳听刘洋说完了一切,依然那么平静。她轻声地说,刘洋,先喝口水。把心情平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想怎么把后果控制在最小。说实话你那个丁经理分析的还都是很理性的。你去坦白毫无意义。这件事其实主要是冲着他去的。只不过如果他处理的时候也能像他分析的时候那么理性,可能能把事情控制得更好一点,他不至于要因为这个离开公司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样选择,也许他有信心找到更好的选择,也许…他因为别的事情已经不想再忍了吧。 “不说他了,还是说你的问题。”周瞳自己也喝了口水,继续平静地说,“没有人能不犯错误,你不用太往心里去。只是成长的代价,呵呵。刘洋,男人要拿得起放得下,过去了,不管是对是错,都要面对,但要笑着面对。来,笑一下。” 刘洋抬起头勉强笑了一下,在忧郁的面孔上这一抹笑容显得那么别扭。周瞳笑了,却笑得好像能融化一切,她伸手摸了摸刘洋强笑时还拧在一起的眉头,说放松点,把眉头松开。这个小动作让刘洋觉得异样的亲切。可是接着她居然展开手掌,抚在刘洋脸上,然后十分自然地在他额头上一吻,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知道吗,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好心疼你。 这一刻刘洋感觉血脉贲张,这种感觉异常复杂,既夹杂着异常失落时刻对关切的渴望,又有对姐姐般温暖的感激和依恋,还间插着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周瞳喝醉那一夜的梦一般的诱惑,仿佛还有点子若拒绝后藏在心底的绝望。这一切混合着百味杂呈地占据着他的头脑。他忽然觉得那双手,那一吻,是那么温暖那么值得依恋那么不忍舍去,他情不自禁地迎上周瞳的嘴唇,本来轻轻的吻变成了深深的舌吻,刘洋抱住周瞳的腰,周瞳则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 这一个吻热切地让周瞳喘不过气,但她好象没有丝毫抗拒,反而有力地回应着,吸咬着刘洋的舌头和嘴唇。轻轻几下之后,用力一下咬住刘洋的嘴唇。急促的痛感却忽然把刘洋的欲望点燃,他颤动着把手伸进周瞳的衬衣。感受到她温热圆滑的皮肤。他迫不及待地向上攀登,去触碰那多少次回荡在自己梦中的若隐若现的双峰。隔着内衣,他轻轻地抚摸那柔软的隆起,一会儿,他又急躁起来,想伸手从缝隙里钻进去握住整个半圆。却又因为姿势无法顺畅,他笨拙地摸索着努力着。周瞳闭着眼睛,吻从嘴巴已经转移到刘洋的耳垂和耳背,同时伸手在背后轻巧地解开内衣的挂钩。刘洋感觉手上的压力一下子放松,整个乳房被自己紧紧握在手中。这一刻刘洋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强烈的反应到达了顶点。所有的热血在忽然间沸腾了起来… 《北京俗事录》 第51节 57.张彦 张彦这段日子惶惶不安,焦头烂额。项目基本已经完工,但钱,一分也没有拿到。周瞳从来没有说不给,只是说忙,需要有空的时候审核一下再签字付款。但对张彦来说,时间真的就是生命。他从上海召集的临时团队已经没有信心投入下一个项目,而那个国企项目在国庆后形势异常的好,两家本地根深蒂固的企业和国企客户关系盘根错节,进展之中两家的关系无法平衡,反而倾向于张彦这个毫无关系的公司。加上张彦的公司运营成本低带来的高利润率,也会给客户带来更高的返点。但这个本来该让张彦欣喜若狂的形势变化,现在却无法让张彦有一点兴奋。原因就是,没人干活了。 没人干活其它的都是空谈,在这争分夺秒的项目应标阶段,到目前为止,他们甚至连第一版设计还没有提供。张彦再三恳求韩东鸣垫资先解决员工的报酬和项目前期的投资,便于下一个项目的开展。韩东鸣却坚决表示目前情况下不适合再冒险投资。最后张彦急了,他在电话里大声对韩东鸣喊道: “你明不明白,就算你这个项目死了,国企这个项目做起来,也足以弥补损失,还能给我们带来两三百万的利润!!你为什么一点风险都不愿意冒?!你怎么目光就这么短浅,就盯着这一个项目,下一个项目赚钱有什么不好?!” 韩东鸣平静地说:“张彦,是你不明白,如果我这个项目失败,我们面临的不是经济损失这么简单,而是可能有法律纠纷,可能连这个公司都要不再存在。就算你现在签下合同,到时候公司都没了,你拿什么做下一个项目?” 这一句话像一盆冷水,一下子把张彦浇凉了。他意识到韩东鸣说的没错,眼前的危机不仅是赚钱亏损那么简单,而是面临着更多的法律问题。 韩东鸣出面问过周瞳一次关于欠款的问题,然后他就不愿再出面。按他的说法,他如果和装修公司站在一条战线向周瞳催款,就更明显暴露了他们的合作。所以,这件事情必须由张彦自己和周瞳周旋。而周瞳的太极推手滴水不漏,张彦甚至连约她见面都约不到。秘书每次都礼貌地告诉张彦,周总近期的安排都满了,你如果预约的话我可以转告她,时间定下来我会通知您。 张彦快被急疯了。三天,时间还剩下三天,如果三天还拿不到项目的前期结款,就意味着下个项目的投标来不及的规定日期完成。也意味着这个公司将要土崩瓦解。张彦坐立不安,夜夜失眠,每天红着眼睛凌乱着头发不停地打电话,但事情,好像没有看到一点解决的希望。 在这些日子里,子若安静地陪在张彦身边。看着他抽烟叹气。子若没有太多的安慰的话,就是坐在他身边,有时候静静地握着他的手。晚上,子若会给张彦做他爱吃的饭菜,不管他多心急火燎,也把他按在桌子旁吃完饭,然后默默地收拾东西。夜晚无法入眠的时候,子若也趴在张彦胸前,陪着他抽一根烟,用会说话的大眼睛给他无言的鼓励。张彦烦躁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李楚进来倒水,看着他懒洋洋地说: “从门到窗户是七步,从窗户到门还他娘的是七步。张公子,你能不能不转?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能不能看淡点,别那么在意。能不能关注下你旁边的姑娘,看她用什么样的眼神在看着你。你知不知道什么更重要啊?” 张彦停下来看着坐在他身边的子若,看她凝视自己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的关切和心疼,也忍不住一阵感动,抱住子若。李楚笑着出了门。就在这时候,张彦的电话响了,周瞳那个永远一口外交辞令的秘书告诉张彦,明天晚上,周总在魏公村花车日本料理请您共进晚餐,商谈一下项目的事情。张彦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又忘记了身边和他同甘共苦的徐子若。 张彦终于见到了韩东鸣的前妻,那个一直隐藏在幕后快把自己逼死的神秘女人。她比自己想象地要年轻,盘起的长发,黑色长裙,淡淡妆容,显得很清雅。周瞳笑着打量了一下张彦,含笑请他入座。包间里有一点淡淡的熏香味,这让张彦一路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下来。周瞳首先道歉说自己最近太忙,耽误了项目的结款问题,请张总见谅。张彦小心地应对着,表示没有关系周总这么忙还为这点小事费心,自己已经十分感激。大家相互都可以体谅的。对话的气氛很好,说完这些,两个人没有过多沟通项目的问题,而是在进餐期间随便聊了些不相关的话题。周瞳说自己在上海上的大学,说起上海来十分亲切。张彦也乐得投其所好,说了不少上海的变化,和周瞳曾经熟悉的地方,也聊了一些自己在北京的见闻。 饭吃完,周瞳让服务员撤了餐具,上了两杯清茶。张彦知道,该说正题了。没想到周瞳微笑着说,我听东鸣说,张总在北京还认识了一个漂亮的女孩。呵呵,原谅女人都喜欢八卦,张总给我讲讲好吗?张彦心里莫名其妙,飞快地思索着韩东鸣整理的关系结构,李楚是韩东鸣的前女友,周瞳是韩东鸣的前妻,而子若是李楚的好朋友,见过韩东鸣,从没见过周瞳,连李楚也没有见过周瞳。这两个人没有交集。怎么突然问起来子若了?张彦简单说了下七夕认识子若的经过。略去了大多数细节,也只是寥寥数语的介绍。周瞳却听得很认真,听完了她笑笑,说真是个美丽的相遇啊。我祝福下张总。 张彦更加迷茫,觉得眼前这个女人说不出的神奇。可是没容他细想,周瞳的话题终于回到了他关注的正题上。 “你们的合同和公司资质,我都看完了。明天我就可以签字确认付款。可是今天特意约你来聊一下,你知道为什么吗?” “不知道,”张彦礼貌地回答,“周总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接告诉我。” “呵呵,”周瞳微笑,“我确实喜欢做事情比较简单不绕弯子。那我们长话短说,我就是希望韩东鸣明白,我不是个傻子。虽然他的合同,包括你挂名总经理的这个公司的所有材料,看起来都滴水不漏。但他那点小猫腻,在我看起来真的藏都藏不住。张总,话说到这里,还需要我说的更明白吗?比如你们怎么组建的这个临时团队,这样又能提高多少的利润率。” 说完这些她停顿下来,微笑着看着张彦。张彦只感觉冷汗刷地一下流了下来,他没想到前面看似一片祥和的气氛里,这个女人忽然剑拔弩张。一时间他无言以对,他选择沉默,等待对方进一步地表示。周瞳看他不说话,又笑了笑,接着说: “但是你别紧张,说白了,这个项目你们做完了,质量很不错,钱多花了一点,但没有多花太多。至于你们从中间赚了多少,我现在不太在意。我明天一定会签字同意付款。我再说一次,我跟你说这些,唯一的原因就是,请你转告韩东鸣,我不是个傻瓜。” 张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女人几乎明白了一切。可是她却说她会同意付款她并不在意。为什么?钱太多不在乎?还是对韩东鸣旧情未了?可是她提到韩东鸣的语气,偏偏充满了轻蔑。张彦想不明白,也不想想明白了,他只觉得自己太累,现在一切终于要熬出来了。 周瞳准备结束这次谈话了,她保持着微笑,告诉张彦,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知道了却不追究?是因为钱多烧的,还是念着和韩东鸣的旧情?唉,我告诉你都不是。而且为什么,对你来说已经不重要。明天,拿到你的钱,这些就都结束了。张总,祝你开心。 看着周瞳的奔驰驶远,张彦立即拿出电话打通韩东鸣的手机。韩东鸣显然一直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只响了一声,他立刻接听了。张彦说,她看出来了。但是,她会签字。接着,他把大致的情形告诉了韩东鸣。百思不得其解地问他,你觉得,为什么啊? 电话那端一阵沉默。过了半天,韩东鸣低沉着嗓音说,我他妈真不知道。这是张彦第一次听见时刻都温文尔雅的韩东鸣说了句口头语。张彦想,这个世界太他妈的混乱了。 不管怎样,第二天,周瞳签字的支票真的到了公司账上。张彦明白,这一场赌博,他终于成功了。 《北京俗事录》 第52节 58.丁渐 丁渐拿着简单的几样东西,离开了他工作七年的公司。走出L大厦的时候,前台的几个漂亮mm像往常一样对他微笑。丁渐回过头环顾宏伟的L大厦,熟悉的一草一木,心里却没有太多的伤感,只是觉得说不出的异样。不久前他拿着简单的东西离开了自己的家,现在,他又拿着简单的东西离开了工作多年的公司。按照和房东的约定,他本来打算今天下了班回家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下,搬到新租的房子去。没想到为了来上地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上班方便租了五道口的房子,还没搬进去,自己已经不用在上地工作了。丁渐苦笑了一下,不再回头,大步走出了院子。 丁渐回到家的时候,高娓不在。几天没有回到这里,丁渐觉得家都有点陌生了。床上凌乱地扔着一床的衣服,看起来好像刚进了小偷。丁渐却仿佛能看到,早上起晚了的高娓,站在床边,手忙脚乱的把衣服从衣柜里一堆堆扔在床上,东翻西找,满头是汗。丁渐耳边甚至能听见以往每个早晨高娓大声的呼喊,“老公,帮我想想今天穿什么。哎呀,你干脆帮我找好嘛~~”厨房的水池里泡着堆积如山的碗,每个碗里都残留着方便面的痕迹。丁渐有点心酸,高娓好像只会下方便面和炒蛋炒饭,但是炒蛋炒饭的前提是丁渐给她做好米饭,她自己永远不知道该放多少水,不是做成稀饭就是糊了锅。看起来丁渐不在的日子,她基本上就在吃方便面了。 丁渐脱了外套,安静地把所有的碗洗干净,把床上的衣服一件件叠好分类放在衣柜里。然后坐在沙发上,抽了根烟。抽烟的时候他正好面对着卧室的门,一瞬间他抬头看到床头大幅的婚纱照,穿着洁白婚纱的高娓和还没开始发胖的丁渐肩并肩站在一株苍翠的大树下,笑得像两个孩子。这笑容穿过悠悠岁月,仿佛没有沾染一点沧桑,依旧那么纯真。即使再多的人嘴里念叨着我再也不相信这世界上还有什么爱情,丁渐也始终相信,爱情是存在的。哪怕它仅存在于某些瞬间。但起码在那些时刻人们是那样真诚得相爱的。就像这相机记录下的发自心底的笑容。丁渐相信那一刻他们都是真诚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但是什么改变了曾经的真心,遮住了曾经相爱的双眼。丁渐不知道,也不想再想。 丁渐的东西其实不多,除了一箱衣服,就是些充电器,软件包和几本书。离开家之前,丁渐在那块曾经记录他们无数甜言蜜语的小白板上画了一只小兔子,张着嘴巴露着门牙,笑得像婚纱照一样的灿烂。他出门,锁门,下电梯,上出租。汽车驶上车流滚滚的二环,丁渐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渐渐模糊的楼房。这一次,他心如刀割。 简单把东西在新家放置好,丁渐觉得所有的力气都已经用完,他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甚至连下床从外套口袋里拿根烟抽,都不想动弹。他躺在黑暗中,连灯也懒得开,直到李楚的电话打过来。 “搬完了吗?过来找我一起吃饭吧,算是给你庆祝下乔迁之喜。”李楚语气永远没精打采。 “没听说过庆祝乔迁之喜还让我去找你的,有没有诚意啊,我实在懒得动了,你要想庆祝来五道口找我,我请你吃饭。”丁渐回答。 “好吧,”李楚想了一下答应了,“我知道五道口有一个环境特好气氛特浪漫的饭店。老是你请我,今天我请你一次。” 半小时以后,两个人坐在了李楚说的环境特好气氛特浪漫的饭店里,饭店的名字叫,河间驴肉火烧。丁渐环顾着油腻腻的桌面油腻腻的地板挂着黑油的电风扇,气得都说不出话来。李楚笑嘻嘻地双手捧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驴肉火烧,没心没肺地咬着,还大声吩咐老板,把那不要钱玉米面粥给我再来两碗。 丁渐一头的汗,恶狠狠地瞪着李楚,“你行不行?我就问你你行不行?” “唔..呜呜”李楚嘴里塞满了实物,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她低头喝了一口粥,才算把这一口咽下去,笑着对丁渐说,“吃啊,敞开吃,我管饱。什么行不行啊。你不觉得和美女吃饭吃驴肉火烧也很浪漫吗?” 丁渐无语。只能低头猛吃。李楚却抬起头,思考这路上丁渐说的辞职的经过。忽然又正经起来,对丁渐说:“看你对老婆的事情挺墨迹,没想到对工作的事情这么痛快。而且我完全看不出你有难过,好像又变得有点拿得起放得下了。我真有点搞不懂你到底是个优柔寡断的男人还是个果断的男人了。你是不是多重性格啊。” “你们全家都多重性格。”丁渐回答,“别恶人先告状啊,你瞅瞅你自个儿吧,你看你现在说话这样子多知性啊,跟央视主持人似的。可没准下一句就又没正形了。我其实早怀疑你人格分裂了。” “怎么了?我双子座,我一直就人格分裂。管着吗?我们现在都好了。”李楚一脸的不服气。 “什么你们都好了?”丁渐一时没转过来窍。随即反应过来,她是在说她和她分裂出来的另一个自己。这本来是个网上的段子,说我得过人格分裂,但后来我们都好了。丁渐笑了,他其实很欣赏李楚时不时蹦出来的冷幽默。 可是李楚又是那一副懒洋洋满不在乎的表情,接着没完没了地说了下去:“我跟你说啊,你要理解我。我就这段时间最难熬。等再过过我们分成三个,我们就能自己斗地主了。再过段时间我们就能自己打麻将了。就现在这段,就我们俩人,还都是女的,小心眼儿,比较难相处。所以我们有点不正常。” “你别我们我们的,”丁渐举手投降,“我听着特别晕。” “嘿我们这暴脾气~我们怎么这么不爱听你这话呢!”李楚笑着说。 “说真的,辞了职,你准备干什么?”说完那一句,她忽然又严肃起来。这一个急转弯的变化真把丁渐弄疯了。丁渐抓着自己的头发,一脸的痛苦,对她说:“我求你了下次变身有点先兆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你这忽然一下严肃起来你看我牙还没刷呢…” 李楚不说话,保持着认真而专注的眼神看着他,丁渐只能回答,“我想先休息一段时间,去个山清水秀月黑风高的地方旅个游啥的。” “你想去哪啊?” “西藏?云南?没想好。爱哪哪,地方不重要,我就出去散散心。”丁渐若有所思地说。 《北京俗事录》 第53节 59.刘洋 “球迷,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怎么看?”刘洋半躺在沙发上,忧心忡忡地对着电话说。 “我说实话,年纪是有点大,但是我真不觉得这是太大的问题。对你好就行了,年纪大一点更懂得体贴,不像小姑娘任性。我反而觉得她太有钱这事儿不靠谱,这样的话你很容易有挫败感,缺少地位。我了解你,你其实还挺心高气傲的。就算实际上你没沾她什么便宜,别人看起来,总觉得你图她有钱傍了个款婆。你心里不是滋味。我最担心的是这事儿。” “这个我真不在乎。我们俩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是你说,我爸妈能接受吗?”刘洋说。 “我靠,已经考虑到这一步了?”球迷在电话那端有点崩溃,“不至于吧?” “我也就想想,万一真到那一步。唉,我爸我妈年纪大了,观念比较传统,我真怕他们接受不了。尤其她还离过婚。” “要是她真的像你说的那样看起来还挺年轻,我倒建议你到时候可以先不告诉你父母她的真实年龄和离过婚这事儿。先让他们接受这个人,以后慢慢来。不然先入为主,就很难扭转了…” “得,看见她的车到楼下了,先不跟你聊了。改天再打给你。”刘洋从沙发上跳起来,把手机扔在一边,小跑着过去给周瞳开了门。周瞳从电梯里走出来,看到刘洋已经开着门等她,对他报以甜蜜的笑容。进了门,周瞳一手扶着刘洋,弯着腰脱下高跟鞋,这个姿势让她胸前的乳沟毕露在刘洋眼前,而腰部和小腿完美的曲线,也被这个动作表现得淋漓尽致。刘洋忍不住凑过去轻吻她低下的额头。周瞳稍带点惊讶地抬起头,看到刘洋的目光,自己也微笑。用嘴唇迎上去回吻。 周瞳换了衣服,去厨房做饭,她动作麻利,很快就把做好的饭菜摆到桌上,刘洋想进厨房帮着盛饭,却被她推了出来,她把刘洋按在椅子上,说乖乖等着。刘洋看着这个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像个小女人一样跑进跑出地为自己做一顿饭,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吃完饭,周瞳有从冰箱里拿出洗好的苹果,放到刘洋面前,自己却进去洗碗。刘洋实在坐不住了,跟着进了厨房,从身后抱住周瞳。周瞳湿着双手,想推开他又缩了回来,只是笑着说你听话,乖乖去坐着,我洗完了就出去啦。你站这儿我都转不过身。 从那天第一次开始,周瞳好像已经成了刘洋名正言顺的女朋友。她搬回了这曾经属于她的小房子,让刘洋享受着她带来的种种宠爱。爱情让人年轻,35岁的周瞳在刘洋眼中,和20多岁的女孩并没有太大区别,除了多了更多的体贴和温存。这些日子是刘洋离开父母后过的最舒服的日子,有的时候刘洋会想,真的能娶了周瞳,也许自己一辈子都会很幸福。可是那个曾经魂萦梦牵的徐子若,虽然已经慢慢淡去,却总会在某些时刻回到刘洋脑海中。 工作在丁渐离开后变得越来越困难,像丁渐预料的一样,黄楠接替了他部门经理的职位,针对曾经被丁渐重点培养的刘洋,黄楠也开始了重点打压。RS项目顺利结束,刘洋在其中发挥的作用有目共睹,可他却再也没有得到一个这样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所有的项目,被黄楠控制在手中,刘洋虽然跟着参与了其中重要的几个,但再也不能站在主导的位置。有功劳的时候永远是黄楠冲在前面去找领导邀功,默默在背后做事情的刘洋,慢慢被淹没。可是出现问题的时候,黄楠却把责任向下属身上推。相比抢功,这一点更加让刘洋无法接受。一个领导,连责任都不敢承担,还算什么领导?好在黄楠心里可能也清楚刘洋的价值,在丁渐走后,这个部门真正能挑大梁的就是刘洋,虽然他还年轻还很缺少经验,但即使这样,也让黄楠无法忽视。于是,刘洋的处境变成了,即不被重视,也不被放弃,不上不下的吊着。事情做了不少,但没有一点成就感。刘洋默默地忍耐着,在一个个项目中积累着自己的经验和资本。但未来会怎样?刘洋完全看不到希望。 坐在沙发上抽着烟,刘洋把这些困扰一点点说给周瞳听。周瞳光着脚翘在刘洋腿上,边削苹果边说:“你工作还不到半年,别人在你这个阶段可能比你混的更惨,大多数人都在做着最基础的事情。你呢,只不过是刚起步的时候运气好,遇见了一个赏识你,帮助你的领导。所以其实开始的时候是你走得太快。现在回到正常状态,你却因为落差太大接受不了了。其实你看一看你的同学,他们现在的状态,你已经算强的了。是不是?” 刘洋点头,他不得不承认。周瞳接着说,“所以,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调整好心态。别人都能从基础做起,你为什么不能。忘掉那个成功的项目吧。这样的机会并不是有能力就能得到的。有多少人有能力,才华横溢,你敢说你比他们都强吗?” “起码我比我们部门的人强。”刘洋有点不服气地嘟囔了一句。 “呵呵”周瞳笑着把一块切好的苹果喂到他嘴里,“刘洋,也许从技术角度上你确实比他们能力强。但你记住,在社会上,尤其在中国,技术永远不是决定性的。事情成败,更多时候是由人决定的。你觉得黄楠不行是吗?他能把你视若神明的丁渐挤走,自己坐上那个位置。这不是一种能力吗?这也是一种能力。一种搞关系的能力。虽然你可能不屑这种能力,但你不能不承认,大多数时候,这种能力甚至比技术能力更重要。这就是社会,很现实,也很残酷。” “那你觉得我该学他天天拍领导马屁?锻炼一下这种能力?”刘洋想起黄楠心里就有点恨,语气也有点僵硬。 “也不是,”周瞳抚摸他的脸,柔声说,“其实就是个衡量,你要保持自己的品德,有的时候就要失去一些东西。这是正常的,有得有失。那么你就应该能保持好的心态。你愿意变成个小人吗?不愿意。那你注定要失去一些机会,也不用觉得不公平,这很公平,人家不要脸了,还什么都得不到,以后还有谁不要脸啊。” “唉,”刘洋若有所思,“那要脸的注定要败给不要脸的?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的吗?” 周瞳又笑了,她摸了摸刘洋蓬松的头发,轻声说,“不是的,你有点耐心,现在多积累。等到有一天,假如黄楠走了,经理会属于你的时候,才是好的时机。那时候,我帮你拿回本来该属于丁渐,或者说他希望以后会属于你的一切。”说这些话的时候,虽然穿着睡衣姿态依然小鸟依人,但周瞳眼中闪过的光芒,却掩饰不住她超乎普通女人的气势和力量。 洗完澡,刘洋赤裸着身体躺在床上,等着周瞳。周瞳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湿漉漉的长发,和被热水激得有点发红的皮肤,让刘洋一下子亢奋起来。周瞳含笑打量了一下他高高耸立的部位,贴在他耳边昵声说我们今天玩点好玩的哦。 周瞳把浴衣柔软的腰带解了下来,在床头铁栏杆上打了个结,然后把两端长长的延伸出来,让刘洋躺平高举双手,然后她骑在刘洋身上,一边亲吻他,一边轻轻的把他双手用那根腰带系在床头。刘洋用力拉了拉手臂,发现完全无法挣脱。接着周瞳从床头衣柜里拿出一条丝巾,又把刘洋的眼睛蒙住系好。这一刻,刘洋感觉一片漆黑,手也动不了。紧接着,他感觉到周瞳的亲吻从他嘴巴转移到下巴,又转移到敏感的脖子和耳垂,并且一点点向下,划过胸部,肚脐。强烈的刺激让刘洋异常亢奋,他不由自主想伸手抚摸周瞳,却发现手根本动不了。这一瞬间焦急和冲动汇聚,这前所未有的感受让他反应更加强烈,他开始扭动身体,而周瞳柔软的嘴唇和灵活的舌头还在往下,却并不急于触碰他最敏感的部位,而是在他大腿内侧轻轻划动。刘洋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冲动从脚底一直涌到头顶。而眼前的纱巾让他失去了视觉,他眼前只是一片黑暗,与此同时身体的触觉却好像加倍得敏感。当周瞳的嘴巴终于接触到他最敏感的地方,刘洋在霎那间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抵死的缠绵,自己身上的女人,忽然间变成了那个翘着嘴角笑着的徐子若。这种忽然而来莫名其妙的感觉让刘洋的冲动一下子达到了顶峰,他剧烈地喘着气息用力抬起下身,差点把周瞳掀了个跟头,周瞳也被他剧烈的反应感染,呼吸急促,双眼紧闭,双手按住他肩膀,还没等想找准部位,就感觉刘洋猛一抬下身,进入了自己的身体。强烈的快感让周瞳忍不住放声大叫。而刘洋在她身体下面也还剧烈地扭动着,同时哀求般地呼喊,周瞳,放开我放开我。随着运动越来越激烈,周瞳忍不住浑身颤抖,刘洋的声音也越来越焦急。双手把铁床架拉得阵阵巨响。最后的霎那,她忽然伸手解开了刘洋手上的浴衣带,刘洋一下子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紧紧的抱住她,双臂箍得她喘不过气,仿佛想要把两个人融化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同时到达了顶峰… 高潮退去,刘洋才扯开自己眼上蒙住的纱巾。这一次的快感好像是他有生以来最强烈的一次,剧烈的快感之后他甚至感觉前所未有的浑身酸软无力,他仰面躺在床上,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周瞳趴在他耳边亲吻他。轻轻说,走吧宝贝,去洗一下。刘洋疲倦地说你先去,我抽根烟歇会儿,一点劲儿都没了。周瞳从烟盒里拿出一根,叼在嘴里点燃,递到刘洋嘴上,又把烟灰缸放在他身旁。才起身去卫生间冲洗。刘洋叼着烟,面无表情脑子空白,怔怔地盯着天花板。半天,忽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忧伤从心底升起,一下子布满了全身。他喃喃地轻唤了一句,子若。眼角,一滴眼泪忽然滑落,滴在枕边周瞳残留的一根长发上。 《北京俗事录》 第54节 60.张彦 张彦终于熬过了难关,虽然到现在为止他也没明白到底是为什么。但这不影响他得到自己的第一桶金并由此激起了高昂的斗志去投入了下一个项目。当然,包括他那个拿到了比平时做项目高出很多的报酬的团队。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第一个项目的成功让每个人都亢奋了起来。最终他们以黑马的姿态中标那个国企项目。这个结果也让韩东鸣跌破了眼镜,他完全没想到张彦居然真的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从两家根深蒂固客户关系过硬的本地公司手里抢下第二个项目,让这个临时组建的公司居然继续运营了下去。而且,这个项目的利润,甚至比他费劲心机投机取巧的自己公司的项目还要高。 韩东鸣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来自上海的年轻男人。在一切的开始,他放弃一切来赌这个把握并不大的机会,在绝境中他没有放弃。咬牙坚持着自己的梦想,在陌生的环境他不屈不挠地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也许这一切有着运气的因素,但即使有运气的时候,总还是要靠实力来迎接的。韩东鸣开始意识到,也许和张彦合作下去,真的是一条创业的捷径。 中标那天张彦很兴奋,不顾连续熬夜熬得通红的双眼,非要请子若去吃饭庆祝。张彦一直追问子若北京哪里吃饭最好最贵,说今天一定要去最好的地方吃。虽然周瞳那边还有一笔尾款没有付清,加上新项目的前期投入付出了张彦的部分资金,但是目前张彦的卡上已经多了60万,张彦真的是没有一次拥有过这么多钱。再加上在不远的未来,国企那个项目将会给他带来200万左右的收入。张彦觉得自己如果不好好庆祝下,都有点对不起自己。 子若微笑着说庆祝和贵不贵没关系,我们还是去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个甲21号招待所吧,我喜欢那里。张彦却还在激动地说,不不,我就想带你去北京最好的地方吃一顿,李楚,你也一起去吧,真的想邀请你们分享我的兴奋。 李楚缩在沙发里看着杂志,这个时候抬起头,依旧挂着懒洋洋的笑容,说:“行啊张公子,我看就钓鱼台国宾馆最好,你打个电话预约一下呗。” 最终李楚帮他们决定了去紫竹桥蓝韵,自己却不愿意去。张彦带着子若打车到了紫竹桥,子若好像并没有因为张彦的成功而特别高兴。但好像也不曾因为张彦的危机而忧心忡忡。她就是一直这么静静地陪在张彦身边,看他得到希望又失去希望,看他面临绝境又获得成功,除了那个忧伤的生日夜,子若从未改变。子若的笑容在烛光下依旧如初见般美丽,张彦仿佛看见很久以前初见的子若一头短发笑容如花,站在桌前神采飞扬地举杯对自己笑道:“来,干杯!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漫长的时间过去,眼前的子若美丽依旧,眼睛中却多了忧郁和在乎,失去了那跳脱的神采和没心没肺的笑容。 张彦举起酒杯和子若轻轻相碰,他柔声说,子若,你跟我在一起,到底是什么感觉? 子若微笑着,想了想,说:“嗯…很舒服很放松,很自然。” “我也是,”张彦凝视着烛光小子若精致的面孔,“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你是上帝送给我的礼物,虽然我不知道未来怎样,但只要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钟,我都发自内心的感觉幸福。” “不知未来怎样…”子若轻轻的重复了一下这句话,微笑稍稍敛起,叹了口气,接着说,“其实我早说过,人生就像一个还没开演的舞台,幕布还没拉开,结局早已注定。” 张彦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举起酒杯,掩饰自己的尴尬,笑着说,其实我真的要谢谢你,要没有你陪在我身边,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坚持到今天。 子若还没回话,张彦的电话响了。张彦看了眼手机,乐乐。乐乐知道张彦项目成功的消息以后,变得更加热情,几乎每天一个电话。张彦看了看子若,站起身来走到一边接听电话。乐乐在电话里说了些每天都差不多的问候,接着和张彦商量元旦假期能不能去一趟日本,乐乐说她有几个朋友准备一起去,如果要订机票现在最便宜,到跟前就贵了。张彦算了下,元旦之前手头的项目怎么也该结束了,就是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新的机会。他只能说暂时无法确定。乐乐有点不高兴,但还是表达了理解。这一段时间乐乐变得比以前懂事多了,不再随便发脾气。她挂了电话,张彦默默地走回餐桌,子若和往常一样,就像没看见他离开似的。但是当张彦整理一下思路,试图接着描述他对子若的感情时,忽然看见子若眼中蕴含着泪水。他怔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子若轻声说,张彦,我也是个女人,你明白我每次看到你走开去接另一个女人的电话是什么感觉吗? 张彦呆在那里说不出话,他已经习惯了子若对他的宽容,开始的时候当着子若面接乐乐的电话还会感觉到愧疚,慢慢的随着每次子若装作不在意,他也不再注意太多,有时候离开子若几步,就算是背着了。他不曾想到外表漫不在意的子若内心隐藏着多少酸楚,付出了多少坚持。张彦沉默着,想说几句话安慰子若,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子若叹了口气,说算了,今天我们庆祝呢,不该不高兴,对不起。来,为你的成功干杯。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如水,国企项目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没再遇见什么波折,很快就要验收。张彦的心情一天比一天好。与此同时,他也在努力寻找下一个项目机会。但第三个项目机会却仿佛不再有运气眷顾,张彦面对着陌生的市场,每天探索,但一无所获。不过这时的张彦,已经不再有那么强的紧迫感,毕竟两个项目的成功,给他带来了以前很多年也无法拥有的财富。心态也就随之平和起来。这期间,公司收到了周瞳公司的尾款。而韩东鸣也正式离开了周瞳的公司。在暂时没有下一个工作的时候,韩东鸣看到了张彦的潜力,开始把自己的精力,投入到张彦的工作中。他们那个挂靠在张彦以前公司下面的临时组建的小公司。也因为短期内两个项目的成功,在业内声名鹊起。 秋去冬来,在南方长大的张彦开始感受到北京的冬天。在暖气还没有来的日子里,张彦感觉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冻得刺骨。而子若,却是他在这寒冷的北方最大的温暖。从那天之后张彦开始注意尽量避免在子若面前接乐乐的电话,子若也没再表示过,看起来一切风平浪静。 韩东鸣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张彦和子若在簋街吃火锅。张彦看了看来电显示,还特意给子若看了一下,解释道,是韩东鸣。然后他起身离开嘈杂的餐厅,走出大门接电话。一推开门冷风刺骨,张彦缩了缩脖子。接通了电话,韩东鸣的声音少有的激动。他大声说: “张彦,我通过朋友拿到一个客户的联系信息,而且有代理公司关系直接给我们推荐。M公司,3万平米!” 这几句话瞬间让张彦冰冷的身体火热了起来,M公司,世界知名的软件公司,每个人都如雷贯耳。更重要的是,3万平米。当初韩东鸣的项目是3000平米,已经算很大的面积。3万平米是什么概念?按面积算,可能在层面积很大的大厦,占据十几层。按金额算,如果成功,意味着千万级别的利润。虽然目前仅仅是得到了客户的联系信息。但在这个寒冷的冬夜,张彦站在饭店门口仰望天空,感觉热血沸腾。 《北京俗事录》 第55节 61.丁渐 不远处是巍然耸立的高山,而眼前是一片绿毯般的草地,一棵参天的大树被绿色的草地环绕着。丁渐就坐在树荫下,背靠着树干。高娓就在他面前,穿着一身洁白的衣裙,纯净得像一个天使。高娓张开双臂,迎着晚风,从左跑到右,从右跑到左,长发在身后扬起一个美丽的弧线。丁渐含笑看着她,轻声的说,你别跑了,坐下来歇会吧。高娓笑容如花,回过头说,太阳就快下山了,让我多跑一会吧,天黑了就不能跑了。丁渐安然地坐着,太阳越来越低,天色也暗了下来。草地上来往的人们仿佛在一瞬间就全消失了。丁渐问高娓,人都去哪了,为什么只剩我们两个了?高娓指着高山笑着说,在山的那一边,他们都去那边了,我们也去好吗?特别好玩。 丁渐点头,他仿佛从不会拒绝高娓的要求。可是这高高的山峰,怎样去到另一边呢?高娓又说,前面有一个山洞,穿过山洞,就是山的另一边了,那是个美丽的新世界。于是高娓牵着丁渐的手,慢慢地走进了山洞。山洞里有着昏暗的灯光,两个人安静地走着,周围也有来往的人群,但每个人都默不作声。丁渐感觉到高娓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让他沉醉。不知道走了多久,高娓指着旁边一个黑漆漆的分岔路说,我要嘘嘘,我去那里面,你在这里等我,帮我看着洞口别让别人进去,好吗?丁渐点头。高娓又说,可是我怕你自己跑掉。丁渐微笑着说,我不会的。高娓说可是我不放心,除非,我用个铁链把你锁在那块石头上。丁渐又微笑着说,好。于是高娓拿出了根很粗的铁链,拴在丁渐脖子上,把另一端套在石柱上。然后她笑着走进了那条岔路。丁渐坐在地上等,仿佛过去了一万年,高娓始终没有回来。丁渐开始有点害怕,他大声呼喊高娓,说你还在里面吗?没有人回答。丁渐只有继续等待,洞里还有人来来往往,每个人都面容模糊,丁渐看不清他们的脸。丁渐叫他们帮忙把锁链解开,可是好像没有一个人能听见他说话,人们行色匆匆,脸色深沉。漫长的寂寞好像一生一般难熬。丁渐相信高娓再也不会回来了。这时候有一个人从远方走来,丁渐仍然看不清她的脸。她和所有人一样脚步匆匆,可是她却听见了丁渐的呼喊。她走过来,丁渐说,求你,帮我把锁链解开。她蹲下来看了一眼,笑了,她说,铁链只是套在石头上,向上一提就出来了,你自己也可以啊,为什么一直叫别人?丁渐看着铁链,有点恍惚,仿佛真的是一提就解开了,为什么自己没有想到。 丁渐站起来,向那个看不见面孔的女人道谢。然后他走进那条岔路,却发现不到2米,就是死路,高娓却不在里面。丁渐惊慌失措地走出来,沿着来时那条路,继续向前走。离开的时候他看到那个女人蹲在地上,好像抚摸着那条铁链。他顾不上想太多,一直往前走,原来没有多远,就到了洞口。走出山洞果然是另一个世界,一个热闹非凡灯红酒绿的大集会,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红男绿女们人人面带笑容。丁渐没有手机,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公用电话,就飞一般地跑过去,拿起话筒,他清晰地记得高娓的手机号,每一位都深深刻在心里。他飞快地拨号,却把第三位数连按了两遍,错了,他挂电话,再拨,又把第四位数字按错了键,再挂了…就这样挂了又拨拨了又挂,一连十几次,每次都拨错一个数字,就是无法打通这个明明心里记得清清楚楚的号码。丁渐满头大汗,心急如焚,一下子从梦中醒来。 醒过来的一瞬间,身上全是冷汗,丁渐恍惚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转头看了看旁边床上熟睡的女孩,又看了看窗外微明的天光中若隐若现的布达拉宫,才意识到,自己还在拉萨。这已经是不知第多少次丁渐从类似的梦中醒来。每次的梦前面的部分不同,但最终总是高娓因为什么事情离开,他再也找不到她,就去公用电话打电话,每次都是拨不对号码,最终在焦急中醒来。丁渐意识到自己再也睡不着了,干脆坐了起来,想抽根烟,想了想,还是穿上外套出了门。穿过画满涂鸦的走廊,沿着楼梯上了天台,布达拉宫仿佛就在眼前,它巍峨的伫立着,宁静而辉煌。拉萨昼夜温差较大,凌晨的天台在这个深秋有一点萧瑟,但不像白天有那么多人,那些公用的洗衣机也不再轰鸣。丁渐静静地坐下,点了根烟,在这个距离天堂最近的地方,他觉得一片祥和。 丁渐已经在这里悠闲地生活了一个多月了。也许每一个男人都有一个流浪的梦,但现实的生活让大多数男人没有办法实现这个梦想。丁渐从大学毕业开始,工作了7年,这7年他不曾拥有一个超过7天的假期,而他放假的时候,也是大多数人放假的时候,哪哪都人山人海。丁渐完全没有兴趣去那些人头涌动的地方旅游。命运如此神奇,现在在看似失去一切之后,他却忽然间拥有了自由和空间。丁渐没有太多的想法和计划,决定的那天就上网查了下机票,看到拉萨的机票在打折,就立刻买下来了。于是,他就来到了这个多少人魂牵梦绕的美丽高原。 《北京俗事录》 第56节 下了飞机的第一瞬间,丁渐就被这里的蓝天和白云震撼了,高原的天空蓝得那么纯净,而白云,近得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丁渐住进了一家叫康桑平措的青年旅社,在这里丁渐第一次知道,原来北京有北漂,拉萨也有藏漂。丁渐住的是4人间,感觉像大学的上下铺。丁渐来的时候里面就住着一个天津的叫小五的小伙子,说是第三次来西藏了,这一次在这里住了半年多了,丁渐就是从他那里知道了藏漂这个词。这是一群不知道来西藏旅游就舍不得走的人,有各种各样奇妙的理由,他们留了下来,在西藏生活。比如小五,据他说他就是舍不得拉萨的阳光。听起来有点荒诞,但丁渐想,何必管那么多理由呢,又何必非要给自己一个理由呢。从那天开始,丁渐也开始了他的短暂藏漂生活,并和小五开始同居。这个四人间来来往往住进过很多人,大多是驴友,他们匆匆的来,在瞬间结实成朋友,又相约着去扎实伦布寺,去纳木措,去林芝。他们来了又走了,也许过段时间又回来,也许再不相逢。康桑平措多人间不分男女,谁来谁住,所以丁渐和小五的二人世界,除了经常会闯入男人,还会经常有mm入住。有一次两个成都mm住进来,小五兴奋了一天,晚上的时候,小五带着她们去北京中路的念酒吧喝了好多酒。丁渐一个人坐在楼顶看他们三个人相互扶着走回旅社,笑着想自己是不是得在这里多呆会回避下。过了会儿有人上了楼顶,却是小五,丁渐说我还以为你有艳遇呢,小五哭丧着脸说,我靠那俩是女同,喝多了回去俩人一进门就亲上了,我狂汗啊。丁渐哈哈大笑,那一晚,两个人在楼顶又喝了一夜的酒。 白天的时候,人们从房间里搬出椅子,坐在一楼的通道里晒太阳,康桑平措的顶楼是一大片透明的玻璃,西藏温暖的阳光照耀着,认识和不认识的年轻人在阳光在很快就成了朋友。虽然也许明天就会离开,也许一生都不会再见,但当相遇的时候,这里的人们总是可以洋溢着欢乐和悠闲地聊个不停。旅馆的墙上柱子上贴满了照片和涂鸦,不同的人在这里留下了不同的话。也许去年一起来旅行的情侣,第二年就已分飞,女孩子会一个人回到这里在当初留言的墙上写下新的感悟。 丁渐则更喜欢去八廓街的东南角的一个叫玛吉阿米黄色小楼坐着喝一杯酥油茶。相传这里是六世达赖仓央嘉措遇见他心爱的姑娘的地方,而玛吉阿米也是仓央嘉措那个美丽的情人的名字。丁渐不太明白西藏的和尚怎么就能泡妞,还弄得很浪漫的样子。但他也不在意,他只是喜欢这里温暖而静谧的环境。喜欢坐在窗口看着楼下八廓街来来往往的白云和悠悠地游走的人群,翻看留言本上来自世界各地的情人们留下的图画和誓言。看脚边懒散的躺着的胖猫。有一种淡看人生的闲散。丁渐有时会想起北京,想起从西直门地铁下了2号线换13号线的人群,每个人都在一路小跑,面色焦急。他们真的都有那么紧急那么重要的事情要办吗?也许并没有,但他们习惯了这种快节奏。而在拉萨,无论本地人还是游客,每个人脚步都很慢,慢得让你觉得时间都已经睡去。几乎每天,丁渐都会去玛吉阿米坐上几个小时。剩下的时间,他就在拉萨漫无目的的闲逛。 拉萨市区是以大昭寺为中心修建的,围绕大昭寺的那条街,就叫八廓街。西藏的信徒们,每天都要围着大昭寺转经。每个人手里都有一个转经筒,转经筒里有经文。其他地区里的信徒,把每年的收入,让村里的某一位年轻小伙子带上,从他们村子的所在地一直磕长头到大昭寺,供奉给寺庙。从大昭寺的金顶向西望去,就是雄伟的布达拉宫。阳光好的时候,丁渐也会在大昭寺的门口坐着晒太阳,在这里他会遇见康桑平措里认识的朋友们,还会遇见更多的漂在西藏的年轻人,面熟的或是陌生的。你来了我又走了。在这里也能看见远方的山峰,这个季节,山顶已经开始积雪,像梦境一般美丽。有时候丁渐也会稍微走远点,去拉萨河边坐着,看这雨季过后更加清澈的河水静静地流淌,而天空仿佛就在头顶上不远处,朵朵白云低得触手可及。 在这些日子里,丁渐关了手机,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北京的纷纭往事好像已经距离自己那么遥远。偶尔,他会在旅馆的酒吧里上网,在博客里记下自己这样的生活状态。西藏,是个能让人澄静下来的地方。 这一天,和他们一起住四人间的那对从南京来的小情侣离开了旅馆,和几个刚认识的旅游一起去纳木错。问丁渐和小五要不要一起去。小五来过三次西藏,这些地方都去过了。而丁渐则是个懒人,根本不愿跑到各个景点去看看,他只想在拉萨这么无所事事地呆着。于是大家不得不分别。晚上的时候,又有两个女孩住进了他们的房间,小五和她们打了招呼。知道她们是从北京来的,立刻指着丁渐说,这哥们也是北京的。聊了一下,两个女孩居然是民大的学生,来自同一个城市让她们很快和丁渐熟悉起来。晚上的时候,小五嚷着要请两位美女吃饭,丁渐笑着在他耳边说,好了伤疤忘了疼啊。在两个女孩的邀请下,丁渐跟着一起去了。这天大家没有喝酒,四个人在一个叫雪域的藏餐厅吃了西藏特有的糌粑、蜂蜜酸奶、人参果炒饭,回到旅馆,听到二楼的走廊里一个西安的流浪歌手弹着吉它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坐在他身边唱着一首熟悉的歌: 却说不出你爱我的原因 却说不出你欣赏我哪一种表情 却说不出在什么场合我曾让你分心 说不出旅行的意义 丁渐觉得这首歌这么熟悉这么亲切,恍然间想起,旅行的意义,这是李楚手机的彩铃。在那个霎那丁渐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思念,思念那纷纷扰扰的北京城里还存在的让他牵挂的人们。这一晚,听着身旁小五和两个女孩都已睡熟,丁渐翻来覆去没法入睡,听着身旁小五和两个女孩都已睡去,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勉强睡着,又被那个梦在清晨惊醒。这时的丁渐坐在露台,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想到,是不是,该回去了。 阳光像每天一样洒在八廓街熙攘的人群中,丁渐又来到了玛吉阿米,慢慢地走上小楼。像往常一样准备找个靠窗的座位坐下要一壶酥油茶。在目光的转角,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缩在窗边的一角,懒洋洋的靠着,含笑看着自己。丁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这遥远的西藏,这个仓央嘉措初遇情人的地方,李楚,长发披肩,眉目如画,就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 《北京俗事录》 第57节 62.刘洋 “刘洋,怎么又抽这么多烟?”周瞳走进家门闻了闻满屋的烟味,轻皱眉头说道。 刘洋看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一瞬间周瞳感觉他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羞怯而可爱,周瞳也笑了,走过去吻了吻他,柔声说:“我让你少抽点也是为你好,你才多大啊,一天一包烟,对身体不好。我希望你健健康康的。你一步一步来,先控制在一天半包,最后到一天三根,就是比较好的状态了,我也没要你戒烟。” 刘洋又笑了笑,解释道,我今天心情不太好。就多抽了两根。 周瞳在沙发上坐下,靠在刘洋身上,问他,你怎么了宝贝儿。 刘洋想了想,说,一方面还是公司的事情,黄楠越来越过份了,我现在基本上变成体力劳动者了,每天就在忙着做一些毫无技术含量的熟练工种,这样下去,我真不知道自己能积累什么经验。唉。第二件事情呢… 周瞳静静地等待下文,她知道工作的事情是刘洋一段时间来持续的烦恼,真正让他突然更加忧虑的,应该是第二件事情。 刘洋接着说:“就是我爸妈想来趟北京,我妈手术后心情一直不太好,一方面想来北京玩玩散散心,另一方面也听说北京的安贞医院在心血管方面是全国知名的,想来找专家再看看。” “这有什么愁得啊,你该开心啊。”周瞳有点不解。 “可是…可是…我还没跟他们说我和你的事情呢…”刘洋支支吾吾地说,“本来准备过年回去告诉他们,没想到他们突然要来。我爸我妈都是老师,在小地方,观念比较传统,要是来了才知道我们…已经那个…同居了,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周瞳微笑看着刘洋,稍稍思考了下,轻声说,原来就这么点事啊,你要是觉得太突然不好说我可以搬回去啊。刘洋红了红脸,他心里也有这种想法,但是被周瞳说出来,他反而不好意思了。 刘洋有点嚅嗫着说,我也不想让你走,唉,我也说不清楚。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周瞳笑着说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理解的,你就是希望我给你父母第一印象就很完美,觉得如果他们事先不知道太突然,怕他们万一印象不好,是吗? “恩,我是有点担心,你真….”刘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说体贴?说体谅?都觉得不太贴切,干脆放弃了这句话,接着说,“那你觉得怎么样好一点啊?” 周瞳温柔地看着他说,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我是觉得你现在告诉你父母也不晚,我相信他们会喜欢我。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合适,我也会尊重你,不会不高兴。所以,这件事情根本不值得你烦恼。男人该果断点,不管是哪个决定,没什么好犹豫的。 刘洋终于点了点头,这个左右为难的问题,好像到了周瞳那里变得很简单。这种感觉让刘洋觉得很舒服,他也终于下定决心,让父母知道周瞳的存在。 年底一般都没有项目,除了跨年的项目以外,进入11月份,很少有公司会再启动一个新的项目。因为大家都在忙着年终结算。对于L公司来说,每年年底,基本就是空闲期了。可是今年是个例外,11月中,居然有个客户主动询问,要做一套企业的CallCenter系统。并且希望立即开始,在春节前可以结项。这个机会的出现给原本波澜不惊的年底带来的新的动力,拿下这个项目,意味着年度业绩提高一个档次,现实点说,意味着年终奖将得到更多的份额。 这样的机会黄楠自然不会交给别人,自己一个人紧紧抓在手中。市场部的同事一再提醒,这个项目难度不大,利润不少,唯一的难点就是时间要求紧,希望产品部能够多一些人力投入多出几套方案供客户选择。便于尽快完成前期工作迅速签约。但黄楠坚持自己跟进这个项目,带了几个人协助非核心部分。像刘洋这样能力稍强的,他宁可让他们闲着,也不愿让他们参与这个项目。这一年的工作业绩,大多数属于前任丁渐,属于成功拿下最重要的RS项目的新员工刘洋,而黄楠接手部门后,并没有像样的业绩。赶在年终之前,他希望通过这个项目,给自己增添一点砝码。 项目风风火火,黄楠带着自己的心腹每天加班,刘洋则只能看着别人热情洋溢地投入新项目,自己每天完成一些例行的文档修订工作,觉得有点心灰意冷。他真想告诉黄楠,我并不要跟你争任何利益,功劳全是你的,项目奖全是你的,我只想多积累些经验。但这样的话,又怎么能直接说出口? 父母终于来到了北京,周瞳开车带着刘洋去北京站把父母接回了上地的房子。父母来之前刘洋终于鼓足勇气在电话里和他们说起自己有了女朋友,而且,已经住在一起了。出乎他意料的是,父母并没有惊讶或指责,反而有点开心。他们详细地询问了周瞳的情况,刘洋只说了北京人,自己做生意,年纪比自己稍大。按照球迷的主意,他没敢说具体大多少,更没敢说离过婚。父母没有在意他说的年纪稍大,接着问家里方不方便住。刘洋说方便,现在住的是两居室。 《北京俗事录》 第58节 虽然有了心理准备,老两口坐上周瞳的奔驰还是显得有点局促。周瞳嘴很甜,叔叔阿姨叫个不停,一边开车一边给他们介绍沿路的北京风景。老两口却有点紧张,除了路过圆明园的时候,刘洋的母亲听着周瞳介绍,讨论了几句,其余时间基本在沉默。进了门,周瞳蹲在地上给刘洋的父母放好拖鞋。帮他们把行李放进留给他们的卧室收拾好。刘洋的妈妈刚想帮忙就被周瞳按在沙发上,递上泡好的茶水。妈妈有点看不下去了,招呼刘洋说,刘洋,你看人家周…瞳是吧?人家忙前忙后的,你也跟着帮帮忙,在家就不干活,在这儿还不干活。我看平时都是周瞳照顾你吧。这孩子。 这一句话把双方的距离拉近了挺多。刘洋讪笑着去帮周瞳收拾好父母的行李。周瞳又从冰箱里拿出水果摆到茶几上说,叔叔阿姨你们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我知道这句话好像每个人都说,但我说的是真心的,欢迎你们来北京,但不是欢迎你们来北京做客哦,这里是刘洋租的房子,你们是主人不是客人。 这一来刘洋的父母也放松了不少,周瞳坐在沙发旁边,不多插嘴,看着老两口和刘洋嘘寒问暖,偶尔陪着说笑几句,屋里的气氛融洽了起来。父亲把外套脱掉,拿出包将军,抽出一支递给刘洋。刘洋回头看了看周瞳,说,爸,我现在准备戒烟了,控制量,尽量少抽,刚才路上刚抽过,你先抽吧。周瞳在旁边笑着说,这会儿装乖孩子啦?自己平时不少抽,叔叔给你你开始装好孩子。抽吧,叔叔给你你还不给面子。母亲也笑了,说周瞳你就该管着他点,不抽烟好。我说他他都不听。 周瞳微笑着说,阿姨让他抽吧,平时少抽点叔叔给的不能不让他抽,好不容易爷俩在一起抽根烟。母亲也笑着点头。刘洋笑着接过烟。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幸福,爸爸、妈妈、周瞳,自己目前最重要的三个人都在自己身边,笑语嫣然,一片祥和。可是,脑子里还是瞬间出现了子若翘着嘴角的笑容,唉,算了。刘洋摇了摇头把子若的笑脸从脑海中挥散。也许,就这样,也很幸福。 父母进房间休息了,刘洋和周瞳商量晚上带父母去哪吃饭。周瞳的意思,是去全聚德,毕竟算是北京老字号有名气,刘洋却说太远,在附近随便吃点。周瞳说,开车去很快的,今天周末又不堵,远什么啊。刘洋坚持了半天,终于红着脸说出了实话,快月底了,工资剩的不多,去全聚德四个人差不多要四五百,刘洋没这么多钱了。 和周瞳在一起之后,虽然日常的生活开销基本由周瞳负担了。但刘洋还坚持每个月一千去还周瞳借给他的那两万块钱,而且房租还坚持要交给周瞳。最后周瞳说我也住这儿,又怎么算啊。刘洋才同意只交一半。刘洋工资不高,扣掉每月还给周瞳的一千,有点紧张,但没钱的时候,也从来没找周瞳要过。在周瞳看来,刘洋这些小坚持,没有必要却又那么可爱。也许这些钱对周瞳来说少到可以忽略,但对刘洋来说却意味着自己坚守的尊严。周瞳每次看到他一脸认真的给自己还钱,交房租,就觉得这个男孩太可爱了,也不再强求他放弃自己的小坚持。 这个时候,周瞳又笑着说,原来说了半天你没钱啊,哈哈,我也该请叔叔阿姨吃顿饭啊。我请客好啦。刘洋涨红着脸,连连摇头,说今天他们刚来,一定要是我请他们。最后周瞳说好吧好吧,那算我借给你一千块钱,记到我们总账里,这样可以了吗?刘洋才像个孩子般的笑了。周瞳忍不住凑过去亲吻他的下巴。 在全聚德吃完饭,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波折。菜是周瞳点的,有点多,大家都吃饱了,还剩了很多。刘洋叫了服务员,买了单。父母先是凑过来看了下账单,560,有点心疼的责备自己孩子,说自己家人吃这么贵干吗,浪费钱啊,这一桌够我跟你爸吃半个月了。 周瞳在旁边劝说道,叔叔阿姨你们第一次来北京,这也是刘洋一点心意。你们别太在意。刘洋平时挺节省的。然后母亲就用山东话招呼服务员把没吃完的菜打包,周瞳想说不用了,忍住没说。看着服务员一个菜一个菜地打包,最后有一道火燎鸭心,鸭心基本吃完了,就剩了点配菜的青椒和汤汁。母亲还张罗着服务员把这个也打包带回去。周瞳实在没忍住,轻声劝说道,阿姨,这个菜都没了,就别打了。 母亲没注意周瞳的神色,用山东话继续招呼服务员打包,一边对周瞳说了句,这里面还有好多汤,味道挺好,回家做点米饭,泡上汤汁,好吃得很。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注意节约,钱再多,节省总不该忘。周瞳有点变了脸色,也许拥有三家公司的女强人已经很久没被人这么数落过了。但看了看刘洋,还是强行忍住了,脸上少了点笑容,不再开口。刘洋看出她脸色不对,在旁边说妈,就打这些吧,再多也不好拿了。 开车回去的路上,刘洋抱着一堆塑料袋装的饭盒坐在副驾驶。母亲还在后面说,你看看,这一顿剩的够我们吃好几天的,这几天也不用做饭了,等你们下班回家,我给你们把这些菜配点东西重新炒一下,肯定不比饭店的差。说到这里左侧车道一辆车突然变道,周瞳一脚刹车,刘洋手中的塑袋带一下子翻了过来,那一盒装满的汤汁全部扣在驾驶座旁边,车档上,周瞳裙子上。刘洋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擦拭,母亲在背后责怪刘洋不当心。周瞳开始还强笑着劝了一句说阿姨没事刘洋也不是故意的。母亲却觉得自己儿子毛手毛脚别人客气说没事,自己该说就要说,没太理睬周通的话,还在数说刘洋。周瞳忽然间沉下了脸,一路到家,不再说话。 《北京俗事录》 第59节 63.张彦 张彦和韩东鸣还坐在后现代城那个上岛咖啡的包间里,面前放着张彦的笔记本,张彦针对M公司项目做的可行性分析报告摆在面前。两个人各自点了一根烟,沉默地注视着电脑屏幕上冷冰冰的文字。 “现在形势就是这样,”张彦开口说道,“我们面对的问题就是,投入太大,这个规模的项目,不是我们这个小团队能做下来的,至少需要再扩充一倍的人。而且由于项目大周期长,再用那种临时组建的模式是不行得了,关键时刻有人掉链子就全完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增加运营成本。而投标过程我估计至少要三个月,这期间我们在各方面需要投入的成本,至少要200万。你知道吗?光是所有材料的翻译费用,我咨询了一下,就是十万的数量级的。” 韩东鸣叹了口气,沉吟着说:“投入风险确实大,但回报也是不一样的。关键是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了解到的情况是这样,我认识的这家公司,算是北京最好的设计公司之一了。和M公司有过合作。但是这一次,他们接触过客户以后,感觉成本上有问题,加上和另一个项目工期有冲突。所以做不了。但是又舍不得放弃这一块肥肉,所以希望找一个小公司挂靠着做,他们跟着分成。这也就是说,从客户关系上来说,我们有这个公司的基础,是有优势的。 然后,从成本上说,我们就算扩充人员,增加投入,加上算给这个公司的分成,但我们毕竟规模小人员灵活,跟其它竞争对手相比,成本还是有很大优势。” “恩,”张彦看了下文档,说,“我们可以比那些大型设计公司低30%左右的成本。但是M公司的情况和以前那两个项目有根本的不同。国际顶级企业,他们最看重的绝不是成本和回扣了,设计质量真的是决定性的。我们这个团队,从设计能力上说,和北京顶尖的设计公司,还是有差距的。” “这个不是问题,设计能力说白了还是人,挖人吧,只要项目做下来,挖人的这点钱算什么?”韩东鸣说。 “挖人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尤其是需要时间。而且想挖顶级设计师,成本又要增加不少。”张彦分析道。 “别考虑成本。”韩东鸣挥了挥手说,“决定项目成功就这几个因素,客户关系,报价和设计能力,现在我们在前两方面都有优势,第三项有一点缺陷但可以弥补。我觉得还是值得再赌一把的。这一笔做成,我们将完全和现在不在一个层面上了,不管是收入,还是业内的名气。” “那如果失败呢?”张彦说。 “失败我们将损失前期投入,按你算的,也不会超过300万。我们前两个项目的利润,还不至于全部损失掉。我觉得我们还是赌得起的。”韩东鸣冷静地说。 “好。”张彦被这句话打动了,是的,自己一无所有的时候敢赌,第一个项目生死未卜的时候还敢赌,为什么现在拥有很多赌得起的时候,却不敢赌了? 决定了这件事情之后,张彦着手和他原来的公司解脱挂靠关系,和韩东鸣介绍的北京设计公司再建立新的挂靠关系。一来一回之间,张彦发现自己终于彻底告别了以前的生活。但还依然出于挂靠别人的局面。张彦想,如果M公司这个项目成功,自己可以正式把自己的公司独立出来,拥有自己的品牌,申请属于自己的资质。他甚至想,到那时候是不是也可以和韩东鸣结束合作了。自己真正地拥有自己的公司自己的事业。 国企项目已经接近尾声,张彦顺利地拿到了项目的中期款的这一天,乐乐再次飞到了北京。 这一次她没再制造惊喜,事先就通知张彦,我请两天假,去北京陪你庆祝你的成功。张彦不知道该怎么跟子若说这件事情,思前想后,还是撒了个谎说这两天有M公司的客户来考察,要陪着应酬,就先不回去住了。子若没有多问,也许她意识到了,也许没有,但这种谎言就像跟领导说我今天生病请一天假,就算领导怀疑你没生病,也不能非要你拿着医院病假条来给他看。 乐乐来的时候很兴奋,张彦不知道他是因为钱还是真的像她说的那样因为自己。晚上张彦带着乐乐去了三里屯,他刻意地避开了后海,也许,他觉得那里是属于子若的。三里屯的酒吧相对后海更吵更闹。北京泡吧很奇怪,先是三里屯火了,后来大家都去,三教九流都挤到了三里屯,甚至连站街的小姐都知道去那里拉活儿,于是慢慢的自以为更小资一点更脱俗一点的,开始转移到后海。后海相对三里屯就安静了很多,仿佛一片净土。可是随着大家都生怕自己不够脱俗,开始纷纷往后海转移,后海也变得热闹起来,于是又有人开始向南锣鼓巷转移。但不管怎么转移,三里屯,最早的酒吧街,依然夜夜笙歌。 乐乐玩得很开心,她第一次可以理直气壮地进门就要一瓶皇家礼炮,这让她显得异常的满足。两个人走出三里屯的时候,夜已深人已静。这个时候张彦的手机响了,张彦拿出还没来得及看,就被乐乐抢了过去,乐乐看了一眼,大声说,徐子若,是谁啊? 张彦装作毫不在意地回答,哦,一个客户的秘书,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说着接过电话,乐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张彦觉得背后冒出了冷汗。在张彦的概念里,自己只要说有事,说回上海,说在忙,子若从来不会打电话,总是等自己忙完打给她。包括那次她的生日,自己撒谎说回上海,她在自己打电话之后,也再没打过电话。所以这次他放松了警惕,没有把手机关成静音。没想到刚从热闹的酒吧走到安静地街头,她的电话来了。张彦沉着地接通了电话,电话那端传来徐子若惊慌失措的声音。 “张彦,你在哪啊?!” “哦,我知道啦。”张彦尽量保持着平静的很商务的语气,没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我明天再打给你好吗?” “你知道什么啊?我…”子若的声音很焦急。 张彦瞟了眼一脸狐疑的乐乐,不等子若再多说,抢先说,“好的,那我们明天联系,再见。” 张彦挂了电话,心里还有点责怪子若是不是猜出来他和乐乐在一起故意打电话问他在哪。也顺便编好了明天给子若解释的理由:客户就在旁边,不方便说话。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让韩东鸣找个人冒充下客户,当着子若的面打个电话过去证实一下。他相信,子若会原谅他的。眼前,还是先把乐乐这关过去。 张彦拿着手机放进裤兜,摸索着,按住了关机键。同时笑着对乐乐解释,跟我讨论一个合同的问题,我回去确认下明天再给她回复。呵呵,这么晚了,神经哦。 《北京俗事录》 第60节 64.丁渐 丁渐和李楚并排坐在玛吉阿米靠窗的位子上。李楚还是习惯性的坐在椅子的角落里,翻看着一本玛吉阿米书架上拿下来的书。窗外的阳光投过大玻璃窗洒在李楚身上,丁渐坐在靠里的位子上,从他的角度逆光看去,李楚浑身沐浴在金黄色的阳光里,每一根发丝都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我就纳了这闷了,我都躲到这儿了,你怎么找到我的?”丁渐一脸迷茫。 “你忘了你告诉过我你博客地址?”李楚一脸漫不经心的笑容。 “……”丁渐有点无语,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你了。”李楚盯着书本,头也没抬,轻声说。 “你说什么?” “呵呵,没听清就算啦,错过机会啦。”李楚抬起头,一脸明朗的笑容。 窗外拉萨的天空明灭变幻,八廓街熙攘而又悠闲的人群来来往往,丁渐和李楚就这么安静地坐着。时间仿佛已静止,天地间只剩下风轻云垂。 “你说,西藏的和尚,怎么泡妞就泡的这么理直气壮呢。还不是一般和尚,仓央嘉措还是一达赖,这得算活佛吧?”聊起了玛吉阿米的传说,丁渐特别不理解。 “你知道仓央嘉措的故事吗?”李楚还是那个懒懒的微笑。 “还真不知道,我还就是来这儿以后才听说狼狼阿够他跟这儿遇见了那个就叫玛吉阿米的酒吧服务员,然后就谈上恋爱了,然后就传为佳话了。” “没文化…”李楚撇着嘴巴说,“仓央嘉措与其说是六世达赖,不如说更是个伟大的诗人。他真不是自个儿愿意当活佛的。他们家本来就是一普通农民,他小时候就是个小牧童。他15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大家伙儿就告诉他你是五世达赖转世灵童。你说这玩意儿哪说理去,说你是你就是不是都不行。可是仓央嘉措根本忘不掉尘世的生活,忘不掉他心爱的玛吉阿米。他一生流浪漂泊,写的全是情诗。你以为他泡妞没人管?其实后来他的宗教敌人就是用生活作风这个理由告了他一状,皇帝要求把他押送到北京,仓央嘉措就死在了这条进京的路上,那年他25岁。” 丁渐听的有点入迷,虽然李楚的诉说有点玩世不恭,但仓央嘉措身在佛门难忘红尘,进退两难情深意重的形象,已经跃然眼前。李楚晃了晃手中的那本书,《世达赖喇嘛情歌》。说我念一首他的诗给你听。 那一刻 我升起风马 不为乞福 只为守候你的到来 那一天 闭目在经殿香雾中 蓦然听见 你颂经中的真言 那一日 垒起玛尼堆 不为修德 只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夜 我听了一宿梵唱 不为参悟 只为寻你的一丝气息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啊 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那一瞬,我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佑你平安喜乐 李楚的声音永远是懒散的,悠扬的,当她轻轻地仿佛并没有带什么感情朗诵,而只是平平淡淡地读出来这些句子的时候,这首一代情僧仓央嘉措穿越百年的动人诗篇一下子击中了丁渐心里某一处柔软的地方,丁渐感觉到诗句中流淌着淡淡的忧伤和浓烈的爱恋,飘渺得像拉萨天空中漂浮的云朵,却又真实得触手可及。 李楚用手指在木质的桌面上轻轻地画了个圈,接着说,“丁渐,你还站在你的圈子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圈子。仓央嘉措也有他的圈子,他的圈子是至高无上的宗教。你看楼下这些虔诚的人们。”李楚手指窗外楼下磕长头五体投地的信徒,“他们这样虔诚地叩拜生活就会改变吗?那他们为什么还这样虔诚?因为他们都修来世。但仓央嘉措说,不为修来生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留下了宁负如来不负卿的千古绝句。他跳出了自己的圈子和枷锁。可是你知道吗?这些最虔诚的西藏信徒,心目中最亲近的活佛就是这个因为跳出了自己的圈子,只活到25岁,布达拉宫里唯一一个连灵塔也没有留下的六世达赖。” 丁渐沉默不语,李楚却不再多说,展开笑脸,说,走吧,带我去看看你的藏漂哥们和你们同居的mm们。我看你写的在楼顶晒太阳,都快羡慕死了。 丁渐、小五加上李楚和那两个北京来的女孩坐在平措康桑的楼顶享受着拉萨直爽的阳光。李楚瞬间和那两个北京mm混熟了。小五则一直偷偷问丁渐晚上要不要带上这个“新来的美女”去酒吧灌醉她,晚上怎么住要不要再开一个两人间…丁渐迎着温暖的阳光微笑。看着李楚侧脸柔顺的线条,忽然觉得,想回北京了。 最终睡觉问题是这样解决的。五个人聊得投机谁也不肯搬出去,李楚给老板交了25块钱的住宿费,大家把两张上下铺搬成了并排,下铺睡着三个女孩,小五和丁渐睡到了上铺。小五在丁渐耳边喃喃地咒骂,丁渐你个小气鬼,重新开个标间能多多少钱,我还能有机会跟两个mm独处一室,不知道会发生多少浪漫故事。丁渐打着哈欠说,你快算了吧,回头又一个人上楼顶吹风去了,这可11月了,冻死你丫挺的。半夜的时候小五翻了个声,还在咬着牙说着梦话:“我的,都是我的。” 告别拉萨的时候丁渐在平措康桑的墙壁上画了两个相交的圆,一个大,一个小。李楚站在旁边静静地微笑看着。丁渐看着她问你笑什么?你知道我画的是什么?李楚微笑着说我知道,大的是你的圈子,小的是你,你就站在圈子的边线上,一半在里面一半在外面。 丁渐脸上瞬间闪过惊讶,随即又装作毫不在意,嘟囔着说,屁,我他妈画的是咪咪。李楚转身笑着说真他妈够大的,人已经向外走去。丁渐背上行囊,跟在她身后。走出了平措康桑。 去机场的路上,丁渐打开了关机已久的手机。一堆未读短信息涌进手机。滴滴答答响个不停。在一堆发票房产广告、手机报中,夹杂着一条信息引起来丁渐的注意:丁渐先生您好,我是猎头公司顾问,有一个T公司的产品线总监的职位想推荐给您,方便时请与我联系。T公司,中国互联网最著名的公司之一。李楚在旁边看着说,恭喜丁总准备下岗再就业。刘欢老师怎么唱的来着,看成败,人生豪迈,只不过是从头再来~~丁渐捂着脸说我求你了,拉萨人少,你别把狼招来。 飞机爬上云端,拉萨已经变成了黑点。李楚靠在丁渐肩头,安然睡去。不知为何,这种依偎显得那么自然,没有一丝的刻意或是别扭。丁渐低头看她低垂的睫毛,清瘦的躯体,心里没有任何杂念,只觉得一片宁静,静的好像那天天光初亮时在楼顶看到的拉萨寂静天空下的布达拉宫。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 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 相爱 寂静 欢喜 ------------仓央嘉措《见与不见》 《北京俗事录》 第61节 65.刘洋 周一,部门例会。黄楠有点气急败坏,嘟嘟囔囔说了一大堆。意思是说,年底的这个客户很重要,牵涉到全部门的年终奖。但是这个客户有毛病,做出来的三版产品方案,都直接被打回来说不行,可是又不说哪里不行。再追问,客户就回了一句,我要懂得哪里不好该怎么做,还要你们干嘛。时间紧急,黄楠估计是被逼得没办法了,现在要求部门每个产品经理都写一套方案,现在只能是靠多套方案送过去,万一某一套客户看上了,就好办了。事情就这么点事情,黄楠整整开了两个小时的会。刘洋在下面听的有点发晕,这一刻他是多么怀念丁渐简练高效地说话方式。 但不管怎样,刘洋终于得到了一次做项目全案的机会,他十分珍惜。连续三天熬夜加班,写出了一份自己觉得比较满意的方案。最后把方案从头看了一遍,没什么问题,今天终于可以早点回去睡觉了。关了电脑,刘洋觉得头有点晕,这三天他每天睡眠只在3到4个小时,实在是有点疲倦了。刘洋步行回家,父母和周瞳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边看电视边聊天。 那天从全聚德回来以后,周瞳虽然路上一直沉默不语,但到了家还算客气地陪刘洋父母聊了一会儿。等两个老人洗完澡休息了,刘洋才有点不好意思地对周瞳说,我爸我妈在家节约惯了,他们那么说你是没拿你当外人,他们对我就是那样的。你别介意。周瞳笑了笑说没什么,你妈妈其实挺可爱的,像个老小孩似的。刘洋也笑了,说是啊,我妈妈一辈子就像个孩子,人特别好,没一点心眼儿,想什么就说什么。了解她的呢,都说她特别忠厚,但是也经常会得罪人。周瞳说好啦,别担心我,我不会不高兴的。那天晚上做爱的时候,他们怕隔壁的父母听到,刻意地忍住声音,但周瞳咬着嘴唇低声呻吟的样子反而让刘洋觉得异样的刺激。两个人有一次同时达到了高潮。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歇了半个小时,才悄悄地出去冲洗。 这时候刘洋觉得沙发上的父母和周瞳聊得还挺开心,北京已经开始供暖,屋里很热,母亲脱了外裤,穿着条大红色的秋裤,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用夹杂着山东话的普通话跟周瞳讨论着电视里播放的亮剑。父亲坐在一边戴着老花镜翻看着报纸,周瞳陪在旁边,脸带微笑。看到刘洋回来,周瞳说你陪叔叔阿姨坐会儿,我先去洗个澡。刘洋答应着,换了鞋坐在母亲身边。 母亲皱着眉头说洋洋你这工作怎么这么辛苦啊,每天忙到这么晚,咱们能不能换个轻松点的,看把这孩子累的。刘洋笑着说妈,年轻时候不累点怎么做事业啊。现在你儿子还没到想换工作就能找到好的的时候。母亲却不理他,继续唠叨着说你们这老板也太狠心了,怎么能让人这么干活啊… 父亲看着周瞳进了卫生间洗澡,偷偷地递了根烟给刘洋。自己也点上一根。一瞬间刘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他记起高中时候自己偷着抽烟,被父亲发现,挨了一顿暴打。现在十年过去,那个严厉的父亲居然还要乘周瞳不在面前,偷偷地给自己一根烟。屋里空气清新,显然父亲在自己回来之前基本没抽烟,专门等着自己抽的时候,也点上一根,是为了周瞳闻见烟味,也可是说是父亲抽的,不会怪到刘洋身上。不苟言笑的父亲这样细心的瞬间,让刘洋差点掉下泪来。 可是母亲却好像完全不能理解两个男人之间的小动作,她保持着自己的大嗓门说道你看人家周瞳监督者洋洋戒烟呢你还给他烟抽。周瞳的声音在卫生间里响起:“刘洋,你又抽烟啦?”父子俩相对苦笑,刘洋大声回答没有没有,父亲则嗔怪地看了母亲一眼。母亲小声嘟囔着说本来嘛,抽烟又不是啥好事,我看戒了挺好。 这个时候刘洋的手机响了,刘洋看了眼来电显示,居然是徐子若。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突然间加快了。那次在烤翅店见面之后,子若几乎没有再和刘洋联系过,刘洋也知趣的不再联系她。这个时候忽然看到子若的电话,他有点惊喜。刘洋走到窗边接通了电话,子若的声音有点低沉,刘洋,有空吗?陪我说会话吧。心情有点不好。 “你怎么了?”刘洋虽然有点受宠若惊,但听到子若的语气还是有点担心,“电话说还是要见面说?” “你要是方便的话,见面聊会吧。”子若轻轻地说,“我在后海,一个叫半打的酒吧。” “好,你等我。到了给你电话。”刘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母亲看着刘洋把脱下的衣服拿起来又穿上,一脸疑惑地问,谁的电话啊,这么晚了又干嘛去? “哦,公司领导,项目有点问题需要修改文档,我还要去一趟公司。”刘洋边穿衣服边回答。 这时候周瞳也洗完澡从卫生间出来,正拿着浴巾擦着头发。刘洋跟她说我要去趟公司,老总刚才打电话,晚上他跟客户吃饭,客户提了点新的需求,我要去把我那个文档修改一下,估计回来比较晚了。周瞳看着他有点怪异地笑了笑,说去吧,别太晚回来。 母亲在旁边说这叫什么公司啊,让不让人活了,二半夜的还打电话叫人去加班,要把人累死啊。洋洋,你多穿点衣服,外面冷。刘洋在母亲的唠叨声中,已经开门往外走。出门前还听见周瞳在安慰母亲说阿姨别太担心,现在北京年轻人工作压力都大… 打车直奔后海,刘洋有种久别重逢的感受,想起子若,他就觉得后海是那么的亲切。半打酒吧在银锭桥的旁边,很小的门脸,但却很安静。子若坐在二楼的沙发上,面前放着半打啤酒。还有一份爆米花。刘洋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子若美丽的面容在烛光下忽明忽灭,有一种朦胧的忧伤。 “真不好意思这么晚了打扰你,”子若轻声地说,“李楚去西藏了,我也没有什么朋友可以说话,就想起你了。” “你怎么了?”刘洋问。 “昨天晚上,我也在后海坐着,到12点多,才准备回家。走到金锭桥那里的时候,遇见三个喝多了的男人,非拉着我说要去酒吧再坐会儿。我根本不认识他们,我吓坏了。我躲在那边的女厕所里,他们就在门口喊,唱歌,说叫我出去。”子若慢慢的诉说着。 “我当时特别害怕,我第一反应就是给张彦打电话,可是他连话都不敢跟我说,没等我说完就给我挂了。” “他干嘛呢?”刘洋有点不懂。 “呵呵,可能是他上海的女朋友来了吧。在他身边,所以他不敢说话吧。”子若幽幽地说。 “啊?他在上海还有女朋友?”刘洋彻底迷茫了。 “是啊,我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所以也不能怪他,是我自己飞蛾扑火。唉。”子若轻声的回答。 “那你…”刘洋有点无语,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既心疼,又难过。 “上次我过生日,他女朋友来了,他骗我说他回上海了。我没怪他。路是我自己选的,他也没骗我说他没有女朋友。可是这一次…”说到这儿子若眼里仿佛有泪光闪动,“当我觉得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想起自己爱的人,可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连话都没让我说完,你能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吗?” “能…”刘洋有点黯然,看着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孩,在自己心中高贵如同女神的样子,居然在别的男人那里承受着这样的委屈,刘洋觉得心里特别堵,堵得喘不过气。 “我真的觉得特别绝望,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不在。甚至在我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他还是不在。我感觉没有一点点安全感。他随时可能走掉,去他的女朋友身边。”说完这句话,子若低下头喝酒,刘洋却看到她面前有泪水滴落。 那一瞬间刘洋真想握住她的手把她拥进怀里,告诉她我可以永远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你需要不需要的时候,我一直都在。可是你为什么不接受我,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的心疼你,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心里特别难受。但这些话他没法说出口,他只能轻声的问,那后来呢,你怎么摆脱那些人的?唉,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后来我假装打110,大声说话,外面那些人听见了,就跑了。可是我还是不敢出去,我怕他们还躲在别的地方。我想真的打110报警,可是又觉得人走了警察来了也说不清楚什么。而且他们也没把我怎么样,估计就算警察抓住了看喝多了也就批评教育一下。我就一个人在厕所里哭,哭了很久,才敢出去。跑回了家。” “唉…”刘洋一声长叹,“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你知道我喜欢你,所以有些话我说出来好像我有私心,但是就算站在普通朋友角度,我也觉得这个男人太不靠谱了。” 子若沉默不语,刘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能静静地陪她喝酒。两个人把6瓶啤酒喝完的时候,子若看了看表,说快1点了,你还要上班,我们走吧。刘洋点头。 刘洋一直把子若送到她家楼下,这栋红色的小楼,张彦曾无数次和子若一起走来,又一起走出,曾在楼下和子若吻别,也曾进入自若的世界,曾在楼下打电话告诉子若你从窗户看,我就在你楼下。但是现在,张彦不知道身在何处,刘洋站在楼下,轻声地和子若告别。子若说,谢谢你陪我,跟你说说我心里好多了。刘洋有点凄然地笑笑,说你再这样的时候能想跟我说,我就觉得很幸福了。起码说明我对你还挺重要。 子若也笑笑,笑容中也带着忧伤。她转身上楼。刘洋一直在在原地,看她消失在楼梯上,才点了根烟。默默离开。 刘洋跟着黄楠走进客户的会议室。这次L公司产品部阵容强大,几个产品经理全都来了。按照黄楠的要求,每个人都出了一套方案,供客户挑选。前台礼貌地给他们倒了茶水,请他们稍等。刘洋盯着会议室的门口,心里还想着昨夜子若的眼泪。刚回过神,就看见周瞳一身黑衣,面带微笑地走了进来。 《北京俗事录》 第62节 66.张彦 张彦买了束鲜花,又是99朵,沉沉的一大捧。又打了个电话给韩东鸣,让他帮自己圆谎。然后才来到子若家。他调整了一下情绪,思考着怎么哄好子若。他心里相信,温柔体贴的子若,一定会原谅他的。人仿佛都是这样,在必须要伤害一个人的时候,宁可选择那个对自己更好的,因为潜意识里觉得对自己更好的那个会比较容易原谅自己。其实,人能够伤害的,往往只是真正爱你的那个人。没有爱,又能谈得上什么伤害? 张彦举手敲门,像无数次走进这扇门之前一样,有一种温暖的期待。有的时候张彦会觉得这里更像自己的家。子若开了门,静静地看着张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淡淡地说,进来坐吧。气氛有点凝固,张彦试图微笑着把花递给子若,当子若就像没有看见一样,转身已经回屋。张彦只有尴尬地跟着进去,在沙发上坐下,把花放在地上。斟酌着开口问道:“子若,那天你打电话给我…是什么事情啊…” 子若注视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过了一会儿,轻轻地说,张彦,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张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说,我们分手吧。”徐子若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是轻轻的,没有哀怨,没有怒火,只是那么淡淡地说出来,却有一种波澜不惊的坚定。 张彦一下子感觉浑身冰凉,他有点不知所措地解释着:“子若,对不起,你别生我的气,我那天确实是客户在身边,不方便说话…” 徐子若疲倦地摇了摇头,“我没生气,真的。但我确实伤心了,也灰心了。如果是生气,我会调整自己,会平静下来。但伤心,或者说绝望,是平静以后细细体会到的。所以,我不想跟你再争论谁对谁错,我好累了。我们分手吧,好聚好散。我累了。” 张彦感觉头脑里一片空白,他不明白一向那么体贴的子若为什么今天这么坚定,感觉好像看不到一点希望。他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点恍惚,他无力地追问,那天到底怎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 “有意义吗?”子若轻声说,“人生就像一个开演前安静的舞台,幕布还没拉开,剧情早已注定。” “注定什么?”张彦忽然激动起来,这一刻他突然感到心里有一种撕裂的疼痛,子若娇小的身体就在眼前,美丽依旧。完美的面容,精致的鼻子,翘起的嘴角。当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要失去子若的时候,他才发现他渐渐习以为常的这一切是那么的宝贵。这里的一桌一椅,都那么亲切那么让人依恋,子若那么久以来不那么热烈却绵绵不绝的情感,在这个瞬间一点一滴出现在他眼前。他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注定会分开吗?” “也许吧。”子若平静的回答。 “你别说这样没用的话好吗子若?没有什么是注定的。一切都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如果是注定,你为什么要开始?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你以为在自己手里的很多东西,其实都不在你手里的。为什么要开始?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子若还是微笑着,平静地说。 “你听过小王子的故事吗?”子若说。 “没有。”张彦不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在收紧,压得自己喘不过气。子若的声音越平静,他越感觉害怕。害怕得有点颤抖。 “小王子来自一个比一所房子大不了多少的小星球,他有一朵有点美丽有点骄傲有点任性的小玫瑰花。有天他和小玫瑰花吵了架,一个人离开他的星球,还有这星球上唯一的一朵玫瑰花。他去过很多星球,遇见了很多的人。最后,他来到了地球。 在地球上,他看见了成千上万的玫瑰花,他发现他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花是那么的普通。于是他有点伤心。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狐狸,他请求狐狸跟他一起玩。狐狸却拒绝了,狐狸说,我还没有被驯服呢。 狐狸说,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狐狸说,如果你要是驯服了我,我会辨认出一种与众不同的脚步声。其他的脚步声会使我躲到地下去,而你的脚步声就会象音乐一样让我从洞里走出来。再说,你看!你看到那边的麦田没有?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来说,一点用也没有。我对麦田无动于衷。而这,真使人扫兴。但是,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那么,一旦你驯服了我,这就会十分美妙。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于是小王子驯服了狐狸,狐狸教会了小王子如何去爱,小王子却想起了他的玫瑰。小王子明白了就算有千万朵玫瑰,他那一朵仍然是唯一的。小王子要回去了。 狐狸说,我一定会哭的。小王子说,这是你的过错,我本来并不想给你任何痛苦,可你却要我驯服你…你什么好处也没得到。 狐狸说,由于麦子颜色的缘故,我还是得到了好处。” 张彦听着子若说的故事,心里慢慢地温柔起来,却也忧伤起来,这个听起来像童话的故事,却有种说不出的淡淡忧伤。他轻轻地问,后来呢? 子若说,“后来,小王子死了。小王子说:回家的路途太遥远了,我不能带着这副躯壳,因为它太重了。也许他又回到了他的玫瑰花身边,虽然他还驯养了一头狐狸,在地球上。” “那狐狸呢?” “不知道,还在等待爱情吧。”子若淡淡地回答。 这一瞬间张彦感到一股刺骨的悲伤。他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是那样地深爱着子若,他仿佛看见子若在出租车上笑颜如花地向他招手,看见子若举起酒杯跟他说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看见子若低着头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真的要发生关系吗?看见子若穿着可爱的小围裙从厨房里给他端出一盘盘饭菜,托着下巴看他,看见子若把手放进自己手心,笑着说自己傻瓜…张彦咬着牙不让眼泪掉下来。轻声说,子若,你不用等待,我爱你,我终于看清楚了,我非常非常爱你,原谅我这一次,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不要回去找什么玫瑰,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子若凄然一笑,说,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了才明白。我给你了那么长的时间。等到我绝望了,你才明白吗?晚了,真的晚了张彦。 子若,你干嘛要这么较劲?我爱你,我知道你也爱我。为什么不多给我一次机会?张彦两眼通红地说。 多给了你很多次。现在我真的累了。子若转过头,背对着张彦又说了一句,走的时候把你的花带走,戏已经演完了,别把这道具留给我。生活还要继续,各自保重吧。张彦…再见。 张彦觉得这些话是那么熟悉,七夕第一夜醒来,子若留下了这样的话,转身走掉。自己费尽努力,又让她回到自己身边。生活转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原点。他仿佛看到子若最初时候的样子,她翘着嘴角微笑着说,很多时候,人生就像一个开演前安静的舞台,幕布还没拉开,剧情早已注定… 张彦怔怔的站了很久,看着子若的背影,他多想再抱一抱这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女孩。却发现子若虽然没再说话,却透出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息。张彦终于明白自己真的失去子若了。他慢慢开门,走下小楼,穿过胡同,穿过后海。 后海依旧灯火阑珊,远处的酒吧里传来夜夜不变的歌声和笑语。每一株垂柳都曾见证张彦和子若牵手走过的样子,水边的小卖部依然摆放着子若爱喝的黄色大罐的酸奶,无数次张彦曾觉得后海因为子若而变得那么亲切。可是现在呢?张彦想起子若讲的故事,你有着金黄色的头发,麦子,是金黄色的,它就会使我想起你。而且,我甚至会喜欢那风吹麦浪的声音… 张彦忽然间明白爱原来就是你连跟她有一点关系的东西都会觉得亲切。这又让他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他低着头穿过后海熙来攘往的人群。长路尽头的最后一家酒吧传来一阵苍凉的歌声。 假如时光到流我能做什么 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 会怪我恨我或感动 张彦的眼泪终于静静地落下。 《北京俗事录》 第63节 67.丁渐 久违的北京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丁渐居然有一点感动。不管怎样,这个城市记载了他太多的欢笑和泪水,承载了他太多的回忆。当他在西藏把喧嚣心沉淀下来,慢慢回味,他会发现自己记住的只是美好。从机场高速驶向二环的时候,北京的阳光洒在丁渐脸上,丁渐抬头看着蓝天,感觉北京的蓝天北京的阳光,虽然没有拉萨那样美丽或纯净,但却那么真实,那么亲切。 回到北京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那个猎头推荐的工作。T公司是国内最著名的互联网公司之一,总部在深圳。在门户、游戏、电子商务以及其它领域都具有很强的实力。猎头为丁渐推荐的是T公司旗下的电子商务网站的产品线总监的职位。丁渐跟猎头电话沟通后,发现工作地点居然是深圳。丁渐有点郁闷,跟猎头说,我在北京买了房子,在北京娶了媳妇儿,我估计不会离开北京,工作地点在深圳的话,我暂时不考虑了。 猎头连忙解释,工作地点只是暂时在深圳,不排除半年到一年以后可以回到北京工作,T公司在北京也有分公司的。这些都可以跟对方谈。丁渐考虑了一下,告诉对方,第一,请你沟通确认这件事情,不要可能,确认只是暂时,以后一定可以回北京工作;第二,我前一份工作的年薪是30万,如果是在北京面试无所谓,让我跑那么老远面试,请先确认薪水范围能不能达到40万,如果不是,也不用浪费彼此的时间。过了一天,猎头回复,已经和对方沟通过,这两个问题都可以确保,工作地点可以在北京,薪水方面,只要能力上满足对方的要求,40万是可以的。 丁渐又一次坐上飞机,飞到深圳。在深圳他呆了2天,在T公司进行了4轮面试。从人力资源到总经理,面得丁渐有点头晕。他不理解为什么需要这么多人轮流面试。最后一轮总经理直接面试的时候,丁渐以为终于要结束了。可是一直聊到最后,总经理说,能不能这样,你回北京以后写一份文档给我,内容就是你对我们目前的网站,从产品角度谈一下优势和缺点,和竞争对手的对比,以及你有什么改进建议…丁渐一阵郁闷,看来还没完… 当天晚上,丁渐飞回北京,第二天一早,把文档发到了总经理的邮箱。然后就陷入了漫长的等待。这段日子丁渐也在尝试寻找其它的工作。在招聘网站更新了自己的简历以后,也不断地有猎头联系他。但是所谓高不成低不就,一直没有合适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淡如水。直到他接到叶小然的电话。 小然电话打来的时候,丁渐正跟李楚在朝阳医院附近喝羊汤。李楚仿佛从来不爱去那种卖环境的饭店,就喜欢在小店吃烤串,吃鸡翅,吃羊汤,吃驴肉火烧…李楚说,北京最好吃的东西都躲在不起眼的小店里。冬天里喝羊汤很舒服,暖洋洋的,丁渐放了红彤彤一堆辣椒油,李楚仿佛比他放得还多,两个人正喝得满头大汗,丁渐的手机响了。 “丁渐,你在哪儿呢?”小店里挺吵,丁渐只能大概听清小然的声音。丁渐大声回答:“哎呦喂,您老人家怎么想起我了?我吃饭呢,你干嘛呢?” “我在医院。”小然的声音低沉,完全没有往日的嬉皮笑脸。 “你怎么了?”丁渐没听出小然语气不正常,向李楚示意了一下,走出门外安静点的角落,还在开着玩笑,“别跟我说你怀孕了。” “嗯。”小然轻声地说。 “啊?”丁渐这会儿才意识到小然语气不对,似乎还带着哭腔,“你别吓唬我,你到底怎么了?你跟哪呢?” “我怀孕了,真的。”小然哽咽着说。 丁渐头脑嗡地一下。他和小然并不熟,匆匆见过几次,但这个外表豪放的女孩,居然是个处女,这个事实让他觉得十分震撼。直到从李楚口中证实了这事儿,他才真的开始重新认识小然。到他慢慢了解了小然对跟高娓暧昧那个老男人的暗恋,了解小然的家庭生活,了解她对爱情独特的理解,他开始感觉这个大大咧咧的女孩的另一面。但毕竟两人交集不多,和李楚熟悉起来以后,本来以为三个女孩关系亲密的丁渐,发现其实只是李楚和子若亲密,小然只是李楚学肚皮舞时候认识的朋友一起玩过一段时间,其实也不熟悉。于是丁渐更没有什么机会和小然熟悉。在丁渐心里,小然只是个见过几面的有点奇怪的女孩。他没想到遇到怀孕这样的事情,小然会打了电话给自己。 稍微思考了一下,丁渐低声问,“是他的?” 两个人都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这个时候丁渐也忽然理解了小然为什么会打电话给他。他记得替小然盯梢那次,小然就说过,她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而因为那次盯梢,自己成了唯一知道她的秘密的人。也许在这样的时刻,除了自己,小然没有人可以诉说了。小然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丁渐忽然觉得一阵心酸,为了并不熟悉的小然,也为了曾经相濡以沫的高娓。他叹了口气,轻声道,他人呢?你没告诉他吗?你在哪?我去陪陪你吧。 小然在电话那端终于泣不成声,她哭着说,丁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我不知道该跟谁说,我只能想起你。我告诉他了,他居然问我,是不是他的,我当时就急了。他还说,我连鸭子都找过,谁知道是谁的啊。他说他不是不负责任,要不生下来去做亲子鉴定,是他的他一定负责。我听到这个话就觉得整个世界都崩溃了。我觉得特别绝望… 丁渐沉默,心里一阵阵翻滚着恶心和愤怒。高娓爱上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男人。丁渐回忆起在电影院看到的那个男人的样子,瘦高,戴着眼镜,大鼻子,他咬了咬牙,追问小然,你在哪?小然轻声说,和睦家。 丁渐回到羊汤馆,李楚抬头问他,怎么了?丁渐说,叶小然怀孕了,在医院准备做手术。我去看看她。李楚没有问和你有什么关系,没有问怎么回事,没有问任何细节。只是叹了口气,说,她既然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就不好陪你去了。你去吧,多安慰她,小然,其实完全不像她表面那样,她是个很脆弱的女孩,我真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有多难受。 丁渐点头,匆匆的结帐出门。李楚说你快去吧,我自己打车回家,忙完了不管多晚,打个电话给我,我真不放心她。丁渐说好的,拦了辆出租车,赶往将台路。 小然完全没有了往日神采飞扬的样子,她坐在医院的休息室里,颤抖着像只淋湿了的小鸟。丁渐看到她满脸泪水和无助的眼神,心里一阵难受。每个女孩都是个天使,都是父母从小宠爱万千的小公主,丁渐想,如果她的父母看到她这个样子该有多么伤心。男人有什么权利去伤害别人的公主呢?和睦家是北京出了名的贵族医院,服务确实和丁渐以前去过的所有医院都不一样,医生护士服务态度都特别好。但是那个中年的医生还是略带埋怨地问丁渐怎么到现在才来。丁渐苦笑,也不想多解释自己不是孩子的父亲。这一瞬间丁渐忽然想,要是高娓这个时候看见自己,可能无论如何也说不清的。想起高娓他又立刻想起那个让人咬牙切齿的男人,丁渐恨不得立刻飞奔到高娓身边告诉她让她别受伤害,他想到如果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女孩是高娓,他可能连心都会碎掉。 但是眼前,他还得照顾好这个受了伤的孩子。小然见到丁渐以后反而不再流泪。她甚至努力着给了丁渐一个笑容。这个笑容却让丁渐更加心痛。小然说了很多,她的伤心,她的绝望,丁渐倾听着,并不太知道该怎么安慰。只是用尽量平静的眼神看着她,给她一点镇定的力量。告诉她,一切都会过去。但小然却在这样的目光和简单的安慰中平静了下来。手术其实很快,丁渐感觉也就过了十几分钟。小然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然后又进了观察室,丁渐坐在旁边十分尴尬,但看着小然无助的眼睛,又没法离开。小然情绪还算好,但有点呆滞,她茫然地盯着天花板,丁渐也只能沉默地坐着。 两个小时观察期过去,医生说一切正常,叮嘱他们一个月内不要有性生活,注意营养和卫生,两周后来医院复诊。小然没开车,丁渐打了辆车,送她回家。小然在霄云路有套自己的房子,其实非常近。小然躺进了被窝,眼泪又流了下来。她轻声说,丁渐,你能不能抱我会儿。我觉得特别冷。 丁渐站在原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帮她盖好被子,说早点睡吧,明天起床,又是个新的太阳,忘掉这些吧,一切都会过去。小然沉默着点了点头。丁渐想了想又说,我知道你要强,不想让别人知道,但是你确实需要人照顾,如果你同意,我告诉李楚好吗?我相信她绝不会耻笑你,她会很真诚地帮助你的。小然笑笑,说不用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谢谢你。 丁渐苦涩地笑笑,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高个子魔鬼身材时尚前卫的女孩,其实也不过是个无助的孩子。他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小然,你能不能把他的电话告诉我。小然低声说,算了。丁渐叹了口气。和小然说晚安,关门离开。 北京的冬夜华灯初上,今年到现在也没有一场雪。但丁渐心里却也觉得一阵阵寒冷。他把手插在外套口袋里默默地走过长街,甚至不愿拿出双手点一根烟。直到上了出租,他才给李楚打了个电话,跟她大概说了小然的情况。李楚说,别太担心,她会好起来的。丁渐说嗯。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李楚又说,在担心你媳妇儿吧。丁渐又说嗯。李楚说,回趟家吧。丁渐说,嗯。 挂了电话,丁渐摇开车窗点了根烟,抽到一半,又拿出手机给高娓打电话,关机。丁渐一阵烦躁,告诉司机,师傅,掉头,不去五道口了,去紫竹院。 《北京俗事录》 第64节 68.刘洋 会议开了很久,刘洋脑子始终晕晕的,当周瞳最终宣布“我们很满意刘先生做的这套方案,希望可以由刘先生作为项目经理来负责我们整个项目”的时候,刘洋终于明白所谓的年终客户所谓的无比挑剔,都只是周瞳特意为自己铺下的一条路。他心情异常复杂,除了说不出的感激,还夹杂着一点出于自尊的难过,仿佛自己是靠周瞳而不是靠自己的真正能力得到这个久违的机会。但更多的是担忧,他想起了去见子若那天那个关于客户和方案的谎言,客户就是周瞳,这个谎言昭然若揭,刘洋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细心为自己创造机会的周瞳。 晚上周瞳有个应酬,回来的时候刘洋的父母已经睡了。周瞳走进卧室的时候,刘洋正在心不在焉地翻看一本书。看见周瞳进来,他迎上去像往常一样和周瞳拥抱。刘洋心里有千言万语想和周瞳说,却一时不知道先从哪句说起。倒是周瞳先开了口。 “刘洋你先看一下这些。”周瞳从文件夹里拿出一叠打印好的文档,刘洋迟疑着接过去翻看,是他们公司不同的人做出来的一共五套产品方案,每一份上都用荧光笔标注了很多,哪里好,哪里不好,写得很清楚。刘洋不敢相信这些标注是周瞳写出来的,在他看来这显然是一个对callcenter系统需求很熟悉的人写的每一点都很切中关键的看法。周瞳接着说,每一份我都认真看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选择你们公司确实是因为想给你创造机会,但选择你的方案,也确实是因为你的方案是其中最优秀的。 刘洋笑了,心里有一种异样的感动。周瞳进屋第一句话,就给了他最大的信心和激励。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轻声地说,谢谢你。周瞳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说傻孩子,我们之间还用说谢谢吗?刘洋突然很认真的说,真的谢谢你,你为我做了太多,考虑得太细。 周瞳微笑着说,那你努力把这个项目做好吧,不光证明给我看,也证明给你们公司所有人看,你有多么优秀。刘洋看着她坚定地点头。 接下来又是沉默,刘洋看周瞳的情绪很好,好像丝毫没有表现出对自己那天谎言的看法。想了一下,刘洋还是决定主动说出来。他低着头开口说道:“还有一件事情…我那天晚上出去,说去改方案,是我撒谎了…” 周瞳保持着微笑,说我知道。刘洋沉吟了半天,又说了句对不起。周瞳说,那你现在会不会告诉我实话?刘洋说,我去见徐子若了。接着,把他知道的子若现在的情况,为什么见他,以及说了什么,都告诉了周瞳。说完之后刘洋发现说实话没有那么可怕,反而把一切都说出来轻松了很多。 周瞳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但随即又换上了微笑。她柔声说道,宝贝,我相信你的谎话是善意的,有人说在乎才会撒谎,撒谎有时候也是一种尊重。但是我希望你以后遇见这样的事情能跟我说实话。你看,我们都说实话,其实并不是不能沟通的,是吗? 刘洋点头,他没想到周瞳会这么平静地接受这件事情。心里的感激更加强烈。但周瞳接着说,那你现在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你知道了你一直暗恋的女孩,现在感情出了问题,估计真的要分手了,你打算怎么办? 刘洋被她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措不及防,愣了半天,说,说实话,我不知道。 周瞳看着他的眼睛,又问,那你现在还爱她吗? 刘洋说,不知道。 周瞳笑了,说傻孩子,你一问三不知啊。刘洋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徐子若和张彦要分手了? 周瞳眼中闪过一丝凄楚,轻声说,是的,换了任何一个女人,当她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自己爱的那个男人完全没法依靠。估计都会选择分手的。 这时候刘洋也意识到刚才自己下意识地问出这句话可能有点伤害周瞳。心里一阵忐忑,低下头不再说话。周瞳温柔地看着刘洋,又说,那你能不能在你知道这些答案的时候,立刻告诉我? 刘洋说,好的。 周瞳看着他,目光中氤氲着怜爱和期盼,过了一会儿,才又说,刘洋,我希望你明白,我爱你,但是我想要的绝不是回报,也不是感激,不是愧疚,不是习惯,不是依赖,都不是,我只要你爱我。如果你不爱我,那其它那些东西我宁可不要,如果你发现你还是爱你心里那个徐子若,那么你随时可以离开。但是,请你诚实地告诉我,不要在离开我之前去和别的女人接近。这样的话我不接受。 刘洋思索着这个35岁的女人仿佛凝聚着太多岁月的话语,心里忽然感到有点悲伤。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么的自私,和那么多自己曾经鄙视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始终认为自己是善良的,在这纷繁的世界里始终保持着和别人不一样的真诚。并以此为骄傲。但在这个时刻,他内心深处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是爱子若的,从第一眼见到她,从未停息。自己不敢对周瞳说出来,是因为还不明白子若是不是真的分手了,就算分手了,子若会不会真的接受自己。刘洋知道,如果子若愿意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子若。而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潜意识里,他还不愿放弃周瞳。想清楚这些之后刘洋立刻被自己的自私震撼了。他期待爱情,又给自己保留这后路,舍不得周瞳带给他的无微不至的照顾和体贴。没有想过这样对于周瞳是多么的残忍。 这是一个男人成长的重要时刻。也许每个人都曾经认为自己是美好的,是和所有人不同的,是这个生活的主角。但终于某一天,他会发现自己永远不是生活的主角,甚至连配角都不是,舞台的中心距离自己那么遥远。自己并不起眼地生活在一个不那么重要的地方。甚至自己曾经那么骄傲的一切,也会在某天意识到原来自己和那些自己鄙视的世俗的人们并没有区别。自私,软弱,不够勇敢,贪得无厌。这种觉醒是痛苦的,仿佛连皮带肉揭去了身上的一片血肉,痛彻心扉。但男人都在这种不愿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实面前长大。刘洋,终于在这个夜晚,注视着眼前这个已经不再年轻,没有青春可以浪费,眼中藏着哀伤的女人面前,发现了自己的灵魂。他感觉心在疼,真的很疼。但在周瞳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目光中,他却又感觉到一种让人宁静的力量。 周瞳并不知道这短短的瞬间,刘洋心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说完那些话,仿佛有点累了。轻轻地吻吻刘洋的嘴唇,说早点睡吧宝贝,无论怎样,我爱你的。刘洋忽然抬起头,目光坚定,低声对周瞳说,我也爱你亲爱的,真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刘洋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周瞳对他太多太多的宠爱,他觉得心里一片酸楚。 他流着泪,接着又说,但是我不愿骗你,我更爱子若,从我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爱她。很爱很爱。周瞳静静地听着,还是那样专注地看着眼前的大男孩,甚至嘴角还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仿佛刘洋说出的这些话,并不在她意料之外。 刘洋鼓足勇气继续说下去,你相信我吗?虽然我感激你,依赖你,虽然我更爱子若,但我真的爱你。所以我刚才没敢说实话。我觉得自己这样太自私了,我不知道子若会不会接受我,就还希望保留你作为后路。就像你说的,既然我想要全心全意去争取子若,那我就该实话告诉你,和你说清楚以后,再去接近别人。否则对你太不公平。虽然我明白这样也一样很自私,但那样是更自私的。周瞳我心里好乱,说的也好乱,你能听明白吗? 周瞳微笑着说,我明白的宝贝,你说的挺清楚的。起码,你比你说的那个张彦有勇气,也更明白自己的心。人都是自私的,别责怪自己,我告诉过你,我可以接受你告诉我实话,然后离开,然后去追求自己爱的人。可是傻孩子,一个人心里,怎么可能同时爱两个人。 刘洋有点着急,涨红了脸说,你不相信我爱你吗?这一刻刘洋是真诚的,他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爱周瞳,所以才会心那么疼,才会泪流满面。周瞳有点疲倦地摇摇头,仿佛并不想再讨论这件事情,轻轻的开口转换的话题,她叹了口气,说,唉,我还是看错了你那个子若姑娘? “什么意思?”刘洋有点不明白。 “你记得你告诉过我那个张彦和韩东鸣一起做生意吗?”周瞳淡淡地说,“韩东鸣是我前夫,他的公司是我交给他的。离婚以后,他快要离开了,抓住最后的机会,在新办公楼的装修上,和那个张彦合伙,从里面贪了好大一笔钱。” 刘洋第一次听到这个事情,有点震惊。看着周瞳等她说下去。 “我发现了,但我最终没有追究。因为我觉得,张彦成功了,有了钱,会让你的子若对他更死心塌地。那么,你也就会安心地和我在一起了。我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看起来你那个子若倒是个对他有钱没钱没那么在乎的女孩。反而是他原先的女朋友,因为他有钱了开始抓紧,反而把徐子若从他身边逼走了。唉,所以想一想,倒是我亲手造成了今天的局面。我应该相信,你爱上的女孩,会是和你一样纯真的孩子。” 说完这些周瞳点了根烟,并顺手递给了刘洋一根。淡淡地一笑,说抽吧,以后也不会有人管你抽烟了。说完这句话,周瞳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刘洋木然地接过烟,点燃,心里却想着刚才周瞳说出的这一番他死都想不到的经过。他第一次明白,原来周瞳的心理是这么的复杂,这让他有点害怕。但又在感动她为自己费尽心思。 周瞳笑着说,现在明白了吗?有的时候人还是活的简单点好,算得太多,也人算不如天算。简简单单,有时候反而更容易接近幸福。刘洋,我爱你,就因为你简单,你纯净。谢谢你这些日子给我的一切,我一辈子都会记得。韩东鸣留给我的,是一片不堪回首的回忆,而你留给我的,将是我珍藏的记忆。 刘洋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留着泪抱紧周瞳。喃喃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周瞳说,别哭宝贝,我们都别哭。睡吧,睡着了就不再孤独痛苦。 夜已深,两个人相拥入睡,眼角还挂着泪水。窗外夜幕低沉,北京的别的角落也许还有不同的情侣在这个夜晚为了分手而哭泣。也同样有人在这个夜晚因为得到爱情的绽放笑容。聚散离合,阴晴圆缺… 我不叹惋、呼唤和哭泣, 一切会消逝,如白苹果树的烟花, 金秋的衰色在笼罩着我, 我再也不会有芳春的年华。 《北京俗事录》 第65节 69.张彦 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并不算阴天,但也看不见阳光。北风在这样的日子里干冷干冷地刮在人的脸上,有一种清冷的刺痛。张彦一个人坐在甲21号招待所靠窗的座位上,看着窗外来往的人群。曾经他在同样的位置上,对面是笑颜如花的徐子若,同样的环境同样的位置,仅仅少了对面那个女孩,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 张彦一个人点了馋嘴骨、汽锅鸡、茉莉花炒鸡蛋、干煸茶树菇和一份菠萝饭,要了4瓶啤酒。穿着黑色衣服的服务员小姑娘好心地提醒他,先生,您一个人的话菜可能有点多…尤其我们馋嘴骨份量挺大的。张彦笑着摇头说没事你照我说的上吧。 每道菜张彦都只吃了一点点,接下来就是蒙着头喝酒,第4瓶啤酒喝完的时候,朦胧的醉眼中那个翘着嘴角浅笑的子若仿佛又出现在自己对面,张彦也笑了,他喃喃地说,子若,原来你一直在这里啊。电话响起,对面子若的影子随之消散,张彦愤怒地接通电话,是韩东鸣的声音。 韩东鸣有点着急,但声音依然很平静,“张彦,你这几天在哪,怎么公司也不露头了?”张彦只感觉头晕脑胀,心里烦闷不已,他随口回答道,怎么了? 韩东鸣说:“M公司那个项目现在到了关键阶段了,你自己也知道这个项目投入太大,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到这个时候,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你怎么了?是跟你那个徐子若感情的问题?” 张彦稍稍清醒了点,韩东鸣的话让他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是的,M公司的项目对现在刚起步的公司来说太重要了,成功,可能一步登天,失败,将是万劫不复。张彦使劲摇晃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企图让眩晕减轻一点。然后回答韩东鸣:“韩总,我明白的,这样吧,过了今天,我把自己状态调整回来,明天我们见面最后碰一下,把信息汇总一下,做个最后的决定。” 韩东鸣叹了口气,说好的,那我明天等你电话。就挂了电话。张彦叫服务员过来买了单,摇摇晃晃走出饭店。 夜幕降临,世界从灰变黑,醉酒的夜晚是让人眩晕的,街上的人群拥挤依旧,每个陌生人脸上都带着在灯光下看似美满的笑容。而这拥挤的人群却让张彦感觉更加寒冷,刚出来时因为酒精而产生的热量一点点离他而去,张彦第一次感觉,北京,是那么的寒冷。不知道为什么,张彦心里忽然浮上一段早已忘记的儿时记忆。元宵节的晚上,童年的张彦像每个孩子一样笑容灿烂,他和院里几个小朋友,每人都有一个样式各异的灯笼。灯笼是纸做的,里面放上一小段蜡烛,小小的灯笼仿佛在霎那间拥有了灵魂,放射出温暖的橘红色的光芒。小朋友们笑着闹着排成一队,在院里开始游行,每个人都举着自己的灯笼。在漫漫的黑夜之中,孩子们的灯火蹒跚着撕破黑夜向前行进。走到半路的时候,夜空中有一颗流星划过,孩子们兴奋地高喊起来。张彦举起冻得通红的小手,大声欢呼。流星稍纵即逝,当孩子们继续前进时,张彦发现自己刚才欢呼的动作让自己灯笼里的小蜡烛倾倒了,纸制的灯笼瞬间点燃,那些美丽的花纹和五彩的颜色很快随着火光变成一片灰烬。张彦哭了,蹲在地上无助地看着自己燃烧的灯笼。小伙伴们挑着各自的灯笼排着队从他身边经过,慢慢走远,那些灯火和笑语在夜里依然那样动人,而张彦却只留在原处哭泣着,等火光燃尽,他慢慢的一个人抽泣着走回家。背向那远去的光芒,黑夜和回家的路显得那样的凄冷漫长。幼小的心中第一次感觉到寂寞与孤独。虽然那时候他可能还不知道这两个词语。 在这个夜里,这段儿时早已模糊的记忆忽然间又再出现在张彦心里,他觉得这心情如此的相近。这一瞬间张彦想家了,想那上海白墙黑瓦的弄堂里已经老去的父母,想念那曾经一无所有无忧无虑的童年。恍然间,张彦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帽儿胡同那栋红色的小楼前。子若的窗口依然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一如记忆中童年那淡淡光芒的灯笼。但张彦知道,这光芒,已经不再为自己守候。 张彦还是走了上去,这段他走过无数次的楼梯,仿佛还凝聚着子若的笑声,子若撒娇让他背背上楼的语气。张彦一步步走到子若门前,却再也没有勇气抬手敲门。他静静地站在门前,想象着室内子若趴在床上看着电视的样子。不知道站了多久,双腿发麻,头却越来越晕。张彦走上了几级楼梯,扶着扶手坐了下来,点了根烟。声控的楼道灯一会就熄灭了,黑暗中只剩下张彦手中的烟头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几次想站起来敲响那扇熟悉的白色小门,但却一直没有勇气。终于,他站起来又一步步下楼。刚走了几步,突然听见背后有开门的声音,他转头看去,子若穿了件墨绿色的风衣,系着暗红的围巾,站在门口,迎着屋里弥漫出来的黄色灯光,那美丽的样子仿佛一个童话。 子若看到了站在楼梯上的张彦,也有点呆了,两个人对视了半天,子若才开口说,你在这儿干什么? 张彦有点惊慌地说,没…没什么…你要出门啊?想了想,又鼓起勇气说,我想再跟你谈谈。 子若紧了紧衣服说,你喝酒啦?我约了个朋友吃饭,要不我们改天聊吧。 张彦急切地说,不不,我就想说两件事情,说完我就走。 子若犹豫了下,说那好你进来吧。 李楚从自己房间里伸出头,依然是嬉笑的表情,看了看张彦,明知故问地说,张公子这是怎么了?一身酒气,失恋了?借酒浇愁?张彦苦笑不语。李楚笑着关了门,说你们聊吧。 张彦进了徐子若的房间,一切还是那么熟悉,子若倒了杯水给张彦,轻轻地说,你想说什么你说吧。张彦努力平静了一下心情。开门见山地说,我就想说两件事情。第一,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给我打电话,到底是什么事情。就算要分开,你能让我死个明白吗? 子若淡淡地说,好,我一会告诉你,你先说你第二件事情吧。张彦怔了怔,说:“我在上海有女朋友,所以以往很多次,她来北京,我就对你撒谎,你生日那次,你打电话那次,都是。我知道伤害了你。但我想告诉你,现在我明白了,我爱你,只爱你一个,如果你还能接受我,我立刻和她分开,全心全意和你在一起,我永远不再对你撒谎。我想请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绝不再让你后悔。” 子若笑了,她笑着说,张彦,你这两件事情,上次都说过了,你都忘记了吗?真的都说过了。好吧我现在先告诉你我上次打电话,是因为我遇见坏人了,我当时特别害怕,第一时间,我想起了你。可是你挂了我的电话。 张彦呆呆地听着,子若接着说,至于第二件事情,我上次也告诉你了,晚了张彦,在这件事情之前我要听见你这么说我会很幸福。但现在,我已经累了。不想再继续了。我想找个从一开始就全心全意对我的人。别再让我那么累。你不明白吗?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张彦。 说到这儿,子若也有些忧伤,她顿了顿接着说,张彦,我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撒谎,哪怕你每次都告诉我实话,我可能都会一直坚持到你做出最后的选择。但现在我坚持不了了,在我感觉我有危险我需要你的时候,你还在撒谎,对我置之不理,我就知道,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张彦你是个好人,给过我很多温暖的回忆,我宁可保留这些回忆。当我想起你,还总觉得你是个曾经很亲近的人,以后,我们也会是好朋友。再继续的话,我连这些回忆也没有了。你能明白我说的吗? 张彦脑子一片空白,茫然地点头,看着子若,那张美丽的面孔好像突然间那么陌生。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子若的电话响了。子若接通了电话,说我这就下去,你等我一下。说完挂了电话,对张彦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了。能不能麻烦你在外面等一下我换衣服,一会儿我正好送你出去。 张彦木然地说,不用了,我先走了。子若说张彦,我没有想当面刺激你的意思,但我总觉得你还是我曾经很重要的人,所以想告诉你,我找到了一个我告诉你不撒谎,全心全意对我,不会让我再这么累的人。 张彦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苦笑着说,是吗?子若说,就是你见过的那个刘洋。他对我很好,他也有女朋友,但他选择的是告诉我实话,然后果断的抛开一切来争取我。虽然,到现在我还没有确定接受他。 走出单元门,张彦看见了等在楼下的刘洋。像曾经的自己一样站立在那里抬头望着楼上的灯光。张彦低下头匆匆走过,怕刘洋看见自己。夜深人静,张彦慢慢地向外走,这一刻,他感觉整个世界都熄灭了。 《北京俗事录》 第66节 70.丁渐 丁渐走进家门之前的心情是复杂的。几个月没有回过这个“家”,一切熟悉地没法再熟悉的东西,此刻看来有一种异样的伤感。而小然流泪的脸也一次次出现在丁渐脑海中,他无法想象这张受了伤害的无助的孩子般的脸,如果换成高娓,他会怎样。他恨不得立刻飞奔到高娓面前告诉她你别再傻了那个男人不值得你付出任何东西,回到我身边,我会给你所有的温暖和骄傲。 但是走进家门的一瞬间,高娓冷漠的表情就忽然间将他的千言万语冻结在嘴边无法说出口。高娓开门看见丁渐的时候脸上稍稍闪过惊讶,但随即冷下了面孔,冷冰冰地说,你来干嘛?不是挺有志气的吗?不是说好半年吗? 高娓身上依然穿着丁渐买给她的那件粉色的毛绒睡衣,当年他们没什么钱,但在商场看见这件400多的睡衣的时候,两个人都毫不犹豫地决定买下,他们几乎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钱,买完了之后傻呵呵地乐着坐公交车回家。丁渐说,高娓穿上这件柔软而可爱的睡衣,活像一只粉红色的兔子。这件睡衣高娓穿了很多年,舍不得换。此时此刻看到这件睡衣丁渐恍惚间有种时光倒流的错觉,穿着这件睡衣,高娓依然像只可爱的兔子,但这只兔子脸上往日的甜蜜却变成了冷漠的抗拒。 丁渐进门前想好的无数要说的话,在这冷漠面前不知如何说出口。他只能简单地直奔什么主题:“我有个朋友,一个女孩,她喜欢和你看电影那个男人,现在她怀孕了,孩子是那个人的。但他丝毫没有负责任的想法,还反问她孩子是谁的。兔兔,我希望你看清楚这个男人,我今天看到那个女孩我就想起你,我就觉得我无论如何不能让你受这样的伤害。所以我迫不及待地来找你。那个男人根本不是你想像那样。兔兔…” 说到这儿丁渐动了感情,忍不住又叫出习惯性的昵称。他观察着高娓脸上的表情,接着说:“我不明白我们两个到底有什么问题,你非要这样折腾。我们好好的生活吧,我发自内心的疼你爱你,别人,真的能像我一样吗?” 听完这句话,高娓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开口说道:“丁渐你这么久一点没变啊,你是不是一直以为你是我的救世主我离了你就活不了了?我告诉你,没有你的这些日子,我生活得很好,非常好!” @奇@丁渐举起双手示意大家冷静,他心里焦急异常,但他明白高娓的脾气,自己越是着急她脾气就更大,所以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轻声地说,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们好好说行吗?能让我进去说吗? @书@高娓闪身让丁渐进屋。房间里依旧凌乱不堪,丁渐回想起自己在家的时候每天在高娓监督下把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的样子,感觉有点心酸。他在沙发上坐下,对高娓说,你也坐下,我们平心静气地谈谈好吗? @网@高娓脸上依然挂着冷笑,默不作声地坐在远处。丁渐思索了一下,说:“这几个月你过得怎样?” 高娓立刻回答:“很好,没法再好了。我过得很开心。” 丁渐叹了口气,又问:“你和那个男人,还联系吗?” 高娓的语气又激动起来:“丁渐,我想告诉你,我想和你分开,和别人没有关系,是因为我对你找不到感觉了,你明白吗?我的生活里不能没有爱情,这让我感觉生活特别没意思。现在我们分开半年,我只是在感受没有你的生活,至于这段时间我和别人怎样,和你有关系吗?我有必要向你汇报吗?” 丁渐感觉怒火攻心,一句“你他妈是我老婆怎么就跟我没关系?”差点说出口,但又明白这样的话说出来只能让事情更糟,他强压着怒火柔声地说:“我真的是为你担心,我今天知道那个女孩的事情,就立刻赶来告诉你。我不是要在你面前诋毁别人,但事实如此,我不能看着你再跟这样的男人来往。就算,我是说就算,你非要跟我分开,你也该找个对你好,品质也好的男人。” “那我该谢谢你啦?”高娓笑着说,这笑容在丁渐看来异常让人烦闷,“我不是个小孩子了丁渐,我有自己的判断力,我能生活得很好。你要我告诉你多少次,我现在生活得很好很开心,比你在的时候开心很多。” “你在我眼中从来就还是个孩子!”说这句话的时候,丁渐也有点激动了,他眼前闪过初见高娓时她站在校园门口不知所措地面容,那一瞬间在丁渐心中凝结成了永恒,他始终觉得高娓是个无助的孩子需要他照顾保护,这么多年,他用尽全力来宠爱她,不让她受一点伤害,但眼前这个冷笑着句句讽刺的高娓,让他感觉内心里什么地方莫明的刺痛。他又接着说,“我一辈子从来没有这样真心地对一个人这么好,我恨不得把什么都给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们是敌人吗?是吗?你不明白我有多么疼爱你吗?就算像你说的,你对我感觉变了,那是你变了,不是我,我这么多年从未改变,我一直爱你,比爱自己还要爱你得多,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要伤害爱你的人?” 这几句话让高娓一时说不出话,丁渐凝视着高娓的眼睛,追问道:“你凭良心说一句,你承认我对你非常好吗?” “承认,”高娓说,“那又怎么样?别人也会对我好。” 丁渐心里一阵阵疼痛,他忍不住大声说道:“别人别人,你真跟别人在一起了,你就会明白,绝对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一样宠爱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的。我真不知道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明白这些。我又不能真的让你去跟别人在一起,感受这些。” 高娓冷笑着打断他说:“为什么不能,你要是真的爱我,就该让我幸福啊。如果我跟别人在一起更幸福,你还非要逼着我跟你在一起,这就叫爱我?” 丁渐霍的从沙发上站起来,高娓吓得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又扬起脸来走近,大声说你干嘛,还想动手是吗?你还说你不是来跟我吵架的,你喊得不比谁响?还要怎么叫吵架?几个月不见,你一见我就是来吵架的,丁渐我真的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自己在家生活的好好的,你一来就又吵架。我烦透了! 丁渐又颓然地坐下。努力平静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低声说,我不想吵架,我只想为你好。我不明白你想要什么,我拼尽全力为什么换来的就是你冷嘲热讽。我宠着你让着你,我一步步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你还让我后退,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高娓说,按我们的约定吧,等满半年,再决定。现在你要没什么事情就走吧,我累了,想睡觉了。 丁渐沉默着点头,他实在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好像自己每句话,在高娓看来都像是在指责和争吵。丁渐叹了口气,默默地站起来出门。出门前,忍不住又回头跟高娓说了一句:“我告诉你的事情是真的,你应该知道我不至于去编个谎话诋毁别人。我不屑用这样的手段。你自己多保重。” 高娓难得的没有反驳,淡淡地说了句,我知道了,再见。 丁渐转身出门。身后传来低沉的关门声。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关门声亮起,昏黄的灯光下自己的影子漫长而忧伤,丁渐回想起往日每次加完班回来,走进走廊跺一下脚灯光亮起时,他就感觉家近在眼前,高娓就在家中等待着自己,那种回家的温暖心情,眼泪差点掉下来。这里,还会不会再是他的家? 丁渐忍住泪水,一步步走远。他并不知道,关门的瞬间,高娓倚在门框上,眼泪已经滑落。 走出小区,丁渐感觉心里闷得像要爆裂开来。他忍不住拿出手机拨打李楚的电话。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李楚的声音总能让他感觉到安静。又是那旅行的意义的歌声,在这个夜里显得格外悠扬。李楚的声音随之响起:“和你媳妇聊完啦?” “恩。”丁渐回答。 “聊完了更郁闷了是吗?”李楚说。丁渐好像能想象出李楚在电话那端微微的笑容,自己也忍不住苦笑了,不管怎么样,李楚好像在一句话之间,让他的烦闷让他刚才觉得无比难受的事情,变得淡然一点了。 “算是吧,陪我说会话吧。”丁渐说。 “呵呵,我就是丁总的垃圾桶啊。”李楚笑着说,“说吧丁总,一分钟五毛,你看你要聊多少钱的?多了我给你打折。” “我能办一包月卡吗?”丁渐说。 “太能了,包月100块钱,还赠送一卷卫生纸。”李楚懒洋洋地说。 丁渐在路边坐下,点了根烟,跟李楚说了刚才和高娓的对话,说了一会,自己也不知道到底两个人说了些什么,好像就是在毫无缘由的争吵,叹了口气,有点说不下去了。 “丁渐,换位思考一下。假如是你非闹着跟你媳妇儿分居半年,分开后你才发现她真的对你很好没有她的生活你过得很郁闷。但有一天她突然回来,一脸正义地问你过得怎样,潜台词就是你看没了我你生活一团糟了吧?你丫后悔了吧?换成你,你会怎么回答?” “我…”丁渐思考着说,“我可能会为了面子,硬撑着说自己过得很好很幸福。” “那现在你明白了?”李楚懒懒地说。 “你是说,她就算过得不好,也会强撑着说自己过得很好?”丁渐问。 “唉,丁总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一到这事上就全晕了呢。如果真的过得很好,我想她反而会平静地跟你沟通,不会那么激动地声明自己很幸福。”李楚说。 丁渐回味着刚才高娓的语气和态度,越想越觉得李楚说的没错。他心情瞬间好起来了。李楚在电话那边又接着说,“这下不烦躁啦?丁总,那小人的陪聊任务算是完成了没?我可还等着洗衣服呢。” 丁渐有点歉意地笑笑,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半天,说:“谢谢。” 李楚在电话那端也笑了,“唉,她过得不好你反而开心,这就是你说的你爱她。人啊,真是太奇怪的动物了。” 丁渐沉默,思索着李楚这句话。李楚说,好啦我挂了丁总,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别胡思乱想了。跟我说晚安。 “晚安”丁渐说,“明天请你吃饭吧。” “算是付陪聊包月费吗?”李楚嬉笑着说。 丁渐也笑了,“随便算是什么吧。” “好吧,我想吃烤鱼。明天见。”说完,李楚挂了电话。 丁渐从马路牙子上站了起来,坐得太久感觉腿有点麻。他抬头看着北京天空中寥落的几颗星星,深深地呼吸了一下夜晚的空气。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和李楚躺在平措康桑屋顶的透明玻璃上看见的西藏像梦一般美丽的满天星光。 《北京俗事录》 第67节 71.刘洋 刘洋并没有想告诉徐子若自己和周瞳的事情,但当两个人再次见面聊起这么久以来的经历的时候,子若说完了自己和张彦的故事,问起刘洋,他还是实话实说了。为了子若和周瞳分开,这种事情说出来,仿佛有点邀功的意思,按照刘洋的本性,绝对不愿说出来,他更情愿凭借自己的真诚来追求子若,不愿用这样的事情来给子若增添压力。但是当子若凝视着刘洋,安静地说给我讲讲你的故事的时候,刘洋忽然觉得应该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子若。 对于周瞳,刘洋是充满着感激和愧疚的。那夜之后,周瞳悄悄地离开了那座属于她有租给刘洋又变成两人小家的房子。甚至在临走时,她还在为刘洋想着怎样跟父母解释。周瞳说刘洋,你先别告诉叔叔阿姨这些事情了,他们那个年纪的人很难接受。就说我有事情去外地,慢慢再找机会告诉他们。刘洋点头,无言以对。出门前周瞳最后一次亲吻刘洋,她让刘洋闭起眼睛,然后亲吻他的额头,在亲吻他的眼睛,鼻尖,吻过脸颊,最后轻轻地贴上他的嘴唇。没有舌吻,只是嘴唇和嘴唇的轻触,但那一瞬间却让刘洋感到无比的深情。刘洋睁开眼睛,看到周瞳脸上的泪水一滴滴滴落,自己也忍不住掉泪。周瞳就那样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刘洋失魂落魄地跟着走到了楼下,安静地看着周瞳发动汽车,对他微笑挥手,然后慢慢远去,透过开着的车窗,刘洋听见周瞳车里传来一首老歌里张国荣的沙哑的独白: 我由布鲁塞尔坐火车去阿姆斯特丹 望住窗外 飞越过几十个小镇 几千里土地 几千万个人 我怀疑 我们人生里面 唯一可以相遇的机会 已经错过了。 故事说到这里,子若的眼中也噙满了泪水。刘洋低着头静静地抽烟。半天,子若才轻声地说:“刘洋,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但是,我先想跟你说…谢谢你…让我感觉…还有个人能为我默默地做这么多。” 刘洋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子若,我跟你说这些是因为我憋在心里,一直不知道该跟谁说,我并不想因为这些事情给你什么压力,这是我自己选择的…” “我明白。”子若打断他说喃喃地说,“我明白的。” 那天他们在后海的酒吧里做到很晚,两个人都喝了很多酒,为了逝去的爱情,也为了可能的未来。但未来会怎样,两个人都在默契地回避着这个话题。 周瞳的离开并没有影响她的公司那个项目,刘洋继续为了这个项目连天加夜地奋斗。在他心中,也许这是他回报周瞳的最后机会,他拼尽全力地想把这个项目做到完美。但周瞳在也没有出现在这个项目中,大小事情由她下属一个姓陈的经理负责和刘洋的项目组沟通联络。春节前,项目顺利完成,在刘洋的努力下,项目完成得确实无可挑剔,整个部门的业绩因为这个项目提高了一个档次,大家欢欣鼓舞,刘洋在部门的声望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连黄楠也不得不在部门会议上点名表扬刘洋。但刘洋心里明白,这一切是周瞳留给他的礼物,而他唯一的期盼,是能在结项时和客户一起的庆功宴上见到周瞳,希望她能明白自己拼命努力为她做的项目。虽然刘洋也明白,这个项目其实对于周瞳来说,微不足道,本身就只是为了给他创造机会而存在。最终的庆功宴周瞳没有出现,她几乎一下子从刘洋的世界里消失了。大家觥筹交错欢歌笑语的时候,刘洋在人群中感到异常的寂寞。只喝了两瓶啤酒,居然开始难受了,刘洋蹲在卫生间里锁了门吐得一塌糊涂。吐完了他蹲在地上喘息,忽然间想起周瞳第一次醉酒后误入家门的样子。一瞬间,刘洋泪流满面。 日子一天天过去,年轻的人们还是善于淡忘的,尤其当他们有了新的恋情的时候。刘洋和子若的接触进展得很缓慢,但很甜蜜。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周会有一两次在一起吃饭,聊天。第一次刘洋试着在人群中牵住子若的手,子若并没有拒绝,但刘洋能感觉到子若的手指冰凉。在周瞳面前可以瞬间直奔主题的刘洋,不知道为什么,牵起子若的手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了剧烈的幸福和满足。之后慢慢地,子若也接受了拥抱和亲吻,但亲吻不包括嘴巴。每次刘洋吻她的脸颊,一路向下快到嘴巴的时候,子若总是笑着躲开,说现在不可以哦。刘洋并不着急,相反,他觉得异常满足。子若的一颦一笑,都会牵动他强烈的快乐或者失落。与跟周瞳在一起的时候相比,刘洋感觉自己的情绪装了一个放大镜,不管是快乐还是忧伤,从子若身上产生的,就会被放大了数倍。一点点细节,一句话,一个眼神,都会激起刘洋强烈的情绪。刘洋想,这,就是爱情吧。 父母也回家准备过年了,临走时还一直追问刘洋周瞳怎么还没有回北京。老两口对周瞳的热情接待十分感激,很想当面邀请她跟刘洋回老家过年。母亲还有点怯生生地问刘洋合不合适,周瞳能不能习惯去山东过年,别我们一片好心人家反而在迁就我们。刘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心里明白,周瞳,可能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春节前的日子波澜不惊,公司每个人都已经无心工作,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假期。但就在这样百无聊赖的日子里,市场部居然又告知产品部,有一个新的项目居然在这个时候签下了。项目肯定要春节后再开工了,但根据客户要求,希望春节前能简单碰一下需求。刘洋感到很惊异,春节前的时间,什么样的客户还会再有项目呢?有的火车票不好买的同事已经提前请假回家了,剩余的人莫名其妙的集中起来开会。看到客户公司名称的时候,刘洋恍然间明白,这是周瞳旗下的另一个公司。但他更加不明白,周瞳又想干什么?难道在分手之后,她还在为自己创造机会? 很快,市场部反馈的信息揭示了谜底。经过初步沟通,客户指定黄楠作为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刘洋苦笑,他明白,这是周瞳要收回当初给他的一切了。当初为了自己在L公司拥有展现实力的机会,周瞳创造了一个项目。刘洋的声望因此在部门里高涨起来。现在为了扯平一切,周瞳选择了自己的对手黄楠,要把声望的对比拉回最初的状态。刘洋说不上沮丧,他明白这一切是自己应得的回报。只是有点伤感,自己在前一个项目中幼稚地拼命努力想证明给周瞳的,果然,她已经完全不在意。 春节前的北京更加凄冷,刘洋回家前三天,北京飘起了第一场雪。刘洋穿过一片苍茫的后海,去和子若约会。子若说,今年天气特别,直到现在才开始下雪,后海的冰面始终没有冻实。往年这个时候,什刹海的冰面上已经有无数人在滑冰玩耍了。下雪的天气让后海也变得冷清起来。刘洋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子若呼着热气喝一罐酸奶。刘洋忽然间感觉子若像一只小猫。那么柔弱,惹人疼爱。 喝完酸奶子若把罐子还给小卖部的老板。四处张望了一下白茫茫的后海,说,太冷了,去我家坐会吧。这么久以来,刘洋还从未踏进过子若和李楚的小屋。每次约会,都是站在楼下仰望着五楼的窗口,想象着子若的世界。子若这句轻轻地话,在刘洋听来仿佛仙乐般让人幸福,终于,她愿意带我去她家了。 走上五楼,子若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在口袋里摸索钥匙,刘洋站在她身后等待着。忽然间房门开了,李楚笑嘻嘻地走在前面,差点撞上低头找钥匙的子若,她身后跟着丁渐。这是刘洋和丁渐在丁渐离职后第一次见面,居然是在这样的场合,两个人相视半天,都有点尴尬。李楚打破僵局笑着说,我俩出门吃火锅去,你们去吗?子若回头看刘洋,刘洋还看着丁渐,刘洋完全不知道丁渐和李楚认识,看着这个曾经是自己领导,大哥,朋友,又因为自己离开公司,从此杳无音信的男人。在此刻看起来有一种百感交集说不出的滋味。丁渐绽放这笑容,拉过刘洋说,走吧,一块去吧,好久没喝一杯了。 丁渐的话总会让刘洋觉得不容置疑,他笑着跟在丁渐身后下楼,心里却有种莫明的想哭的冲动。仿佛一个历经尘世的孩子忽然见到了自己的亲人。李楚对子若吐吐舌头,子若笑着对丁渐喊道:“丁总,我跟刘洋可都被你面试过的,怎么说你也算是我们领导哦,once a 领导,always a 领导!你请客啊~~~”丁渐回头笑着说,请客请客,整二两啤酒,今天咱们四个不醉不归! 《北京俗事录》 第68节 72.张彦 张彦和韩东鸣面对面坐在那个熟悉的小包间里,两眼通红,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两个人在这里商量了接近3个小时了,从各个方面分析。事实其实很简单,这个项目太大,大到前期投入都让他们这个小公司承受不起。一旦落空,他们将失去前两个项目赚来的一切。而决定应标是否成功的三个因素,他们分析来分析去,报价方面,绝对是优势,那些大公司的报价一定会比他们高出一个档次,关系方面,他们新挂靠的公司,和m公司有过成功合作的先例,唯一让他们担心的,就是设计能力,而对于m公司这样全球顶尖外企来说,起决定性作用的往往就是真正的设计实力。 基于这样的分析,即使在前两个方面占据了主动,他们还是觉得不踏实。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两个人都觉得这个项目风险太大。最终张彦提出了一个方案,高薪挖他以前公司的设计总监过来。张彦知道,那个姓王的设计总监,在业界算是顶尖水平的,但是很难看的上他们这个草台班子的小公司。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高出他原先薪水2-3倍的薪酬,来争取一下。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觉得这是唯一靠谱的方案,如果能挖来,就继续竞标,挖不来,就放弃。 聊完这些天色已晚,韩东鸣问张彦要不要送他一程,张彦摇头拒绝了。看着韩东鸣的车消失在夜色中,张彦忽然又感到一阵刺骨的寂寞扑面而来。工作的时候暂时忘记了这些,一旦停下来,子若的笑脸就是时刻刻浮现在他眼前。挥之不去的寂寞和失落感,立刻就将他整个人笼罩起来。说实话张彦一点也不喜欢韩东鸣,如果不是生意上的合作,他甚至不愿意跟这个人多说一句话。他总觉得韩东鸣的眼神里藏着很多让人无法信任的东西。虽然他看起来永远是那么真诚。但是在这个时刻他忽然觉得哪怕韩东鸣多跟自己聊一会,也是好的。胜过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打发睡觉前的时间。偌大的北京,曾经让他感觉如此熟悉亲切,在失去子若以后张彦觉得自己只剩下孤身一人。他害怕每天忙完工作后空下来的那一瞬间,寂寞袭来的感觉,害怕看到曾经和子若一起去过的地方。 第二天开始,张彦开始全力和上海原公司的设计总监联系。事情进展得比他想象的顺利,面对他开出的3倍薪水,那个王工动心了。但是同时,他透露给张彦一个让张彦惊异的消息。张彦的原公司,居然也参加了这次M公司项目的竞标。张彦在吃惊之余,立刻给王工分析了形势,在王工加盟以后,从报价、关系和设计能力三方面,他们都优于原公司。这样的分析得到了王工的认可。一切顺利,一周后,王工加入了张彦的团队。搞定这件事情,让张彦和韩东鸣终于放下了心,倾尽全力地投入了m公司的项目。韩东鸣甚至得意地说,这是个一箭双雕的好事,既得到了设计能力的提升,又打击了竞争对手。只是张彦想起那个曾经对自己推心置腹的宋总,心里有点难受。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按部就班。元旦的时候,乐乐再一次来到了北京。见到张彦立刻是一个热情洋溢地亲吻,然后第一句话就是,新年了,送我辆车作新年礼物吧。乐乐一直梦想买一辆甲壳虫,张彦的飞速发展让她看到了希望。她选择了在这样的时候提出了这个要求。本以为张彦绝不会拒绝。但她不知道,就在这一瞬间,张彦看着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发自心底的厌倦。连日的忘我工作让张彦暂时忘记的子若,在这一刻那么清晰的出现在张彦脑海里,往日种种一一在张彦眼前回放,从他第一次出差来北京前和乐乐的名存实亡,到他回到上海时乐乐对他的冷漠,到他第一次即将拥有一百万时乐乐对他态度的忽然转变,再到第一个项目结款后他真正拥有第一笔财富时乐乐迫不及待的赶来北京一反常态地热情,以及随着自己事业进展乐乐开始加紧对自己的看管和重视,一切曾经模糊的时间扣合在这一刻异常清晰起来,随之而来的是自己对子若的一次次撒谎和伤害。在这个瞬间张彦忽然明白了谁才是在自己贫穷或者富裕时始终不变地为自己默默等待和付出的人,谁又是跟随自己事业起落不断变换面孔的人。眼前这个曾经那么熟悉的女孩这时候看起来如此面目可憎,张彦甚至无法理解自己当初怎么会因为这个毫不掩饰自己物欲的女人一次次伤害子若,还曾经在她和子若之间摇摆不定。 当张彦失去子若,他终于看清了这一切,而往日让他觉得难以抉择无法出息的关系,现在看起来如此简单。张彦冷着面孔告诉乐乐,我们分手吧。 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争吵和有钱就变心的指责,乐乐甚至把电话打到上海张彦的父母家里,哭着对他们诉说张彦对自己的背叛。张彦淡然地看着她的表演,心里只觉得一阵阵酸楚,不是为她,是为那个已不再属于自己的子若。张彦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如此清醒,以往面对乐乐的吵闹他总是选择逃避或者妥协,但现在他冷冷地看着乐乐在自己面前口若悬河地诉说,痛哭流涕的斥责,表情平静,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她在说些什么。张彦心里明白,自己是变心了,但是是在有钱之前,而这一切全部是由乐乐自己造成的。他甚至懒得跟乐乐争辩或者解释这些事情,他只要能面对自己的内心就好了。当乐乐滔滔不绝的说话的时候,张彦的心在远方,在那个垂柳拂岸的后海,穿越来来往往的人群,飞过那古老而温暖的巷道,在那栋红色的破旧小楼上。那里曾经有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和纯真的回忆。子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但,你教给我的,我在今天都明白了。虽然,晚了。 争吵持续了一个星期,乐乐终于绝望地返回上海,唯一值得她欣慰的是张彦不胜其烦下把自己在上海那套小房子送给了她。答应她过年的时候就回去过户。在张彦看来,也算是给她个交待。无论她怎样,毕竟她把自己最好的年纪都给了张彦。在张彦看来,现在身家百万,拿下M公司的项目,将会变成千万,那栋小房子,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一切都已经散去,张彦静静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等待M公司项目的答案揭晓。 《北京俗事录》 第69节 73.丁渐 丁渐是被电话吵醒的,心里咒骂着这他妈谁啊一大早的。对方礼貌地说明她是上次联系他的那个猎头,丁渐迷迷糊糊地问,哪一个啊?联系我的多了。那边说,就是安排您去T公司面试的那个。今天接到T公司那边的电话,想跟您沟通一下结果。 这下丁渐有点清醒了。T公司那次跋山涉水的面试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开始的时候丁渐还有点盼望着结果,时间久了觉得可能是没通过,也就不再想了。事隔这么久,现在结果来了,丁渐叹了口气,这工作效率真够高的。 猎头接着说,T公司的意思是您的能力和经验非常符合他们的要求,非常欢迎您加入他们公司。薪水方面,他们提出15万,加上2000股股份。他们的股价现在在75块钱左右,这样算下来,也是15万,加起来和您当初说的30万差不多。 丁渐觉得有点晕,他稍加思索立刻回答,首先,我跟你说的是我前一份工作的年薪是三十万,如果需要去深圳工作,我期望至少会有个较明显的提升;第二,你说的2000股股份,不是每年2000股,是一共2000股,也就是说即使第一年可以算30万,后面每一年就变成了15万,只是我原先年薪的一半。而且,要是我没猜错的话,给股份的话是要有工作年限的要求的吧? 猎头支支吾吾地说,是的,合同会要求每工作满一年,可以拿到三分之一的股份……丁渐笑着问她,你觉得他们这样有一点诚意吗?猎头在电话那端沉默不语。丁渐说,如果没什么其它事情的话,那我先挂了,麻烦您转告您的客户,我不考虑这份工作了。 挂了电话,睡意已经全无,丁渐点了根烟,打开笔记本,胡乱地浏览着网页。不自觉间,打开了T公司的那个电子商务网站,丁渐有点沮丧,想着一个月前自己还梦想着能通过自己努力帮助这个很有潜力的网站去和那个更强大的竞争对手对抗。恍然间,他发现自己最后一轮面试后写的那份文档里提到的一个建议,在网站上已经修改了。丁渐吃了一惊,开始一一对照自己提出的所有想法,他发现,自己写在那个文档里的大多数的想法,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T公司已经全部实现在网站上了。丁渐盯着屏幕无奈地笑了,并没有愤怒,也不再沮丧,只是轻轻地笑了。丁渐明白,这样的公司,原本不值得自己为之努力的。也不值得自己惋惜。 想清楚了这些丁渐豁然开朗,他起床拉开窗帘,阳光从窗外洒了进来,这是个北京冬天难得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丁渐伸了个懒腰,想起刚才的电话,忽然意识到自己下岗已经好几个月了。从毕业工作开始,就一直没有较长的假期,始终感觉到疲倦,没想到这一次停下来,居然休息了这么久,原来休息也会让人厌倦的。 电话又响了,丁渐看了下,是个陌生的号码。接通了电话,对方自我介绍道,我是猎头公司的顾问,有个工作机会想推荐给你。丁渐乐了,又一个。刚刚经历了T公司的小伎俩,加上刚才那个猎头跟他说薪水时的数字游戏,丁渐对猎头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丁渐没好气地反问,你先说什么公司?对方回答,G公司。 又一个如雷贯耳的互联网公司,而且几乎算是全球最好的互联网公司之一了。也是丁渐长久以来的梦想。 丁渐对自己的职业生涯有着清晰的规划,在丁渐看来,大公司和小公司各有优势和劣势。大公司,例如他以前的L公司,优势对于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很明显,有系统的培训,规范的制度,较高起点的薪水以及较好的平台。非常有利于刚毕业走上社会的学生适应工作的气氛并迅速成长,并且有机会接触到一些在小公司接触不到的资源和目标,即使是以后跳槽,大公司的工作经验也是一个很好的背景。可是大公司也有无法避免的缺点,首先,分工明确,在小公司一个岗位的职责可能会在大公司被拆分成3-4个岗位,每个岗位的职责明确,这也就意味着,你得到的锻炼比较单一,丁渐身边的一些同事,在L公司做了10年,还是只负责自己那一块工作,很难更加全面的锻炼自己的能力。其次,无论是职位还是薪水,涨起来都很困难。职位不用说,一个萝卜一个坑,按部就班,熬上多年可能能升一级。还有无数的竞争对手。薪水方面,大公司起点高,但每年增长速度非常缓慢,大公司一般有严格的绩效体系,指望大幅加薪,几乎不可能。最后就是公司大了不可避免的机构臃肿人际关系复杂,有人忙死有人闲死,像副总和黄楠这样的背后下招的小人不可避免,甚至同一个公司,部门和部门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竞争也是你死我活。 而小公司的缺点不用多说,不稳定,不正规,却真的能把一个人锻炼成全才,因为在小公司,经常会一个人负责各个方面的工作。另外,小公司加薪升职,通常就是老板一己之见,一旦机遇好,飞速地升职加薪随时可能发生。 但又有一种真正的国际顶尖的大公司,又不属于这两者的分析范围内,在那里,你可以得到充分的发挥空间和广泛的资源支持。只要你有能力,一定可以创造奇迹。G公司,无疑是属于这一类别的。丁渐始终觉得,给人打工永远只是温饱的,最终的目标,一定是自己创业。但自己创业,需要积累经验、人际关系和原始资本。按照他的规划,最理想的路线是在G公司这样顶尖的公司完成最后的积累,在去实现自己的创业梦想。现在机会终于来了。丁渐有点兴奋,开始认真地询问对方职位和要求。 《北京俗事录》 第70节 职位是适合的,产品线经理,负责规划G公司在中国的全线产品。丁渐最后问了一句,请问…面试是中文还是英文?丁渐对自己的英文十分了解,基本属于不合格,这也是困扰他的一块短板。除此以外,他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对方回答,面试官是中国人。基本上应该是中文面试。得到这个答案丁渐放心了。挂了电话,丁渐感觉自己振奋了起来。命运在同一个早晨去了又来,人生真的变幻无常。但不论如何,一个理想的公司和理想的职位,对这么久以来诸事不顺的丁渐,是个好消息。 面试就安排在第二天。这天却下起了雪。面试官果然是个中国人,年纪比丁渐大不了太多。但是出乎丁渐意料的是,两个中国人的对话,对方却不断的用英文提问,偶尔说几句中文,还夹杂着英文的单词,丁渐只能用别别扭扭的英文回答了他的一个又一个问题,遇见说不出来的,就干脆用中文回答。这样尴尬地对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丁渐几乎崩溃。最后对方用英文问了一个问题:你觉得,G公司的业务在全球范围内都处于领先地位,为什么在中国,做不过本土的B公司。丁渐实在忍不住了,也不再顾及对方的英文,他飞快地用中文回答,G公司一直在强调本土化,我理解的本土化绝不仅仅是把英文网站的所有内容翻译成中文,而是真正融入中国的文化和社会。就拿今天的面试来说,两个中国人,用英文对话,就这一点,我就觉得所谓的本土化只是个口号。G公司想融入中国,就要放下高贵的身姿,适应中国的生活,学会和中国人打交道,学会适应中国的政策,虽然中国的政策有挺多挺操蛋的,但是你就在这儿,你不适应就是没办法。比如互联网内容清理为什么就抓住G公司不放没人管B公司?这就是中国的国情,要做关系。再比如说,做网络联盟,要和无数的中国站长合作,这些人有多少能看懂你们的英文介绍?一个英文,让你们失去多少合作伙伴… 丁渐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那个面试官始终面无表情地听着他的海阔天空的想法。最终丁渐总结道,我身边的人,喜欢用G公司网站的,大多是小资一点的,喜欢用B公司网站的,大多是世俗一点的。说白了,中国,还是俗人多。面试官沉默的看着他,确认他说完了,才开口说,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吗?这句,是中文。 丁渐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他记得自己面试别人的时候,也喜欢问这个问题。通常是作为面试结束的最后一个问题。丁渐明白,自己今天的面试十分糟糕,很多问题他首先听得就不太明白,回答起来,又是满肚子话,不知道怎么用英文表达。憋了一下午,最后一个问题,自己的回答几乎算是宣泄。给对方的印象可想而知。丁渐抬头看着面试官面无表情的面孔,实在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问的,可是对方还在等待着自己回答。丁渐说,我听说你们G公司上班吃零食喝饮料不要钱,你能给我拿罐百事可乐吗?我这死乞白赖说了一下午口干舌燥的。 说完这句话对方终于笑了,走出去拿了一听可乐递给丁渐,面试算是结束了。丁渐走出大厦,一口气把那罐可乐喝光。又点了根烟,憋了两小时了,坐在一个雪落不到看起来干净点的台阶上,望着中关村林立的大厦,忽然感受到一阵孤独。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在心烦意乱的时候,找李楚聊聊天。打了个电话给李楚,李楚说今天公司领导都不在,我就溜回家了,正跟家看电视呢,你来找我吧,晚上一起吃饭。 丁渐扔了烟,招手打车去后海。李楚边看电视边听丁渐唠叨,听他说到最后管人家要可乐喝的事情乐得不行,李楚说,丁总在城里下馆子都不要钱,面个破试,还管人要可乐喝,这点儿出息噢。丁渐也乐,我生是被丫用英文逼疯了。 两个人出门吃饭的时候,遇见了刘洋和子若。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刘洋,丁渐感觉万分惊异。李楚从来没告诉过他刘洋和子若的事情。以前一起唱歌的时候,他倒是见过子若的男朋友张彦。丁渐不知道,两个人正是在他的办公室门前第一次相遇。并断断续续直到不久前才走到一起。丁渐对刘洋一直发自内心的喜欢,觉得他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因为他离开公司的时候,也没有太多的芥蒂,毕竟他知道,背后是黄楠和副总在陷害自己。刘洋虽然犯了错误,但其实和他没有太大的关系。这段时间孤独寂寞,骤然见到刘洋,还真有些亲切。于是,还算熟悉的四个年轻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喝酒吃肉。 吃饭的地方是在地安门的特色烧烤店“烤肉人”,这个小店有个特殊的规矩,凡是客人当场舌吻10秒,赠送烤牛舌一份。更有意思的是,老板声称为了公平对待独自来吃饭的客人,店里的那个男服务员可以提供陪吻业务,没人舌吻的,可以跟服务员舌吻10秒,同样免费赠送牛舌。而且,男女均可。除了李楚,三个人都是第一次来这个店,听到这个搞笑的规矩,都乐不可支。李楚坏笑着让刘洋和子若舌吻,给大伙儿赚一份牛舌。丁渐不知道两个人还没到那一步,既然李楚口气里他们已经是男女朋友,也就跟着起哄。子若满脸通红,刘洋也向李楚连连告饶。李楚说,刘洋,要么你跟子若,要么你跟服务员,你选一个吧。刘洋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忽然间,子若一下子站起来,双臂搂住刘洋的脖子,闭着眼睛献上了一个吻。李楚在旁边大声数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子若红着脸松开刘洋说李楚你大爷的不带你这么数的! 两个女孩闹成一团,老板也乐呵呵地送上牛舌。这时候,子若突然盯着李楚说,李楚,一盘牛舌不够吃吧?你也给咱们贡献一盘吧?说着眼神直向丁渐瞟。丁渐被她看得心里发毛,李楚却又缩回座位里若无其事地说我无所谓啊,你是想让我跟丁总舌吻吗?只要你有本事说服他。子若笑着转向丁渐,丁总,你跟服务员还是跟李楚? 丁渐连连摇手说徐大小姐我可没得罪你。子若完全无视了她,把李楚从位子上拉了起来,推到丁渐面前说李楚你主动点。李楚面对着丁渐,笑嘻嘻地说丁总我下午在家吃饺子还吃了十几瓣蒜,我看你还是跟服务员靠谱点儿… 说到这的时候,丁渐看到旁边的座位上腾的一下站起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李楚还在开玩笑说丁总你别那样眼神迷茫我该骄傲自大了啊?说到这儿才发现丁渐表情不对,转头一看,背后站着个面沉如水的女孩,两只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女孩恶狠狠地瞪着丁渐,大声喊道:“丁渐!你行啊!你还要说什么?” 李楚立刻反应过来,这是他老婆。 《北京俗事录》 第71节 74.刘洋 刘洋站在一边,手足无措地听着高娓的怒吼。他茫然地看着久别重逢的丁渐。说实话,刚看到丁渐和李楚在一起的时候,刘洋心里也觉得一阵别扭,同事的时候,他知道丁渐是结了婚的,当然,他也知道他的爱人并不是李楚。虽然丁渐和李楚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亲密的举动,但两个人同时出现,让他不得不认为他们是一对。可是在这个时候,看着风暴中心的丁渐,他忽然间仿佛又明白了什么,也许,他们并不像自己想象那样,一个心中有愧的人,无法像丁渐那样平静而忧郁地面对着老婆当众的指责。刘洋不明白,和他生活了那么多年的高娓,为什么会看不出来这一点。 全餐厅的目光都被高娓的喊声吸引到这一桌来。她先是一直在质问丁渐,而丁渐开始平静地说这几个是我的朋友,我们开开玩笑,我们别在这里吵了,找个地方我们冷静下来谈谈。说完他试图去拉高娓的手,高娓却猛然甩手,带落了桌上的盘子,一地碎片。高娓大声说去哪谈?我哪也不去,就在这说清楚!你觉得丢人啦?觉得丢人别做丢人的事啊?敢做你就敢当啊!她说完这句以后,丁渐就不再说话,双手插在兜里,有一点忧伤地看着她,看着她不停地斥责和诉说。刘洋眼中的画面好像变成了一部无声电影,他听不见高娓在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两个人的表情,高娓稍带狰狞的面孔,瞪大的眼睛和额头上冒出的汗珠,以及丁渐紧闭的嘴唇,和带着说不出的感情的眼神。子若悄悄地用手拉住刘洋的手,小手冰凉,刘洋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声音再次恢复的时候,高娓正在说,丁渐你说话啊,我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丁渐轻声地说,你情绪太激动,我说什么都没用。这句话换来的是高娓更加怒火冲天的回应,我太激动?!我没法不激动!忽然间她又把头转向李楚。李楚开始的时候站在原地,嘴边依旧带着那懒懒的微笑,当高娓声音越来越大的时候,她反而坐回了位子上,缩在一角,神色中带着一点疲倦,看着丁渐和高娓的争吵。这时候高娓忽然把目光转向了她,大声问道,你是谁?你叫什么? 李楚缩在那没有动,微笑着回答,我叫李楚。她甚至还从包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双手递给高娓,说这是我的名片。高娓似乎被她这个举动弄得有点发愣,也许她没想到这个小三能这么镇定地面对自己。看到高娓不说话,李楚柔声说,您可能真的是误会了,我想告诉你,你老公是我见过最有责任感的男人,他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而且,不管怎样,你现在这样生气伤害的只会是你自己。高娓狠狠地上下打量着李楚,又仔细地看了看名片。忽然间不再吵闹,怔怔地掉下眼泪,她又转向丁渐,凄声说,好,你们都有风度,就我自己丢人,丁渐,这件事我永远忘不了!说完,她转身出门,旁边那一桌几个可能是她同事的人,尴尬地过来和丁渐打了个招呼,结账走了。丁渐颓然地坐下,低声对李楚说对不起,李楚摇摇手,从桌上端起酒杯,向丁渐示意,两个人碰了下杯,各自把酒喝光。丁渐拍了拍刘洋的肩膀,说不好意思,改天再聚吧。叫服务员买了单,又赔偿了打碎的餐具。 聚餐不欢而散,刘洋和子若沉默着走在地安门大街上,刚才这场突然发生的争吵让两个人都有点心事重重,毕竟,也可以算是他们的起哄和玩笑引起了这件事情。半天,子若说,刘洋,我好冷,抱抱我。刘洋伸出右手揽住了她的肩膀,这一刻,刘洋忽然想起刚才餐厅里的那一个吻,那是他和子若第一次亲吻,没想到会发生在那样的场景。子若轻声说,为什么相爱的人总要吵架,我看着他们我觉得好累。刘洋想了想,回答说,也许大家都能站在对方的角度想一想,就会好很多吧。子若说,那你站在我角度想一想,我现在需要什么?刘洋有点茫然,低头看了看子若靠在自己怀里的可爱面容,和闪着光的大眼睛,仿佛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刘洋低下头亲吻子若的额头,接着半转过身,和她再次舌吻,就在人来人往的地安门大街上,忘记一切的亲吻这需要安慰的女孩。这一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飘扬的白雪和两个需要勇气的亲吻着的人。 三天以后,刘洋去机场送别了回家过年的子若,自己也该回家了。这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经历了爱恨离别,起起落落。但不管怎样,回家了。家是永远的避风港湾,那里有父母不变的爱。这样真好。 无法逃避的还是周瞳,在父母关切地问起的时候,刘洋委婉地说明了自己和周瞳分开,并且接近了一直暗恋的子若的故事。说出这一切之前,刘洋心里是忐忑不安的,父母生活在小城市,都是教师,这就注定了他们观念的传统。对于如此迅速的分手和开始,刘洋十分担心他们会无法接受。倒不是担心自己,刘洋明白,无论自己怎么样,父母对自己的爱永不会变。他只是担心父母会因此对子若产生不好的第一印象,哪怕只有一点点阴影,也是刘洋不愿看到的。没想到父母平静地接受了这件事情,只是说,你喜欢的我们就会喜欢。刘洋忽然间想起了父母要去北京的时候,他也曾担心父母观念保守,无法接受,结果是一样的,父母无条件的接受了。刘洋忽然发现自己是健忘的,也是多虑的,其实只需要记得一点,父母永远是宠爱自己的孩子的,就足够了。这种感觉让刘洋觉得很温暖,但平静的假期偶尔也会想起周瞳,想起这个所有人都在团聚的日子,她在哪。除夕夜,给子若打完电话,相互祝福新年快乐。刘洋忍不住给周瞳打了个电话,关机。刘洋只有默默看着天空,在心中祝福。 春节的假期转瞬即逝,新的一年又将到来。刘洋又不得不面对北京的生活,有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从来未曾属于北京,只有潍坊才是自己的家。在家里才是正常的生活状态,而每次来北京,才是一个临时的假期。但不管怎样,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周瞳的新项目在过完年之后全面展开,客户的指定让黄楠牢牢地把握住这个项目的主控权。刘洋又回到了被排挤的角落里,看着黄楠意气风发,刘洋只能叹息。周瞳曾经给过自己同样的机会,现在居然为了拿回来,不惜再给黄楠一个机会。这样的转变让刘洋不得不再次想起那个曾经如此深情的女人。并没有怨恨,刘洋只是会想,周瞳,你还好吗? 又一次部门例会,刘洋无精打采地听着部门经理黄楠的自吹自擂,项目进展如何顺利,客户反馈如何满意。昏昏欲睡之间,刘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离开L公司了。在一个无法施展的平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证明自己呢? 《北京俗事录》 第72节 75.张彦 在定标现场看到久违的宋总的时候,张彦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自从那次下定决定和韩东鸣一起赌一把,从上海离开以后,张彦再也没有见到过这个曾经让他感觉信任和崇拜的男人。宋总还是老样子,干净利落的寸头,站在那里身躯笔直。让人感觉那么坚定和自信。看到张彦的时候他主动伸手过来与张彦握手,语气平静地说:“小伙子很不错,我没想到这么快你已经有实力和我站在一起竞标这么大的项目了。” 张彦客气地回答:“还差得远,宋总您见笑了。” 宋总不再多说,饱含深意的看了看他,说完事再聊。就转身进了场。张彦在那一瞬间回忆起以往无数次跟随他进入竞标现场,看着这个并不高大的男人和今天一样稳重的表情,总会觉得心里异常地踏实。这个时候张彦开始怀疑自己曾经觉得万无一失的判断,也许这么久没有见到的宋总,让他淡忘了这个男人长久以来隐藏在他心中的威慑力,直到面对面的再次见到他,张彦才感觉到来自他的威胁。 上午11点整,答案揭晓。张彦原先的公司,中标M公司这个3万平米的大项目。那一瞬间张彦感觉从万丈高楼一脚踏空,心里一下子急剧的收紧,然后头脑就是一片空白。耳边还有韩东鸣在喃喃地追问,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到底他们哪里比我们强了?张彦充耳不闻,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从赌博般地离开原先的公司去做韩东鸣的项目开始,到第二个项目的圆满成功,飞速积累的财富,几乎要成真的创业梦想,在这一瞬间轰然倒塌,所有的梦想都碎成了一片泡沫。在这个人声鼎沸的大厅里无力地飘扬。 宋总走过来再次和张彦握手,脸上并没有胜利者的幸灾乐祸或者虚伪的同情。他只是无言地拍了拍张彦的肩膀,轻声说,我也是从这样的失败中走过来的,你还年轻,别倒下。张彦模模糊糊地听到他的话,但却完全没有思索他在说些什么。慢慢的,人群散去,连韩东鸣也不知所踪,偌大的大厅只剩下张彦呆呆地坐在那里。张彦明白,他和韩东鸣不一样,这次失败,韩东鸣最多是结束创业继续去当他的经理人。而自己,几乎赌上了自己的一切。包括在这个行业的名誉。迈出第一步以后,他就只剩下创业这一条路。无法回头。 张彦茫然地走上街头,直到现在还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自由落体般下降。这种感觉仿佛曾经出现在年少的记忆里,摔碎了家里的收音机,作弊被老师抓住,再到大一点时候因为打架第一次进了公安局,那种世界末日的感觉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地变得越来越少,很多曾经被他看做世界末日的事情,再走过去以后再回头看,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但今天的张彦,还看不穿所有努力一夜之间化为泡影的末日,也许在几年后也会被他置之一笑。张彦感觉到寒冷,就像失去子若的时候感到的寒冷一样,深入骨髓,刻骨铭心。 一切就像从未发生过一样,公司在瞬间解散了,银行卡上曾经7位数的数字也变回了两位,只剩下原公司挖来的王工还没有走,因为张彦承诺的薪水还没有兑现。韩东鸣打来电话,告诉张彦他通过关系打听来的他们失败的原因:居然是他们一直以为的最大优势,价格。张彦苦笑,他在心里默默计算,按照比他们还低的报价,宋总的公司的利润不超过10%,据他所知,公司还从来没有做过利润率这么低的项目。张彦明白,因为自己的背叛和挖人,宋总宁可把利润降低到最低点,也拿下了这个项目。张彦忽然间觉得这并不是一种惩罚,而或许是一种领悟。在成长道路上不可避免的领悟。张彦想起了宋总最后留给了自己的话:别倒下。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怎样坚持站立,被曾经培养了自己的公司正面击败之后,他不但失去了这一年赢得的一切,甚至连王工的薪水也拿不出来。韩东鸣在电话里清晰地强调,自己只能承担一半的责任。至于再多的,也无能为力。而远在上海的唯一财产,那所房子,张彦已经答应送给乐乐。张彦计算了一下,国企那个项目,还有一点尾款,要到年后才能拿到,差不多正好够支付王工的薪水。 生活转了一圈,彻底回到原地,他将一无所有地返回上海,就像他半年前来北京的时候一样。不,和那时相比,他还失去了一份还算有前途的工作,失去了行业内的名誉,失去了自己的房子,失去了哪怕并不值得怀念的乐乐。 生活并不因为失败而停止,这个城市里依旧有人欢笑有人流泪,有人相遇有人离别。春节一天天临近了。张彦收拾好在北京的一切,准备返回上海。即使两手空空,总还有父母在家里不变的等待。在机场2号航站楼外面抽烟的时候,张彦打了个电话给子若。子若熟悉的声音在电话那端响起的时候,从失败到现在没有掉一滴泪水的张彦忽然间流泪了,张彦说,子若,我是来跟你告别的,我要回上海了,也许再不会来北京了。 子若有点诧异,你怎么了?你不是还有项目在北京吗?为什么说再也不回来了? 张彦沉默,并不想再谈自己的失败。张彦始终觉得,只有成功和幸福是应该跟别人分享的。张彦说,我最近想了很多事情,子若,是我自己不知道珍惜,错过了你,也许我再也不会遇见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我只希望,你能幸福,真的,我真心的祝福你。 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子若更加迷茫,她又问,张彦你怎么了?你告诉我好吗? 张彦说没什么,我飞机要起飞了,不跟你多说了。再见子若。挂了电话,又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再见北京。 张彦在垃圾桶上按灭了烟头,转身走进候机大厅。航站楼玻璃墙体上,映照着北京难得的蓝天白云,和冬日里温暖的阳光。 《北京俗事录》 第73节 75.丁渐 丁渐坐在李楚对面,盯着面前小桌上的蜡烛发呆。李楚靠在沙发上,安静地抽烟,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窗外依旧飘着雪,隔着一层玻璃,李楚可以看到后海的冰面上已经一层洁白,而室内是一片淡黄色的温暖。李楚吐出一口烟,终于开口对丁渐说,怎么不回家去谈谈?丁渐低声说,现在谈什么都没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去的。李楚笑笑说,人家听不听得进去是人家的事情,去谈起码是个态度噢。丁渐也笑了,摇着头说,算了,我真累了,想着回去吵架我就觉得累。我就是觉得心里堵得慌,明明问心无愧的,反而要被当众臭骂。 李楚保持着最舒服的姿势缩在沙发上,看着丁渐,忽然说,真的问心无愧吗?丁渐抬起头,不解地看着李楚说,有愧没愧你还不知道啊?难道那天在你们家我睡着的时候你对我下手了?我说我这肚子怎么越来越大了,你得负责啊这个。李楚这次居然完全没有回应丁渐的玩笑,脸色平静地说,非得嘿咻了才有愧吗?心在哪其实更重要。 丁渐一下子被这句话惊呆了。心在哪?丁渐在心里默默问自己。这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么久的日子里,除了因为小然怀孕而为高娓担心那次和这次偶遇之外,他似乎很久没有在心里思念过高娓了。而当他孤身在西藏漂泊的时候,当他每次心情孤独失落的时候,当他的事业有新的机会时,他总是会想起李楚。眼前这个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沉静而柔和的女孩,到底在自己心里占据了多大的位置?丁渐忽然间迷茫了,心里另一个声音还在坚持说,我爱高娓,始终没变,我全心全意的对她好。可是这个怀疑的声音还是在问,真的吗? 李楚表情温柔,少了一贯的若无其事和懒洋洋的神色,她轻声继续说,丁渐,我一直告诉希望你能跳出别人为你画好的圈子,为自己多活一些。可是我希望你明白,我这样说绝不是为了我自己。 顿了一顿,她又说,虽然,我真的很喜欢你。 丁渐吃惊地看着李楚,要说对于两个人之间的微妙感觉,一点知觉都没有,那是连自己都骗不过的。但是丁渐在这之前始终认为两个人虽然互有好感,但一直努力维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不敢打破。他既没有想过自己的心是不是已经更多的在李楚身上这件事情,也没想过李楚居然会面对面地对自己说出,我真的很喜欢你。 李楚丝毫没有避让丁渐的目光,神色依旧地平静诉说,我记得很久以前,你问过我女人到底会为什么爱上一个男人。我告诉你往往就是因为一两个毫不起眼的细节。然后我给你讲了两个故事。你记得吗? 丁渐默默地点头,等待李楚说下去。李楚说,现在我再给你讲第三个故事,那个最终发现了自己爱人其实完全在欺骗自己的女孩,在伤心绝望的时候,跟着自己一个朋友去了KTV点鸭子玩,在她看来,麻木的心需要一点刺激,无论是什么样的,都无所谓。在KTV,她遇见了一个大肚腩的老男人,和一群小帅哥站在一排,相当搞笑。她的朋友的嘲笑让那个男人脸上瞬间闪过的窘迫和无助,忽然间让她感觉到有点心疼。她点了那个老男人。本来只是瞬间的决定。在她又喝了很多酒之后,她忽然又感觉到绝望的情绪像潮水一样袭来,她只想有个人能给她个拥抱。她告诉那个男人,抱抱我。就是这个简单的拥抱,好像快要冻死的人得到了最后一点温暖。而她感觉到,这个拥抱没带有任何一点色情的意味,而是不知道为什么会感觉到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怜惜和疼爱。女人就是感性的,能体会出一个简单的拥抱包含的心情。就因为这个拥抱,这个女孩开始爱上那个装鸭子的男人。丁渐,你现在明不明白,女人到底为了什么会爱上一个男人?也许,就是为了一个哪怕再微小的温暖的瞬间。 丁渐开始回忆起那天李楚同样缩在沙发的角落,低声地告诉自己,抱抱我。也回忆起那一瞬间自己心里的感受。丁渐惊讶于女人敏感的直觉。他那时候真的在忽然间觉得这个女孩那样需要一点温暖和疼爱。这细微的感觉,丁渐无论如何也无法明白李楚是怎样从一个拥抱里体会出来的。 李楚悠然地把烟按灭,接着说,但是我慢慢地了解你,了解你的生活以后,我跟你说让你跳出圈子,说那些的时候我完全没想过和我自己有什么关系,我就是觉得发自心底也心疼你,心疼你把自己的生活过的一塌糊涂,心疼你每天都要活的那么累。我希望你站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看自己的内心,想想自己想要什么,对自己好一点。不要困在那个圈子里,慢慢老去。 说到这儿李楚抬起头看着丁渐,总结道,所以丁渐,你跳不跳出来,和你假如跳出来会不会选择我是两回事。你要面对的,不是我,也不是你媳妇儿,是你自己的内心。问问自己,你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然后再决定该怎么做。不论怎样,我就希望你生活得开心一点儿,轻松一点儿,你能明白我说的这些吗? 丁渐说,能。李楚笑了,我知道你能,我和你说话永远这么轻松,不用费劲解释,就都能明白。就像我相信,你和我说话也会有这种感觉。丁渐点头,他确实感觉和李楚对话永远是轻松的,甚至很多时候只要说出一点,这个聪明的女孩就会理解他想说的全部。丁渐忽然想,这真的只是聪明吗? 李楚说完了这些话,不再严肃,又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她端起面前的酒杯,说,好啦很晚啦,什么都别想了,喝完这点酒,回家洗个热水澡,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啦。丁渐也笑了,虽然笑容中还带着迷惘,端起酒和她相碰。 《北京俗事录》 第74节 雪依旧在下。仿佛丝毫没有想停止的意思。丁渐看着李楚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才转身离开那栋小楼。路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几辆朦胧的汽车在路口昏黄的灯光下等待着绿灯。丁渐点了根烟,又觉得拿烟的手冻得发麻,干脆把手插进口袋,匆匆穿过静止的车辆,叼着烟走向远方。 第二天又是在睡梦中被电话吵醒的。电话响的时候丁渐正在做一个漫长的梦。梦里的场景是他小的时候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年幼的丁渐和几个邻居的小朋友玩捉迷藏。一个小朋友趴在那里开始数数的时候,其他小朋友四散而逃,各自寻找地方躲藏。丁渐这一次选择了一个最隐秘的角落,他趴在一片低矮的灌木后面花园角落的草丛里。四面被灌木遮挡,不走进来完全看不到里面有人。躲好了之后就是漫长的等待,周围万籁无声,小丁渐趴在草里,在梦中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小丁渐不知道,那一局游戏早已结束,找不到他的小朋友们已经各自回家,只有他还傻傻地趴在那里,不敢乱动,守候着自己的胜利。天一点点黑下来了,这个梦的整个后半段就是静止地趴在那里等待,天空云舒云卷,安静地像一幅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丁渐从来没有做过一个这样奇怪的、安静的梦境。如果不是电话响起,他不知道这个漫长的梦和梦中的等待要持续多久。 手机响的时候丁渐还没有从梦境里完全回过神来,他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对方说,丁渐先生吗?我是G公司人力资源部的,想通知您经过昨天的面试,我们非常希望邀请您加入我们的公司… 后面他又说了些什么,丁渐已经听不清了。他头脑一片混乱。在经过了那样乱七八糟的一次面试之后,居然在第二天,对方直接通知自己,你被录用了?丁渐忽然感到几个月来处处不顺的生活在这一刻转了个弯,心中那个曾经的梦想,就在面前。 在最初的惊喜渐渐消散以后,丁渐的心里那些关于梦想的思绪慢慢地弥漫开来。G公司著名的李姓高管曾经说过一句话,他说他非常信奉“世界因你而改变”的生活态度。曾经丁渐在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感到热血沸腾。大多数人在这世界上是平凡的,虽然也许每个人在年幼时都曾经有过远大的梦想。但终究会有多少人有机会让世界因为自己而改变?丁渐想,借助G公司这样的平台,自己会真的有机会让这世界某些角度,因为自己的创意和产品而改变。而这不是凭借个人的努力能实现的梦想。现在,这个曾经看起来很遥远的梦想忽然间发现已经走出了第一步,这种感觉让丁渐觉得无比振奋。甚至,有些感动。 这一天距离春节的假期还有两天,无业的不用等待假期的丁渐,已经订好了下午回家过年的机票。对方通知他在春节后入职。这无疑是丁渐最好的新年礼物。挂了电话,丁渐的第一反应,就是告诉李楚这个消息。李楚接通电话第一句话居然说,丁总的面试有好消息了?丁渐像见了鬼一样地说,你怎么知道?李楚说,另一件重要的事,你没那么快想清楚。不好的消息,你没那么着急告诉我。丁渐无语。 听丁渐说完了好消息的详情以后,李楚忽然问他,丁总,这好事儿告诉你媳妇儿了没有。丁渐拿着电话愣住了。丁渐忽然意识到,在自己命运转折的重要时刻,他第一个想到要告诉的,是李楚,这是那无比激动的瞬间,自己浑然不觉的反应。那一瞬间,他完全没有想起过高娓,潜意识就只有一个念头,告诉她,让她分享我的喜悦,立刻。她,是谁?丁渐好像忽然间明白了自己的心在哪,刚才还没消散的梦境也有点模糊的和现实重叠,他在那一瞬间豁然开朗,仿佛这么久以来背负着包裹,历经了悲喜,在这一刻忽然间站到了李楚所说的圈外,看清了圈内的世界。那个用冻得通红的小手举着香肠的小女孩已经不再,她一次次说我不爱你我不爱你我不爱你了,只剩下自己还躲在草丛里默默地坚持着自己想像中还没有结束的游戏。甚至在这一刻,他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心原来也已经不在原地。这一切,醍醐灌顶。 丁渐沉默的这段时间里,李楚也没说话,在电话那端安静地等待着丁渐的回答。丁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忽然说,你在哪?我想见你!现在。李楚说,在公司,世贸天街,你来吧。 丁渐飞速地洗脸刷牙,穿衣出门,打车直奔光华路。早上10点,北京的路上堵车依旧。丁渐在出租车上坐立不安。11点,车到世贸,丁渐下车飞奔,边跑边打电话告诉李楚,我到了,下楼等我。李楚的声音依然平淡,她说,我已经在楼下了。丁渐才看见写字楼大堂隔着玻璃,李楚正微笑着看着他。丁渐走进旋转门,走到李楚面前,不由分说把她拥进怀里。这是丁渐第一次主动拥抱李楚,但一切却自然得失散多年的情人。李楚把脸靠在丁渐的胸膛上,静静地感受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拥抱。丁渐俯下身把脸贴在她脸上,慢慢地转过脸,李楚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他的吻印在自己唇上,第一个吻。 只剩下不到半天的时间,李楚翘了班。两个人就在世贸天街的星巴克坐着,静静地相互依偎。像年少的男女一样不时地亲吻。甚至没有太多的对话,因为很多话已经不用说出口,就在两个人心里。李楚靠在丁渐怀里的时候依然是慵懒的,但却没有了往日蜷缩在沙发或者别的角落那种寂寥的姿态。她抬起头看着丁渐,轻声说,再不走飞机要起飞啦。是打算跟我回重庆过年了吗?丁渐沉默,更紧的拥抱了她一下,终于站了起来。却又弯下腰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李楚不需要问等他回来干什么,承诺和誓言并不是说出来才有效。她知道,这个始终活在回忆里的男人终于走出了他的圈子,她也知道,他一旦走出了他的圈子,就会清醒的走向未来,她还知道,那个未来,也是她的未来。 《北京俗事录》 第75节 76.刘洋 公司里忽然间传起了一个小道消息。黄楠因为在项目中和客户私下协议,提供了最低的报价,并和客户平分了差价的回扣,被匿名信揭发,正在受到公司的调查。刘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恍然间想起了很久以前周瞳曾经对她说过的话: “等到有一天,假如黄楠走了,经理会属于你的时候,才是好的时机。那时候,我帮你拿回本来该属于丁渐,或者说他希望以后会属于你的一切。” 刘洋在霎那间终于明白了周瞳的所有计划,她用第一个项目把刘洋的声望提高到预备经理的程度,再用第二个项目把黄楠从丁渐那里夺走的用同样的方式还给自己。刘洋仿佛能够清晰的看到周瞳说着句话时候闪动的眼神。刘洋一个人走进卫生间,把自己锁在一个小门里面,点了根烟,呆坐了半响,终于,泪水怔怔地滴落下来。刘洋明白,黄楠躲不过这一关的,按照周瞳做事情一向的滴水不漏的风格。刘洋也明白,这是周瞳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 下午的时候,黄楠默默地收拾东西离开了公司。没有人跟他告别,刘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间想起几个月前曾经同样从这扇大门走出去的丁渐,不由得热泪盈眶。 不久以后,刘洋无可争议地坐上了产品部经理的位置。搬进了曾经属于丁渐的办公室。更高的职位意味着更多的责任,刘洋开始越来越忙。刘洋到现在也不知道丁渐当初怎么能把那么多的项目理得有条不紊,今年公司业务紧缩,项目数量比丁渐在的时候少了几乎一半。但刘洋还是手忙脚乱。刘洋终于感受到丁渐当初的感受:手下几乎没有能干活的人。每每自己忙得不可开交下属们6点准时下班走得一个不剩的时候。刘洋心里就怒火万丈,恨不得一口气把他们全开了,从头开始招人。刘洋不明白,自己当刚来的时候每天加班,现在当上经理,为什么还是每天加班,而下属们,堂而皇之的按时下班。理由是,很多东西他们确实不会。这一点刘洋也承认。可是,你们丫不会你们丫上个屁的班?一天不会一年不会很多人在L公司呆了3,4年了当初不会的现在还是不会。L公司家大业大,关系错综复杂,刘洋发现想换一个人都是那么的困难。在和分管产品的副总多次协商之后,公司给了一个名额,可以让刘洋招聘一个让他满意的人。一个也比没有强。刘洋在人力资源部门发来的一堆简历里认真的搜索,最终订下了两个合适的人选,通知人力资源安排尽快面试。 周四的早上刘洋到公司很早,因为有一份报告要在中午12点前发给客户,昨天晚上陪着子若去看电影,没来得及做,早上还有面试,只能早点到公司开始干活。九点一刻的时候刘洋接到了人力资源的电话,通知他两个面试者都到了。问他是不是现在开始面试。刘洋问,在哪呢?人力资源的mm回答说,就在你办公室门口坐着呢。 刘洋拉开百叶窗的缝隙向外看,外面的场景忽然间让他感觉恍然如梦。一个还算清秀的女孩坐在左边,低着头把玩着手机,长长地睫毛低垂着,让人看不清她的眼睛。在她对面坐着个一脸紧张的男孩,背着个笔记本包,戴着眼镜。他带着甚至有点呆滞的表情,默默地盯着对面的女孩,眼神中流露出异样的温柔。 刘洋无声地笑了,这一幕让他恍然间时光倒流。那个曾经坐在这个门口傻盯着对面美丽女孩的少年,在经历了那么多浮沉之后,如今已经在办公室里看着外面的轮回。而那个精致的女孩,已经成为他的恋人。那个曾经在这个办公室里的男人,又在哪里?刘洋坐回去点了根烟,慢慢的品味着有些温暖和感伤的心情。忽然觉得有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6月的北京已经开始炎热,街上的姑娘们已经有不少开始穿裙子了。梦工厂的动画片功夫熊猫上映了,前期铺天盖地的宣传让很多爱看动画片的人等待着这部传说中的动画大片的到来。徐子若喜欢看电影,尤其喜欢看动画片。刘洋以前几乎不看动画片,他觉得那是属于小孩子的电影。但是陪着子若看了冰河世纪,马达加斯加等动画片以后,忽然发现现在的动画片绝不仅仅属于孩子。成年人也需要童话。不出意料,子若缠着刘洋要去看首映。这天晚上天气很好,奥运即将到来,政府的一系列措施真的让北京的蓝天多了起来。而晚上,久违的星光也会稀疏地出现在北京的天空。刘洋穿了件浅灰色的衬衣,显得格外的精神,子若牵着他的手,感觉到那样的稳定和安全。 电影本身还算有趣,但由于前期的宣传过于夸张,提高了期望值,刘洋还是觉得稍有失望。当剧终的音乐响起时,大家纷纷站起来,议论纷纷地等待着剧场亮灯散场而去。可是影院的灯却迟迟没有亮起,观众们有点诧异,直到字幕放完,忽然间连银幕都暗淡了下去,除了两侧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灯光,整个影院一片黑暗。有观众叫嚷起来,怎么还不开灯? 忽然间,影院里响起了一阵悠扬的音乐,电影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大字:请大家帮忙见证一个时刻。 紧接着,银幕上投影出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牵手的照片。下面画了颗粉红的爱心。写着,嫁给我吧,徐子若。大家哄的一声炸开了锅,不知道谁带头鼓起了掌。影院的灯光在这个时候亮起,大家看到一个面带微笑的男孩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大束玫瑰,单膝跪在一个短发的美丽女孩面前。那个女孩满脸通红,一脸的惊异,却又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福。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感到了温馨,有恋人的女孩都伸出了手抓紧自己的恋人,还有人在鼓掌,更多人在微笑。音乐变成了明天你要嫁给我。终于,那个满脸通红的女孩接过了那束玫瑰,一下子扑进男孩的怀里,把脸深藏在他胸口。这一刻所有人都鼓起了掌。整个影院,变成了一个梦幻的天堂。 《北京俗事录》 第76节 77.张彦 2月13日,距离情人节还有一天。张彦一个人躺在床上,这注定是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张彦百无聊赖地抽着烟,思绪又飘向了遥远的北京。 母亲走进房间,皱着眉头说侬登了屋里厢吃了多少香烟?哪能房间里厢像失火了一样!张彦笑了笑把烟灭掉,爬起来打开电脑。QQ上一个群的图标忽然闪动起来,这是个曾经他在上海的活动群,去了北京以后就屏蔽了,家里的电脑没有屏蔽,这时候忽然弹出了消息。张彦看到一个叫seven的女孩在群里喊: 出差上海不想一个人过情人节。征单身帅哥共度情人节,费用AA并有浪漫礼物,但不承诺提供任何特殊服务。 一时间,群里潜水的色狼们全蹦出来了,大家一哄而上地说我们全单身,我们能都去吗? 女孩发了个流汗的表情,说情人节我只想二人世界,你们有诚意的私聊。色狼别来。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美女从哪来,报三围报三围,发照片发照片…女孩有点慌乱不知道该回答哪个好,只说了一句,我是北京的。 张彦默默地打开私聊窗口,发了一句,我也一个人,陪你过情人节吧。 情人节的晚上,张彦在静安寺久光百货接不认路的北京女孩。出租车停在路边,司机一个劲地催张彦说这里不能停车你要接谁叫她快点。张彦拿出手机打电话,说我到路口了,你在哪呢?这时他就看到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女孩蹦蹦跳跳的从人群中向他跑来说我在这呢看见我了吗?张彦摇下车窗对她微笑。女孩一下子钻进了后座,摘下毛线手套,没心没肺地说:嘿我这暴脾气你说你们上海大南方的怎么就比我们北京还冷呢,要冻死谁啊?哎对了你叫什么来着,张彦,你怎么说话也北京味儿啊?你转过脸来让爷看看你什么样,刚才光顾着看红绿灯了我都没看清你什么样,我们可说好了的,低于70分我可不跟你过情人节啊… 女孩说话像连珠炮一样的快,一口的京腔。张彦在前排无声地笑了。 出租车缓缓驶向南京西路的上海美术馆,司机嘟囔着说这个日子去那真没法走,太堵。女孩一路上说个不停,张彦只是微笑。Kathleen`s 5在美术馆的楼上,张彦喜欢这里的环境,和牛排。 张彦和seven面对面坐下,张彦微笑着说我叫张彦,既然在现实中认识了,就不用再用网名称呼啦,你呢?seven,可以告诉我真名吗? “干嘛啊,见面就查户口。”女孩子笑了起来,“不就是两个寂寞无聊的人一起过个情人节吗?干嘛查这么清楚。” 但是她还是回答了张彦的问题:“我叫许静,北京人,很高兴认识你。” 张彦举杯和她相碰,轻声说,预祝我们的情人节快乐。干杯。 张彦吃完饭,拿出香烟,看了下对面还在埋头大吃的许静,礼貌地问了句,我抽根烟你介意吗?许静抬起头,一脸笑容的说太不在意了,给我一根。张彦递过一根点八中南海,用zippo替她点上,许静深吸一口,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悠然地说,你一上海人怎么也抽点八啊?张彦愣了愣,仿佛从北京回来以后,他就已经习惯了抽点八中南海,不再抽以前的大卫杜夫。张彦心里有一点温柔地感伤,又想起了远方的子若。 许静从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大盒子,随手递给张彦,笑嘻嘻地说,浪漫礼物哦。张彦没想到这小丫头还真准备了礼物,有点惊喜的拆开包装,是一大盒巧克力。张彦不爱吃巧克力,从小就不喜欢,但是在这个日子收到的巧克力还真的让他感觉有点温馨。张彦微笑着道谢,却想起自己并没有准备礼物,有点愧疚。也许这次,自己并没有想到会这么认真的约会,只是觉得是场戏。 许静说,张彦,吃完饭你带我去哪活动啊? “你想要什么活动?” “我不知道啊,你是主人我听你的。” “去Muse吧。”张彦本来脱口而出想说去babyface,但说出口的一瞬间,放弃了近在咫尺的babyface。 Muse在同乐坊,其实无论Muse还是Babyface都没有太大的区别,有酒有音乐,很适合这对陌生人的情人节。许静很能闹,会喝酒也会跳舞,酒吧的气氛弥漫着情人节的气息。闪动的灯光和喧嚣的人群中,你并不知道自己是在北京还是上海。 从Muse出来是1点多,许静喝得有点多,小脸发红,走路发虚。张彦说,还认得自己住哪吧?我送你回去。许静不服气地说这才哪跟哪啊,且呢。不服找一夜宵咱们再喝。张彦举手笑道得了我怕了你了。赶紧回去吧。许静住在春籘宫酒店,也不算远。许静真有点走不稳了,张彦不得不把她一直送到房间。许静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好像好了一点。她有点正经地对张彦说,谢谢你陪我过的情人节,我很开心。张彦微笑,说我也是。你洗个澡早点睡觉吧,我回去了。女孩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你愿不愿意…再多陪我一会儿… 说着句话的时候,这个一晚上都没心没肺地嘻嘻哈哈的小姑娘红了脸,声音细如蚊吟。张彦保持着微笑,轻声说,不了,很晚了,早点睡觉别多想了。 许静有点惊异地看着张彦,半天,她才低声说:“你真是个很特别的男人。说实话,我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主动拒绝美女的男人。也许你觉得我不是个好女孩吧,你相信吗?我只是…”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下,声音变得更轻,“只是心里有太多事情…让我觉得特别孤独,需要一点温暖和安慰。” 女孩低下头,流露出一丝楚楚的忧伤。张彦还是微笑,柔声说,相信我,那样改变不了任何事情,明天醒来,还是要面对熟悉的生活。很多时候,人生就像一个开演前安静的舞台,幕布还没拉开,剧情早已注定。我们只扮演好我们自己的角色,现在戏已经落幕了。生活还要继续。好好睡吧。晚安。 许静安静地看着张彦,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说不清的情绪。终于她也笑了,轻声重复着张彦的话,幕布还没拉开,剧情早已注定。然后对张彦展颜一笑,说谢谢,有机会去北京的话,我的手机号码不会变。张彦点头,微笑着跟她告别。转身出门,轻轻地替她把门关好。 《北京俗事录》 第77节 张彦走出宾馆大堂,走进上海繁华的夜色,数不清的恋人在这个时刻还牵手走在灯下,他们神情明朗,笑容如花。张彦抬头望了望上海的星空,安静地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里那个还没有来得及把seven这个名字改成许静的号码,按下删除。 春去秋来,花开花谢。时间在不经意间静静地流淌。带走了欢笑也带走了悲伤。张彦的生活不再有波澜,曾经的背叛,让他很难再回到原先的行业从头做起。这一年的时间,张彦做过保险,做过房产中介,始终找不到原先的激情和感觉。09年6月,张彦接到了子若的电话。这么久的时间以来,子若并没有和张彦变成陌路。在她的坚持下,张彦慢慢地已经可以用朋友的身份轻松的面对子若,甚至有时候子若和刘洋有了些问题,她还会电话和张彦聊聊。子若的声音一点也没变,细细的,柔柔的,子若说,张彦,我想邀请你参加我的婚礼。不管你怎么想,我始终还把你当成好朋友,曾经很亲切的人。所以,我觉得这样的时刻,我还是希望你会在。我不知道会不会对你来说…张彦说,不会。 事隔一年,张彦再次回到了北京。他忽然觉得北京也那么熟悉那么亲切,就像他曾经在北京出差时候回到上海感觉的亲切一样。子若和刘洋的婚礼在工体的茉莉餐厅举行,张彦在非诚勿扰里看到过这个餐厅,没想到现实中的餐厅绿树成荫,碧波荡漾,和电影里艺术化的内景比起来,显得更加优雅。 张彦到得早了,一个人坐在餐厅的角落抽烟。餐厅里不停地有人来来往往,大家都在忙碌。张彦谁也不认识,偌大的北京,除了现在肯定无法露面的新郎新娘,张彦好像只认识李楚和韩东鸣。韩东鸣不说了,张彦很奇怪为什么在现场没有看见李楚,按照她和子若的关系,就算不是伴娘,起码也该在现场帮忙。这个时候张彦忽然有点怀念那个总是坏笑着叫自己张公子的李楚了,起码她在这儿的话,自己还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子若穿着婚纱和刘洋牵手从透明的电梯里降落的时候,张彦觉得她美丽得像个天使。婚礼进行曲响起来了,所有人站起来站在地毯的两边,为一对新人鼓掌。张彦站在人群中,默默地看着子若面带笑容,白衣飘飘,牵着刘洋一步步走向前方,一对小孩穿着小天使的衣服跟在后面一脸严肃地向他们头上撒着花瓣。 司仪是个漂亮的女孩,口才也很好,一切按部就班,和各自的父母拥抱的环节,张彦看到子若和刘洋眼中都闪着泪光。最后司仪让新郎新娘面向大家,宣誓般的提问,徐子若小姐,你愿意嫁给刘洋先生为妻,无论是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都将毫无保留的爱他,一起面对人生的一切,作为平等的忠实伴侣,度过今后的一生吗? 这一瞬间,张彦看到,穿过纷繁的人群,子若的目光终于和自己交汇。子若给了自己一个不易察觉的微笑,甚至有一瞬间的忧伤滑过她美丽脸庞,然后,她把目光转向刘洋,对着话筒回答,我愿意。 全场掌声雷动,张彦转过身走到人群的背后,泪水终于静静地滑落。张彦知道,这是子若跟自己最后的告别。告别那曾经一尘不染的爱情,告别那些纯真的年代。张彦再次回头,大家已经排着队和新郎新娘照相了。张彦静静地看着人群中挂笑容的子若,默默祝福,子若,祝福你永远幸福,虽然,已经不是我给你。只是,他忽然觉得子若的笑容有点陌生,不是往日熟悉的那个翘起嘴角的笑容。 婚宴的时候,张彦被安排在一桌还算年轻的人里。大多数人好像相互熟悉,聊得很是热闹。张彦谁也不认识,低着头喝酒吃饭。这一桌还有个女孩好像也和其他人不熟悉,和张彦一样,默默地吃饭。过了一会儿,过来一个可能是安排座位的亲戚,看了看桌上的名单,说坐这一桌吧,这桌有俩人不来了。她身后跟着一对带着小孩子的夫妻,跟大家道了个歉,准备坐下。张彦身边有一个空位,那个女孩身边有一个空位,两口子和孩子坐不到一起。那个女孩站起来把自己餐具挪到张彦旁边,对他们说你们坐这儿吧,坐在一起。这样,女孩就坐在了张彦的旁边。旁边有人问她,美女你是新郎朋友还是新娘朋友?我们几个都是新郎的同事。认识一下呗?女孩淡淡地笑着说我是新娘的朋友,我姓叶。又有人问张彦,哥们你呢?张彦说,哦,我也是新娘的朋友。我叫张彦。女孩抬头看了眼张彦,对他笑了笑,说,你就是张彦啊。张彦想可能这姑娘知道自己和子若以前的事情,感觉有点尴尬,没话找话地岔开话题,说你也是子若朋友啊,你认识李楚吗?李楚怎么没来? 女孩说,她去西藏了。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不再说话。新郎新娘过来敬酒的时候,同桌的男人们让子若点烟,哈哈的笑声中,一次次把子若擦着的火柴吹灭。子若笑着一次次又换一根点燃。刘洋站在旁边说哥几个差不多得了啊,还好几桌没敬呢。男人们哄笑着说没你啥事啊。刘洋苦笑着站在一边,这时候他有机会和张彦对视,张彦对他微笑,对他说恭喜你们,祝你们白头到老。刘洋也微笑,说谢谢你这么远赶来。这时候子若终于给男人们点完了烟。刘洋说,给张彦也点一根。旁边伴郎伴娘递过了喜烟,子若双手递给张彦,张彦笑着把烟放在嘴里,他没有捣乱,安静地等待子若一下子把烟点燃。霎那间,多少次子若趴在自己胸前,甜蜜地给自己点上一根烟的样子全部浮现在眼前。这时候新郎新娘端起酒杯给大家敬酒,张彦跟着大家一起举杯,一口喝完。默默坐下。新郎新娘走向下一桌,忽然间,有人拍自己的肩膀,张彦回头,看到新郎在旁边一桌背对着自己跟别人谈笑,子若站在自己身后,一脸气急败坏地对自己说,快,给老子抽一口,可憋死我了。张彦笑了,把手里的烟递给子若,子若也笑了,翘起着嘴角,吐了吐舌头,背过身猛吸两口,还给张彦,又追着刘洋给下一桌敬酒去了。 没有人注意这一个片段。张彦只看到那个姓叶的女孩抬起头,对自己浅浅地笑笑。 张彦走出工体,初夏的北京阳光灿烂。大街上有数不清的可爱女孩,和形色匆匆不知为什么忙碌的人。张彦回去的机票是晚上,他不知道该怎么渡过这个漫长的下午。路过工体北门对面的一个叫水印的咖啡厅,忽然觉得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张彦转头,看见门口的露天座位上,坐着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女孩,女孩一脸没心没肺地笑容,指着张彦说,你丫什么时候来北京的?也不告我一声,忒没义气啊! 张彦笑了,这个笑容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灿烂。女孩也笑了,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大声说,不管怎么样,北京欢迎你,为你开天辟地! 《北京俗事录》 第78节 78.丁渐 漫长的春节假期丁渐一直在甜蜜和思念中度过。和李楚认识以来的一切点点滴滴在这段终于安静下来的日子里,一幕一幕在他眼前浮现,曾经深藏的一切细节,在这个时候想起来都那么的清晰。李楚的感情和她的人一样,你要说她是安静的,偏偏有的时候比谁都贫,你要说她是炙热的,她却又缩回沙发的角落,全身没有骨头一样懒懒散散。丁渐和高娓结婚的时候约好,过年的时候轮流,今年去你家,明年就去我家。按照顺序,今年该是高娓跟着丁渐回家过年。丁渐孤身一人回到了家,父母都觉得有些奇怪。丁渐跳出圈子以后,好像整个的心态都不一样了,他坦然地跟父母说了自己的想法。父母沉默了很久,最后母亲把他叫到一边,轻声地说,丁渐,高娓是个好孩子,你第一次把她带回家,我就能看出来。但是,她确实还是个孩子,不知道心疼人,一辈子需要你宠着照顾着。我有时候会想,等我跟你爸不在了,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心疼你… 话说到这儿丁渐眼圈有点红,丁渐说妈你别胡说,什么在不在的。母亲叹了口气,说当妈的总是心疼自己儿子,希望能找个能真心心疼你的。可是高娓这孩子,唉…我也心疼她啊。 丁渐也有点心酸,虽然他终于明白那个曾经孩子般爱他崇拜他的高娓,已经变了。但心中那个寒风中举着香肠的柔弱影子,真的可以轻易抹去? 不管怎样,母亲的话,算是一种委婉的认同。丁渐在电话里告诉李楚的时候,仿佛能感受到电话那端李楚的微笑。李楚说,你还记得你在平措康桑的墙上画的两个圆吗?丁渐记得,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感觉自己站在了圈子的边缘,一半在圈内,一半在圈外。而聪明的李楚一眼看穿了他想表达的意思。此时此刻,终于站在圈外的丁渐,一下子没理解李楚又提起他画的圆是什么意思。 李楚轻轻地说,你知道我看那两个圆,是什么感觉吗?丁渐说不知道。李楚说,我就觉得,那是两张贴在一起的脸,笑脸。一个胖子的大脸,一个美女的小脸。 丁渐笑了,骂道你大爷的你别臭美,你那脸真不小,切下来能炒三盘回锅肉。 李楚说你大妈的,我大爷都70了你敢不老念叨他吗? 丁渐轻声说,还有5天,我就回北京了,你等我。 李楚也安静下来,轻声说,嗯。 丁渐和G公司约定的报到时间比正常的春节假期结束,要晚上一周。加上父亲过年期间有点劳累身体不好,丁渐在家过完了元宵节,才返回北京。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的那一刻,丁渐的心已经飞到了李楚身边。他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告诉李楚我到了。李楚笑着说,在家做好饭等你啦。丁渐说,切,说得就跟是你做的似的。李楚笑了,李楚说,子若做的还不就是我做的,不看我面子你丫一辈子也吃不上子若美女做的饭。 丁渐快步走出航站楼,打车去地安门。时间是下午5点,下班高峰刚刚开始,机场高速还算顺畅,但丁渐知道如果走旧鼓楼大街一定会堵死,丁渐跟司机说,师傅咱们从东直门出机场高速一路扎到十条,走平安大道过去啊。司机说这么走绕道啊哥们。丁渐说不怕绕,快就行,平安大道不堵车,走鼓楼能堵死谁,就鼓楼到地安门那一段,没半小时都过不去。司机说得,听您的。 丁渐看着窗外闪过的高楼大厦和车水马龙,心里却全是李楚懒洋洋的笑脸。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车已经转向小街桥,丁渐急了,说师傅我不是跟您说走平安大道吗?怎么又奔着鼓楼去了?您这路走的不对啊? 司机一拍脑门说哎呀真对不住哥们,我这什么脑子啊,给弄叉了。对不住对不住,您看怎么办要不我到地儿少收您几块钱? 丁渐无奈地说不是钱的问题,我着急赶时间。想了想二环没法掉头,丁渐说得了师傅您就给我搁二环边上吧,我自个儿过一马路到对面再打一车吧。 司机一个劲地道歉说真对不住。丁渐说算了没事儿,您就跟这儿停吧。司机把车靠边,前面不远就是一个过街天桥。丁渐付了钱。把包背在背上,下了车。去过街天桥要穿过辅路到人行道上才能上去,辅路车挺多,呼啸而过,丁渐站在原地焦急地等待。一分钟对他都是漫长的。终于车流少了,可能远处的红灯阻挡了车流。丁渐跳下马路向对面跑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辆银色的马六像箭一般冲刺过来,丁渐只听见一声巨响,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腾空而起。 人们都说人在死亡之前短短几秒会看到自己的一生。丁渐在那一瞬间好像进入了一个梦境,并不是一生,他只看见在大学校园凌乱地林荫道上,一头长发的高娓,穿着白T恤浅蓝的牛仔裤,面前放着好几个大包。她好像一只刚出生的小兔子,睁大了惊慌失措地眼睛,打量着这陌生的世界。那一刻她清纯如水,娇小如花,眼神中流露的惊恐,像个孩子般纯洁无暇。 丁渐感觉到自己眼中有泪水滴下,这时候他才感觉到突然袭来的剧烈的疼痛,接下来是一片无尽的黑暗,所有的意识在这一刻终于消失。 人群渐渐地围拢,堵在后面的车辆滴滴地按着喇叭。有人打了电话报警,不一会儿,交警来了,救护车也来了。交警看了看,就挥手跟救护车示意没戏了。马六的司机站在一边惊慌失措地跟交警解释着什么,交警在本上记录着些什么。丁渐安静地躺在地上,紧闭双眼,满脸是血,但表情居然并没有狰狞,只是仿佛带着一点疲倦。鲜血沿着马路蔓延开来。周围的人群和停住的自行车伸头观望,议论纷纷。所有这一切像一部无声的黑白默片,只有画面,没有色彩,没有声音。 交警从丁渐衣服兜里翻出了手机,查看着通讯录,看到老婆的字样,就拨打了过去。那边一个女声不等交警说话,飞速地说,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就两个字,离婚!你听见了吗?我什么都不想说! 交警说,对不起,我是北京公安交管局东城支队交通警察,现在在雍和宫附近发生一起车祸,一名行人已经死亡,我想通知家属确认一下死者身份…… 高娓在医院的停尸房看到了丁渐,尸体已经经过简单的处理,起码白布上露出的头部不再血肉模糊。而是安静得好像一个睡着的孩子。高娓从接到电话到现在并没有哭泣,巨大的恐慌让她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她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丁渐,这熟悉的面孔曾无数次温柔地叫她兔兔,告诉她我会一辈子在你身边,疼爱你,保护你。现在这张脸如此苍白,神情疲倦而落寞,失去了应有的颜色。高娓终于哭了出来,眼泪大滴大滴地飞快地向下滑落,但却哭不出一点声音,只是无声地泪如雨下。到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最疼爱自己的那个人,已经离开了。再不能从身后温暖地抱着自己说我爱你,不能在自己发脾气的时候宽厚的甚至有点傻傻的陪着笑容,不能在下雨的夜里跑出家门给感冒的自己买一盒白加黑,不能在每个节日从家里那双红色圣诞袜里变出礼物,不能在清晨揉着惺忪的双眼在衣柜里替自己翻找今天要穿的衣服,不能在飘雪的夜里举着伞在跺着脚公司门口等待自己下班,不能在自己生日时候走进漆黑的家看到忽然亮起的蜡烛和那张略胖的笑脸… 高娓觉得心像撕裂一般疼痛,年迈的父亲在一边扶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叹息。 太阳一点点消失,黑暗慢慢升起,李楚缩在沙发里,懒得爬起来打开屋里的灯。她稍显有点棱角的面孔,一点点在黑暗中模糊。桌上放着还没有彻底冷却的饭菜,冷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子若会热。饭菜的旁边是李楚的笔记本,等待的时间甜蜜而又焦急,李楚不得不放一点音乐让自己安静下来。这个时候,电脑的外接音箱里飘出北京女孩王菲的老歌。 还没为你把红豆 熬成缠绵的伤口 然后一起分享 会更明白相思的哀愁 还没好好的感受 醒著亲吻的温柔 可能在我左右 你才追求孤独的自由 有时候有时候 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可是我有时候 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 等到风景都看透 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北京俗事录》 第79节 79.韩东鸣 韩东鸣最近心情很不好,因为和新认识的小女朋友在家里偷欢的时候,那个本应该身在重庆的女朋友李楚,忽然鬼一样的出现在门口。一切无可辩白,李楚决然的离去。说实话,韩东鸣数不清的女人里,李楚还是很让他迷恋的一个。虽然和老婆周瞳离婚有很多其它的原因,但是李楚确实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这样的女孩就这样离开,让韩东鸣有些沮丧。但是好在生活中总会有新的美女出现。那个广告公司的销售高娓,眼看着又要上钩了。这是个结了婚的女人,但不知道为什么还能保持着一个小孩子般的心态,韩东鸣怀疑,她老公是个只会宠女人的傻瓜。对于这样的女孩,韩东鸣很有把握,她们就是追求浪漫和感觉,完全不顾其它一切,韩东鸣相信,就在今天,他就能用那满屋的玫瑰打动这个美丽的女孩。 打电话给高娓的时候,高娓有点为难地说跟老公约好了去逛西单,要不改天吧。这让韩东鸣有些紧张,他所有的布置都准备好了,要是这个时候约不到高娓,还要重新麻烦一次。还好高娓犹豫了一下答应跟老公撒个谎。挂了电话,过一会,高娓又来了电话,说她跟老公说客户兴致很好,要去公司看看方案。把逛西单的计划取消了。韩东鸣很满意。约好了3点。韩东鸣开着车,驶向东三环。 走进ktv的时候,花店的人打来电话,说马上到了,问韩东鸣到了没有。韩东鸣说到了,直接上302房间找我吧。韩东鸣订了3000朵玫瑰,打算把ktv的一个小包布满玫瑰,他不相信,像高娓那样的女孩能抵挡这样的攻势。 2点半,花店的人抬着花进了包房,问他是不是韩先生,韩东鸣说是,你们赶紧把花布好吧,人马上来了。花店的人开始忙乎。韩东鸣坐在面对包间门的沙发上,点了根烟。就在吐出第一口烟的时候,他恍然看见,三个女孩说说笑笑,走进正对面的306包房。韩东鸣心里一惊,他认出来,其中一个是自己公司的助理叶小然,另一个是刚刚离开自己的前女友李楚,还有一个,好像是李楚的那个美女同学,叫徐子若的。韩东鸣皱起了眉头,叶小然跟李楚怎么认识的?真他妈麻烦。看了看包房透明的玻璃门,韩东鸣更加烦躁,对面那两个跟自己熟悉的女人,随便哪一个出来上个厕所,就能看见自己,就能彻底破坏今天下午自己勾引高娓的计划。韩东鸣对花店的人说,先别布了,等一会儿,我要换一房间。然后按了服务铃,让服务员给他换一个包间。 服务员嘟嘟囔囔地说,这包间怎么了?不挺好的嘛?韩东鸣有点不耐烦,低声吼道,让你换你就换,哪他妈那么多废话啊。韩东鸣特意选了一个远离这个包间的地方。这个ktv是两条长长地走廊,中间夹着一排包房,两侧还有两排包房。韩东鸣的302在中间,门朝西,他专门选了一个东面的包房,让李楚她们上厕所都不会经过的地方。 韩东鸣让花店的人先去,自己观察了一下,确认对面的包房关着门,才飞速地窜了出去。差点和对面过来的一队人撞了个满怀。韩东鸣打量了一下迎面的这一队人。一水的高个帅小伙,穿的很花哨,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他妈的是鸭子。奇怪的是,队伍里居然还有一个30多岁的胖子,一脸的无奈。靠,这年头,这样的也出来当鸭子了? 看着这队人鱼贯进入了306包房,韩东鸣再次崩溃,他妈的李楚叶小然你们丫居然来玩鸭子?李楚你丫还跟我装清纯!我真服了! 但是时间不多,没空纠缠这些,韩东鸣躲进了新换的包间。花店的人很快把包间布满了鲜花。韩东鸣看了下表,2点50,时间正好。 高娓早到了一会儿,走进302,发现空无一人,她拿出手机给韩东鸣打电话,喂?韩总你在哪呢?怎么包房没人啊? 韩东鸣说,哦,换了个包间,323,你过来吧,出门向左,走到头,再左转,就是了。 高娓挂了电话,戴上了丁渐送给她的ipod耳机,想在进入包房前,把自己想唱的那首怀念的最后一点听完。她出门向左,缓缓走去。这个时候,丁渐从306走出来,询问门口的服务员,卫生间跟哪呢?服务员说,左转,前面就是。丁渐如果在这个时候向右看一眼,就会看见穿着西装裙的高娓熟悉的背影。但是,他没有,他向左看了一眼,前方有一个明显的卫生间的标志。丁渐转身向左,在他背后5米,是和他向相反方向走去的高娓。带着他送的生日礼物,ipod,音乐声盖过了丁渐向服务员询问时,熟悉的声音。 开始的开始,丁渐和高娓,只有5米的距离,你向左我向右。323里,韩东鸣搓着手等待着自己新的猎物,306里,叶小然笑得无忧无虑,李楚像只小猫一样缩在沙发的一角,默默地盯着屏幕上闪过的歌词,徐子若站在中间,连蹦带跳地在唱一首小叮当的歌。 如果我有机器猫我要叫他小叮当 竹蜻蜓和时光隧道能去任何的地方 让小孩大人坏人都变成好人 ang ang ang 小叮当帮我实现所有的愿望 《北京俗事录》 第80节 尾声 李楚躺在平措康桑楼顶的玻璃上晒太阳,天空的云彩低得仿佛就在她头上。闭上眼睛的时候,丁渐就出现在身旁。他和往常一样紧锁着眉头,李楚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有那么多心事,总是一脸疲倦。李楚有些心疼,但这心疼也带着温暖。李楚多想伸出手去抚摸一下他的脸,但她知道,伸出手去,他又会像以往无数次一样在瞬间消散。丁渐目光温柔,却一言不发,李楚告诉自己,我已经不再流泪了。然后,她就笑了。 李楚在西藏呆了一年了,从刘洋那里知道了丁渐的消息之后,她就默默地收拾行李来了拉萨。北京这个城市记载了太多的回忆,李楚觉得自己实在没法再坚持下去。只有拉萨的蓝天白云,能让她感觉自己的心一点点在愈合。 李楚坐起来,点了根烟。今天是她的好朋友徐子若结婚的日子,她没有回去,她跟子若说,我不能留他一个人在这里。子若在电话里说,我们之间不用在乎这个形式了。说完这句,两个女孩都无声地笑了。中午的时候,李楚买了瓶葡萄酒,一个人坐在平措康桑的餐厅里喝酒,心里默默地说,子若,祝你新婚快乐,祝你白头到老。她身边的墙上,丁渐画下的两个相交的圆圈,被她画上了眼睛和弯弯地笑着的嘴巴,小一点的那个,她甚至用红笔画了个腮红。很可爱的样子。两张圆脸紧紧地贴在一起,一如那天世贸天街的依偎。李楚微笑着说,在这里,我们终于安静的在一起了。 旁边桌是住在3楼那个西安的叫曹勇的流浪歌手,和一群无忧无虑的年轻男女,不时地发出哄然的笑声。零碎传来的话语,李楚知道他们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其中有一个微胖的男人从没见过,可能是新来的,现在他好像输了,站在那有点窘迫的等着同伴们的惩罚。一个女孩说,大叔,看见那边一个人喝酒的美女了吗?你过去跟她说你是卖唱的,让她点首歌,然后收10块钱,10块钱收到了,就算你过关。大家哈哈大笑,都说这个主意好。曹勇背着吉他陪着那个男人走到李楚面前,那个男人一下子脸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小姐对不起,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我输了,朋友们让我给你唱首歌,还要收10块钱…说到这儿他一脸的尴尬。李楚一下子想起了叶小然指着丁渐说这个是你们厨子吧的时候他涨红的面孔。 李楚笑了,李楚说那我点首歌,你唱得好我就付钱。胖子红着脸点头。李楚说,伍佰的,纯真年代。曹勇笑着弹起了吉他,一段前奏过后,胖子沉呼吸了一次,仿佛忘记了尴尬,他的声音竟然跟伍佰很像。他唱道, 我要我要我要跳进水里面 那里有个永恒青春的小孩 我要我要我要跳进水里面 寻找遗失已久纯真的年代 在大家的掌声中,李楚拿出10块钱,微笑着递给胖子,久久地看着他转身的背影。走了几步,胖子回过头,给了李楚一个莫明的笑容。 几乎在同一时间,韩东鸣走进了劲松一栋公寓。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对方说,哥哥你先坐电梯到16楼,在走楼梯下15楼。下来之后第一个门就是我家,别敲门,我给你开门。 韩东鸣按照女孩的指点找到了那扇木门,门打开,露出一张清秀稚嫩的面孔。韩东鸣很开心,北京跑单帮的一楼一凤的小姐很多,但这么极品的他第一次遇见。小姑娘面容秀丽,很有点像当年李楚那个同学,自己惦记了很久的徐子若。而且更加年轻,看起来最多只有20岁,随着年纪增长,韩东鸣越来越发现,还是小姑娘好玩。 小女孩身材却不小,该大的地方真的大,活儿也不错,韩东鸣很久没有这么亢奋地做爱了。完事以后,韩东鸣从钱包里拿出600块钱,递给女孩,韩东鸣觉得一点都不贵,物超所值,他甚至计划,明天,就再来一次。女孩笑着说你先拿着,你看我浑身有地儿装钱吗?我去穿衣服。 女孩转身去卫生间穿衣服。就在这时候,门被人一脚踢开,三个警察冲进屋里,一丝不挂的韩东鸣惊呆了,背后一身的冷汗。 在派出所里的时候,韩东鸣还比较镇定,嫖娼,只要不赶上严打,一般就是5000块钱罚款加拘留15天。要是以前自己上班的时候,通知工作单位会让他,名声扫地,但幸好现在他还没有工作,所以就算拘留,也没什么太大影响,而且,托托关系,也许只交罚款就能过关的。 当警察告诉他小姐还不到14岁的时候,韩东鸣彻底傻了,警察递给他的手册上写着:奸淫幼女是指行为人与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发生性关系的行为。犯罪情节一般的,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的幅度内从重处罚。犯罪情节严重恶劣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 韩东鸣觉得脑子哄得一下就炸了,紧接着是一片空白。空白过后,他忽然清晰地记起,刚才警察压着他走出楼门的时候,楼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摇下的车窗里,一个中年的女人看着他微微地冷笑,而和自己一起下来的小姑娘,居然对着那个中年女人眨了眨眼。 这一瞬间,韩东鸣忽然觉得,那个女人如此面熟。她长得很像那个傻乎乎的小助理叶小然。 叶小然和穿着婚纱的子若拥抱,小然说再见不知到什么时候,子若也有点伤感,说小然你有空就回国看看我们。小然说也许吧。我走了,晚上的飞机,到了美国,我会给你发email的。祝你们白头到老。出门的时候,小然看到新郎站在门口,身边是一个年纪稍大的黑衣女人,盘着头发,和新郎在说着些什么。小然回想起整个婚礼没有见到过这个女人,小然想,她刚来吗?未免也太晚了。 小然在首都机场和母亲告别,母亲面色平静,对小然说,去了那边好好照顾自己,别老那么小孩子气。小然含泪点头。母亲说,去吧。小然点头。母亲最后说,以前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处理好的。小然有点茫然,不知道母亲在说什么。母亲又说,去吧,过安检吧。小然点头,转身走向安检处。 飞机腾空而起,北京越来越小。小然看着窗外,忽然泪流满面,她轻声说,北京,再见。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书本网【秦桑如碧】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